玉花璿水鈴蘭番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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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猶豫了一下。水鈴蘭在清醒時怎麽也說不出口的話,對她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秘密,隻有在酒醉的時候才會吐露出來。但也不會是什麽大事,小兒女的情情愛愛,我好歹是她的好朋友,聽聽也無妨。

    “璿姐姐,我其實……”

    水鈴蘭即便已經醉得不輕,想要說的話似乎還是不能脫口而出,掙紮了許久,才咬牙斷斷續續地說出來。

    “我那時候逃婚,並不是因為家裏給我安排的親事不好……親事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我,我不喜歡男子……是那種不願意嫁給他們的不喜歡,所有男子都一樣……我喜歡的,是女子……璿姐姐,我知道這很惡心……這不可能……但我還是……我不想嫁人,隻想和你……”

    她這段話說得語無倫次,顛三倒四,說了很長的時間。到最後的時候,眼神裏帶著濃濃的醉意,朦朦朧朧地望著我。

    “璿姐姐……你明白麽?”

    我在這期間沒有打斷過她,一直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裏,心裏像是掀起了無數的驚濤駭浪。

    我自然聽得懂她在說什麽。天璿教裏麵什麽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也不乏男人喜歡男人的斷袖,我手下就有一對護衛。不過天璿教在江湖上號稱魔教,裏麵的人十個有九個不受世俗禮法束縛,斷袖也照樣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處在了一起,教裏眾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有喜歡男人的男人,自然就有喜歡女人的女人,這並不是不能理解。

    不過,男人和男人的斷袖常見,女人和女人我倒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對女人本來就更加苛刻得多。她們即便有這種特殊喜好,也隻能永遠深深爛在心底,連說都不敢說出來。

    難怪水鈴蘭要逃婚,我還以為是她的家裏給她安排了一門糟糕的親事,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即便換成是我的話,在清醒的時候,我都很難開口向別人說出這種事情。

    我還是把她的苦惱想得太簡單了,這比情傷更加麻煩。情傷終有一天可以痊愈,也能期望著遇到更好更值得愛的人,但水鈴蘭……她連這點期望都沒有。

    水鈴蘭望著我,因為酒意的上湧,那雙秀麗的眼睛更加朦朧不清。然而其中卻有滾燙灼人的光芒直透出來,像是在茫茫大霧之中也無法被遮掩住的熾烈火焰,仿佛要把一切燃燒殆盡。

    “璿姐姐……你……你有沒有可能……也喜歡女子?”

    我看清了她的眼神。

    她喜歡的是女子,而她跟我在一起待了這麽長的時間……

    我知道她想要說什麽。

    我並沒有覺得惡心或者厭惡,隻是極其不知所措,帶著隱約的恐慌,下意識地朝後倒退了一步。

    她對我抱著這樣的心思,我要怎麽辦?

    我曾經愛上晏染,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男子,盡管後來才知道並不完全是,但那時已經愛得慘了,他有什麽缺陷都可以不在乎。而且至少他的心理和外表都是男性,我可以把他當做一個隻是身體上有異樣的男子,跟女子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我很清楚,我喜歡的是男子,至於女子……我一直把水鈴蘭當做好朋友,好姐妹,卻絕不會有像她一樣的心思。

    我答不出話來,但水鈴蘭從我的神態和動作裏,分明已經明白了我的回答。

    她的臉上本來因為醉酒而一片潮紅,此刻卻像是一下子褪盡了血色,隻剩下死灰般毫無生氣的慘白。她也朝後倒退了一步。

    “對不起……”

    她慘然一笑,酒像是已經完全醒了,那笑意極盡淒涼。我看見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微微地縮著,整個人仿佛比剛才小了一半,似乎恨不得縮小成一粒塵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她一轉身,朝酒樓外麵跑去。

    我本來應該攔住她,但隻朝前走了兩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一隻手還未舉到半空,竟然伸不出去。

    我現在去叫住她,今後又要怎麽麵對她呢?

    在她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之前,我們相處得很好,我也很喜歡她。但現在她把一切都說了出來,我已經無法當做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不知道,再用對待朋友和姐妹的態度來對待她。她想必也是如此。

    兩人再見麵,隻會徒增尷尬。

    這段情誼,變了一種味道,就意味著恐怕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們在一起走遍崇山峻嶺,覽遍長川大河的這半年,明明如此美好,現在卻隻能成為回憶,埋在各自心中。

    其實,如果她什麽也不表露出來,就像以前一樣,一直這麽下去,我不想嫁人,她也不想嫁人,我們也許還能繼續在外麵遊山玩水、逍遙自在很長時間。

    但這是不可能的。她遲早會隱瞞不住,而我也遲早會發覺她的端倪,這一天總會到來。她也許就是清楚這一點,所以借酒壯膽,鼓足勇氣賭了一把。神醫女特工:天才六小姐

    結果賭輸了。

    我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棧,現在還隻是下午,天色都沒有黑,我卻一頭倒在了床上。

    我很難受。

    水鈴蘭……她應該比我更難受百倍吧?

