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漁家傲 第六十章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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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極走的並不順利。

    雖然現在大明分不出多少人前去阻攔,可在馬蘭峪的路途當中,堅壁清野還是能夠做到的。

    沒了當地的補給,在加上攜裹著的百姓三三兩兩的逃跑,他們入關之後所得到的財富似乎隻有那些不能填飽肚子的金銀財寶了。

    馬蘭峪在曆史上很有名,“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就是它的真實寫照。

    傳因此地駐守過名叫馬蘭的邊將,並在此栽植些馬蘭花而得名。

    再後來,清朝時期的清東陵也是在東麵的風水牆外建設的。

    而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營鎮,也已在半個月前撤離了,隻留下了一片狼藉。

    “我現在出關的樣子,像不像三國中,曹操敗走華容道的模樣。”

    皇太極依然隻能躺在一張床上被人抬著。

    在京師腳下的那一次炮擊,真的是太過致命,不但損失了不少的貝勒,更是讓他也因此而受了重傷。

    若不然杜度也不會因為怒火中燒,找了一個好借口,全力攻打京師。

    當時的戰況看著慘烈,卻也沒有到了傷筋動骨的時候,隻是最後突然出現的火槍隊,才給了他們致命的打擊。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大明的火槍隊不是不能打野戰,而是人手太少,需要維護當地的百姓,投鼠忌器。

    可事實上是無論洪承疇的隊伍,還是盧象升和孫傳庭的隊伍,都沒有正麵對抗的資本和戰術運用。

    晁剛是後來者,所以他的隊伍配置很全麵。

    其中的一些簡單對於火器運用的戰術,也有著更深刻的了解。

    “不像,曹操敗走的時候有多狼狽,咱們可是逛了一圈,還帶了不少的戰利品,就是那些奴隸跑的太快,收獲少了許多。”

    代善現在去安慰杜度了,那麽大的損失和失誤,能夠在戰場上失敗了活著回來都算是運氣。

    留下的那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也就不多了,莽古爾泰是其中之一。

    “曹操逃跑的時候,可是割須棄袍,我這斷了兩條腿和曹操那個狼狽樣,估計也差不多。”

    皇太極還是認為,自己應該更加謹慎一些,在入關之後,拿到好處,趁著永平和灤州,以及山海關還在自己手中的時候,立刻撤離。

    而不是貪心不足的,想要更多。

    自己還是急眼了。

    “報。”

    一名斥候從前方快馬加鞭的跑了過來。

    “說。”

    皇太極止住自己的自責,麵無表情的說道。

    “前麵的岔路口發現了一塊木牌。”

    斥候說完之後,欲言又止的模樣,讓皇太極心裏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還有呢?”

    “還有就是上麵寫了一些字,奴才,奴才不認識。”

    “當真不認識?”

    另一旁的莽古爾泰,也是抽出了腰間的彎刀,厲聲道“軍情如山,還不如是道來?”

    斥候嚇得雙腿一軟,本就是在跪著說話,此時更是不堪的癱倒在地。

    “上麵說,說,說大汗命不久矣。”

    皇太極一怔,眼神奇怪的瞟向莽古爾泰道“是不是覺得很熟悉?割須棄袍倒是沒有,可大明惡心人的手段卻是不少。”

    語氣之中輕鬆的,仿佛終於證實了一件事情一樣。

    “看來還是要小心一下漢人的手段,免得著了道,咱們損失可就大了。”

    莽古爾泰建議道。

    此人看著是個莽夫,卻對於用兵之道了解頗深。

    “傳令下去,加大斥候的偵查範圍。”

    馬蘭峪是離出關最近的地方。

    也是一處險要之地。

    周圍多山,多林木,而此時正下著飄飄揚揚的大雪。

    當真有些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意境。

    若是有誰有雅興,來到了此處,再有一手好的工筆畫,絕對能夠畫出一幅傳世佳作出來。

    一處隱秘的所在,膽子大的李過,在密雲混熟了之後,居然拿著密雲所有的火藥,在皇太極們的必經之路上埋伏。

    他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火藥集中起來,做成炸藥包的樣子,然後埋在路中間,隻有一條很長的引線,算計好時間,點上一炷香。

    隻等著這一炷香,燃燒到引線的方向,一種特殊的土地雷就算是做成了。

    而且還是延時爆炸,幾乎找不到敵人的那種。

    “可惜,道院的地雷還沒有試驗成功,要不然威力更大,使用起來也更方便。”

    李過砸吧著嘴小聲的嘀咕道,他們身上穿著的也是和白雪一樣顏色的衣服,楊過用皇上的話說,就是保護色。

    保護自己不被敵人發現。

    “你就不怕,人家被炸了一次之後,會把帶著的百姓,推到前麵探路?要我說,這種延時的炸藥就挺好,需要的時候就點燃引線,不需要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最近和李過混的已經很熟了的李持恒,從李過的口中學到了不少的好東西。

    若是以前,連地雷是什麽東西,都不會知道。

    更別說是幫著製作炸藥包了。

    “就你小子激靈,好的沒學到,盡學會了如何拆台,你說幾句咱的好話身上會少塊肉不成?”

