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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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昆隨蘇荔指點看去,就見兩艘小船,正自劈波斬浪,飛速追向逃遠的那十幾艘糧船和那艘銀船。

    兩隻小船上的撐篙之人,乃是兩個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的女子,儼然正是長樂公主身邊的皇家秘衛。

    瞧她們的樣子,當是要去分頭追回被反賊得手的糧船、銀船。

    “情況不對,這恐怕是調虎離山!”

    倪昆皺眉說道,隨手捅出竹篙,將一個揮刀衝來的反賊刺死。

    蘇荔不解

    “長樂公主也是見識過戰陣的,她會不懂調虎離山?

    “再說反賊的目的是搶糧搶銀,何必要對長樂公主下手?就不怕引得天子震怒,大軍進剿,乃至禦駕親征?”

    倪昆情知蘇荔說的有理。

    正常情況下,這夥反賊的頭目,隻要還剩二兩腦仁,就絕不敢傷到長樂公主——又不是大勢已成,足以席卷天下。那時屠戮皇族全憑心情,想殺就殺。

    可現在反賊才剛剛興起,說不定還指望著借這次搶劫來起勢,哪有這麽早就動皇族的道理?

    尤其動的還是深受天子信重的大長公主。

    一旦激怒天子,那這夥反賊不要說起勢了,連喘息的餘地都不會有。

    長樂公主應當也是持這種想法,見自己的座船和兩艘護衛樓船未受襲擊,認為反賊不敢動她。

    又擔心倪昆一人之力難以顧及全局,被反賊成功劫走那十幾船賑災糧、一船賑災銀,這才派出身邊秘衛前去追趕。

    說到底,長樂公主終究未曾親眼見過倪昆的實力,見禁軍無能,反賊凶悍,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倪昆一人身上。

    可盡管情理如此,倪昆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

    這夥反賊夜襲得手地未免太過容易,要說其中沒鬼,倪昆絕不相信。

    當下二話不說,縱身躍回小船之上,對蘇荔說道

    “你繼續清剿反賊,我去公主那邊看看!”

    話音未落,小船已箭射而出,向著公主座船方向返回。

    ……

    將兩位秘衛派去追擊被反賊劫走的糧船、銀船後,長樂公主站在樓船頂層露台上,手扶欄杆,環顧周圍戰場。

    禁軍的表現,一如既往地糟糕。

    絕大部分船隻,都已全麵落入下風。

    隻極少數糧船上,在個別武勇與機變兼具的小軍官主持下,還能勉強與反賊相持。

    “縱然是被偷襲得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敵人隻是一群衣甲不整、兵器雜亂的草寇反賊而已,堂堂禁軍,竟如此狼狽……隻能說,在令人失望方麵,禁軍從未令人失望過。”

    長樂公主秀眉緊鎖,暗咬銀牙

    “若不是被無能禁軍拖累,皇兄也不至於英年早逝……可恨啊!若依我的脾氣,這廢物禁軍,早該統統遣散裁撤了!”

    可裁撤禁軍談何容易?

    不知多少勳貴子弟在禁軍任職,禁軍早已成了勳貴家族的後花園,與勳貴利益切身相關。

    而京城勳貴,彼此多有姻親關係。

    有的累世豪門,甚至與皇族有親。

    八百年來,不知有多少皇後、皇妃出身勳貴家族。就連長樂公主與先帝的母親,故太皇太後宋氏,都是出身京師勳貴的洛國公宋家。

    至如今,京師勳貴早就結成了一張盤根錯節的大網,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沒有不惜一切的果決手腕,無視人情的冷酷鐵麵,乃至殺個人頭滾滾的狠辣決心,根本就動不了禁軍。