    我還有天璿教可以回去,而水鈴蘭無處可歸,也沒有什麽可以依靠的人,我甚至想不出她就這麽一個人離開,還能去什麽地方。

    但其實,我們是一樣的孤獨。

    我在床上不知道躺了多長時間,客棧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時我就看到她騎馬一路狂奔過去,可嚇人了,這不,果然出事了……”

    “我想起來了!我早上的時候看見那姑娘進過你們客棧!……”

    “這姑娘好像是和另一位姑娘一起來的,那姑娘現在還在客棧中呢……”

    我打開了客棧房間門,正迎麵碰到一群人正朝我這邊趕過來,領頭的客棧小二一看見我,立刻叫起來:“對對!就是這位姑娘!”

    我心底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好預感,問道:“出什麽事了?”

    客棧小二一臉焦急地道:“姑娘和早上那個一起來訂房間的穿淺綠色衣服的姑娘,應該是朋友吧?”

    我的心髒開始猛烈地砰砰跳起來:“是,怎麽了?”

    客棧小二一頓足:“那姑娘……姑娘趕快去看看吧,那姑娘騎馬到城裏的飛虹橋邊,大概是馬蹄踩上路麵上結的冰,滑倒了,連人帶馬摔了出去,現在已經……唉!”

    我全身的血液也像是結成了冰。

    跟著一群人,衝到錦州城內的飛虹橋邊。飛虹橋是一座坡度很陡峭的拱橋,以青石板砌成,現在數九寒冬,橋麵上結了厚厚一層冰,十分容易滑倒。來往行人步行都要小心翼翼,騎馬的絕大多數也要下馬行走,縱馬從這麽光滑的冰麵上疾馳過去,簡直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飛虹橋下落滿積雪的河岸上,圍著一大群人,正在對中間的什麽指指點點。我擠開人群衝進去,在雪地上見到了一匹摔斷了脊梁,已經奄奄一息的棗紅馬。旁邊不遠處,是另外一個身穿淺綠衣裙的女子身影,正一動不動地躺在雪中,身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

    我恍恍惚惚地走過去,把她從雪地上抱起來,她的脖頸軟綿綿地朝下垂去,彎成一個無力的弧度。

    我扶起她,看見她的臉上,有兩道白色的冰霜。劃過臉頰,一直掛到下頜處,在半明半暗的暮色和飛虹橋邊剛剛亮起來的燈火照耀下,折射出清冷淒迷的光芒。

    那是她的淚水凝結而成。

    風漸起,大雪漫天。

    ……

    那之後,我帶著水鈴蘭的骨灰,回了一趟天璿教總壇。

    我把教主的位置傳給教中最得力的一個下屬,然後便宣布徹底脫離天璿教,並且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再不過問江湖上的事情。

    後半輩子,我大約就是繼續和水鈴蘭一起,走遍我們以前沒有走過的天涯海角。

    這段旅途,我本來是打算一個人走的,然而在從五指峰上下來後不久,我碰上了一個年輕男子。

    他也是一副江湖遊子的打扮,騎著馬帶著行李,戴著箬笠披著蓑衣,頗有風塵仆仆之意。走到我麵前的時候,掀起鬥笠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向我詢問這附近可有投宿的地方,態度很客氣,聲音也很好聽,身上自有一種文雅溫潤的貴族氣質。

    我給他指了路,他問道:“兄台可是也要遠遊?”

    我已經退出江湖,不想招惹是非,現在做的是男裝打扮,臉上也帶了人皮麵具,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容貌。

    我說:“正是,我要去西邊。”

    他笑道:“那巧得很,我也要西行,同是天涯浪跡人,既然順路,不如結個伴一起走怎麽樣?”

    以前如果有年輕俊秀的男子在路上向我搭訕,我大都會順竿子上去調戲兩句,要是有心懷不軌的就惡整一頓,至於臉皮比我薄的,多半在我風情萬種熱情主動地貼上去的時候,就已經被我嚇跑了。

    但現在我已經沒有了這種心情,而且對於這個男子,我似乎莫名地有一種好感。也許是因為現在我穿了男裝又易了容,對方肯定不是衝著我的姿色來的,讓人感覺舒服些。

    我們並騎而行,我問那個男子:“你往西走,是要去什麽地方?”含情沫沫,總裁要結婚

    男子搖搖頭:“我並沒有某個特定的地方要去,不過是想遊曆天下,遊山玩水罷了。兄台呢?”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帶在身邊的骨灰瓶:“我也沒有,隻是我有一個好朋友,生前想親自去看看遊記上寫的眾多風景勝地,我現在帶著她一起去,滿足她這個願望。”

    男子歎息一聲,讚道:“兄台真是情義深重。”

    我們一路同行,一直到進了原本屬於西陵的地界,現在這裏已經是東儀的國土了。

    這一路過來,我已經知道了這男子的名字叫藍淩,是夏澤人,他也知道了我是女扮男裝,以前是江湖中人,現在已經不再是了。

    其他的藍淩不願意明說,我們都是有過去的人,我也不會貿然把自己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別人,自然同樣不會追問。

    不過,看藍淩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文雅氣質,應該是出身於王公貴族之家。他的年紀看過去大約在二十五六歲的模樣,也不算翩翩少年郎了,眉宇間隱隱有一種深遠之色,想來應該是過去有一段故事,才會像現在這樣孤身一人在外遊曆。

    我們相處得很好。藍淩當真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細心最斯文有禮的男人,愛幹淨,會做飯,心靈手巧,脾氣又特別好,跟我這種大大咧咧的性子正好相反。

    我常常笑他,這性格能甩隨便哪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幾條街,他以後要是娶了老婆,他老婆一定過得很幸福。

    藍淩每一次也是笑:“我還沒娶過老婆,你既然這麽中意的話,那你嫁給我怎麽樣?”

    開始的時候我都是當他開玩笑,但次數多了,我漸漸發現,他盡管語氣像是玩笑,但目光都是認真的。

    越是一路同行過來,我越來越能感覺得到他對我的感情。

    我竟然也漸漸開始真的考慮,如果我嫁給他的話,會怎麽樣?

    藍淩是我很喜歡的那一種男子的類型。雖然不會武功,但我自己的武功已經夠高了,不指望他在我上頭替我撐著,甚至完全可以不用擔心他欺負我。我可以預想,如果我們在一起生活的話,盡管平平淡淡,但一定會過得很溫暖踏實。

    溫暖和踏實,是我現在最缺少的兩樣東西。

    人終歸不是浮萍,一直孤身一人在外遊曆,總會覺得寒冷漂泊,無根可依。但如果有另外一個喜歡的人一起同行,就不會有這種感覺,就好像以前我和水鈴蘭一起遊曆一樣。

    而且,不管是不是在外遊曆,我都冷了太久太久了。

    很想有一個人的懷抱可以躲進去,很想有一個家可以屬於我,很想在寒冷黑暗的夜裏,風雨夜歸的時候,有一間暖融融點著燈的屋子可以叩門而入。綠蟻醅新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盡管我現在對藍淩也許還談不上是愛情,但我這輩子最深最熾熱,最轟轟烈烈的愛情,已經在我的青春時代,盡數耗在了晏染一個人身上。

    人已經成長,作為少女時的那種感情,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重來。時光殘酷,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在我們到一個小鎮上的時候,我們在一個小酒鋪裏停下來歇腳,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藍淩。我對他很有好感,現在能做到的,就是願意為他付出忠誠,對他托付未來,至於將來會不會有愛情,這隻能順其自然。即便實在沒有愛情,在一起天長日久地相處多了,也有不可替代的深厚感情。

    他若願意接受的話,我就真的嫁給他。

    藍淩聽完後,似乎是早就預料到我會這麽說,微微一笑。

    “阿璿,能在一起平靜溫淡地廝守一輩子,這已經很不容易了。世間多少有緣無分之人,盡管彼此間愛得天崩地裂生死不渝,卻連這一點都不可得。”

    我也笑起來:“這倒是真的。聽你的這語氣,你也有過愛而不得的經曆?”

    藍淩點點頭:“有啊,不過我們今晚還是別提往事了,你答應嫁給我,這是高興的事情,應該慶祝才對。”

    他說著便把酒鋪老板叫過來,要了一壇酒,給我倒上。

    “你喜歡的梨花白,隻是這裏的酒鋪太小,應該不是多好的酒,將就一下吧。”

    我頗有點詫異:“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梨花白?我好像沒跟你提過吧?”

    他隻是笑而不答。

    ------題外話------

    看不懂藍淩是什麽情況的,去百度一下太子妃升職記的主角,就知道咋回事了……

    快到月底啦,照例準備好車票以備老司機檢查,下個月應該就要完結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