    在長樂公主看來,在禁軍中有利益的勳貴家族,根本不在乎禁軍戰力有多廢物——有天子頂著,天塌不下來。

    至於禁軍打了敗仗,勳貴子弟或有折損……

    這基本用不著太過擔心。

    勳貴子弟們帶兵無能,打仗不行,可逃跑都是一等一的天才。

    當年先帝三次親征,禁軍三次大潰,勳貴子弟出身的軍官們,個個轉進如風,折損率竟還不到一成。

    而就算有這小小折損,那些勳貴家族也不在乎。

    他們可是子孫綿延,家裏從不缺人。折了一個,再派一個頂缺就是。

    對外說起來,還能自誇是為國捐軀、壯烈犧牲……

    想到禁軍種種不堪,想到先帝皇兄三次力挽狂瀾英年早逝,長樂公主又不禁好一陣惱火暗恨。

    再瞧瞧仍未有多大改觀的戰局,長樂公主環顧左右,很想把守衛在露台四方的戎裝侍女們也派出去參戰——

    這些戎裝侍女,實力可都不弱,放到江湖上,也能稱作二流好手。在千軍萬馬對壘的大戰場上,或許沒什麽大用,可在這種各自為戰的混亂戰場上,卻能發揮不小的作用。

    正要下令侍女們也都前去參戰時,長樂公主忽覺身周情況有些不對。

    不知不覺,露台之上,竟已漫布濃霧,令她視野一片朦朧。

    不僅視野模糊,就連四周傳來的各種嘈雜聲響,也變得飄渺失真,且以極快的速度低落下去。不過幾次呼吸,四周竟已一片寂靜,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長樂公主心中一動,透過身周濃霧,看向下方侍立的戎裝侍女們,卻隻見人影綽綽,即使隻在露台十步之外的侍女,也如霧裏觀花,看不真切。

    可侍女們似乎都未察覺這異常狀況,兀自個個手按佩兵,身姿筆挺,警惕四周。

    “來人!”

    長樂公主低喝一聲,卻隻覺聲音就在耳畔回蕩,似乎並未傳播開去。

    這時,身後霧氣湧動。

    一個身披輕甲,腰懸長刀,作侍女打扮,臉上卻戴著一副黑白麵具,隻露出一雙夜空星辰般明眸的女子,鬼魅般出現在公主身後。

    “公主殿下,得罪了。”

    女子聲線輕靈飄渺,似真似幻,說話間,一隻修長晶瑩的纖手,輕輕搭在了公主玉頸上。

    “你是誰?你要動本宮,可想清楚後果了?”

    公主冷聲喝問,神情不見慌亂,鳳眸之中反而流露出一抹淩厲,眉心亦隱隱浮出一枚火紅圖紋,像是女子的花鈿妝紋。

    “妾身受人所托,請公主隨妾身走一趟。隻要公主不反抗,便不會受傷。情非得已,公主見諒。”身後女子在公主耳邊輕聲說著,另一隻手,按上了公主肩頭。

    “受人所托?”

    長樂公主若有所思,長睫輕顫,眼瞼微垂,心念疾轉間,眉心那花鈿似的火紅紋路,倏地隱沒下去,不再有任何異動。

    這時,身後女子一手輕握公主玉頸,一手按著她香肩,玲瓏嬌軀緊貼到公主背上,隨後便見霧氣一陣翻騰湧動,將二人籠罩在內。

    待霧氣散後,露台上已然空空蕩蕩,不見公主身影。

    可露台四周,始終保持著警覺的戎裝侍女們,竟對露台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甚至從她們的角度,看向露台時,仍可看見公主扶欄遠眺的身影。

    倪昆撐著小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抬眼望見樓船露台上,公主仍自扶攔而立,不由稍微鬆了口氣。

    但很快,他就感覺情況不對。

    露台上的公主,維持同一個姿勢、望著同一個方向的時間似乎太久了點。當他眯眼細瞧,以他敏銳的洞察力,更是發現公主的表情、眼神,似乎很是僵硬,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像。

    倪昆皺起眉頭,揚聲喚道“公主殿下,你還好嗎?”

    說話間縱身躍起,落到公主樓船上,就要往露台行去。

    “止步!”

    樓梯口的兩個侍女盡忠職守,手按佩刀,擋在倪昆身前。其餘侍女也齊唰唰看向倪昆,眼神警惕。

    沒有公主召喚,她們可不會隨便讓倪昆靠近公主。

    見露台上的公主兀自保持先前姿勢,對他的呼聲不聞不問,倪昆皺眉道

    “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公主殿下出了問題!”

    侍女們可不敢像倪昆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公主細瞧,隻匆匆回頭瞥一眼露台,見公主似乎並無異常,根本不信倪昆所言,就是不放他過去。

    倪昆不想對她們用強,也懶得與她們爭辯,探手一捏,自樓梯扶手捏下一塊碎木,屈指一彈,碎木嗖地一聲,飛上露台,在侍女們驚怒交加的叱喝聲中,打在公主身上。

    隨後,令侍女們更加驚恐的事情發生了。

    碎木擊打之下,看似毫無異常的“公主”,身形突然潰散開來,化為一團霧氣,轉眼之間,就融入夜色之中。

    侍女驚慌失措,倪昆則眼角微微一跳,縱身躍上露台,就見原地隻剩一張用匕首釘著的紙條,上書數行醜字

    明日午時以前,攜“威凰甲”至鳳凰山,交換長樂公主,過時撕票。皇家秘衛不得前來,否則撕票。來者不得超過三人,否則撕票。來者不許攜帶神兵,否則撕票。

    落款奉天誅暴替天行道大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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