    李過恨得牙癢癢,若不是他們身上的雪此時是最好的掩飾,早就跳起來好好的訓練一番李持恒了。

    “身上的肉倒是不會掉,可是良心會掉的,畢竟撒謊了啊。”

    李持恒一本正經的說著,兩隻眼睛眯起來向著山下,遠遠的看著皇太極的隊伍來了沒有。

    “別老是看雪地,時間久了眼睛受不了,聽皇上說,這種是病,叫雪盲症,和大多數人晚上看不見路一樣,不過那個叫做夜盲症。”

    李過又說了一點自己知道的東西,許多小知識,他也是想起來了,才會記得其中的危險與好處。

    “你就不怕皇太極半道上轉向密雲,走古北口出關?”

    李持恒忽然有些心憂密雲的義父他們,萬一皇太極真的想不開,走了那條路線,他哭的機會都可能沒有。

    “怕,怎麽不怕,不過自從他們拍了一小隊人馬,對著密雲發了一次進攻,我就不怕了。”

    李過很自信的說道。

    本來他也沒想著出門在山裏設下埋伏的。

    可沒想到就是這麽一次進攻,讓他確定了皇太極的真正撤退路線。

    “為什麽?”

    “因為他們現在對火槍兵,已經產生了一種懼怕,而這種懼怕是從遇到火槍兵開始,從來都沒有勝過的懼怕。”

    “也就是說,他們怕在密雲耽擱的久了,會被後麵的人追上?”

    “追不上的,人的體力沒有辦法和馬相比,特別是在趕路上麵,當然你要說個別走路特別快的當我沒說。”

    李持恒剛想要說出個例,卻被李過立刻就堵死了路子。

    確實有些人走路很快,可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跟在皇太極的後麵,還要接收逃出來的百姓,追擊的速度怎麽可能快點起來。

    最多是有一隊騎兵,遠遠地跟著,施加無形的壓迫力,僅次而已。

    “你們真的而沒有輸過?”

    李持恒忽然問道,打仗有輸有贏,才是正常的一件事情,沒有輸過,隻能存在於某些兵法之中。

    “當然沒有輸過,火槍兵可是很厲害的,不過要是那些建奴們也有了火槍兵,到時候戰鬥起來就不好說了。”

    李過搖搖頭,把不好的想法甩出腦子。

    製造火槍的技術,其實並不複雜,隻需要思路和最好的鐵錠就成。

    要是有一天皇太極的隊伍中也有了火槍,那麽就隻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隊伍之中有了內奸了。

    就像中原的農耕民族,把自家的冶煉之法,傳播了出去一樣。

    哪怕是把能夠賺取很大利潤的絲綢傳播出去,也沒有把冶煉技術傳播出去的危害大。

    一個隻是少賺了一點銀子,另一個可是會死人的。

    太阿倒持這種事情,就連不識字的老農都清楚,可偏偏那些讀聖賢書的不清楚,反而在沾沾自喜自己的大國風範。

    也是沒誰了。

    “別說話,看到遠處的黑點了沒有,他們應該快來了。”

    遠處最先露頭的就是被派出去的斥候。

    這些騎馬的斥候,在滿山遍野的雪地裏行走,還不如下馬自己走路來的安全。

    畢竟誰也不知道前麵是不是萬丈懸崖。

    就算沒有萬丈懸崖,一下子跌進深溝之中,也是會死人。

    在遼東走的最多的路,就是平地。

    可到了大明他們走的最多的路卻成了山地,好在此時萬物凋零,山上白茫茫的一片,在他們的意識當中根本就藏不了人。

    一眼看過去,隻要是黑點,就絕對會有埋伏,而一眼看去,都是白茫茫一片,那肯定安全的很。

    這也是是此時這個時代大部分人的認知局限性。

    突然從一個熟悉的地方,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什麽都不了解,自然還是要以曾經的經驗,來看點新的問題。

    雪地不好走,雪山更加不好走。

    看著不遠的距離,長長的隊伍,且是走到快要天黑了才走到了埋伏點。

    木床上的皇太極,蜷縮著身子,眼神愣愣的看向前方,身邊騎著馬的代善也是無精打采的左右看著。

    在剛剛除了薊州,他們俘虜的那些百姓,就一個都用不上了。

    幫忙帶一點東西,都會因為身體虛弱從而累到在路旁,後來還下了雪,就更不可能全部都在到關外了。

    在上山,下山的時候,由於山路陡峭,狹窄。

    那些坐在馬車內的大明官員們,也都不得不下車自己走路。

    傅木魁下車之後,就在四下看著蘇茂相人在哪裏。

    “在找蘇茂相?人家比咱們聰明,走到半路上,因為腿腳不靈便,借著休息的機會,帶著家人逃了。”

    落在最後麵的一位原禮部侍郎語氣羨慕的說道。

    “逃了?這些滿人的士兵,就沒有抓他回來?”

    傅木魁一愣,不由的問道。

    “為什麽要抓回來?是能給人家增加軍功,還是能夠得到幾兩銀子?不但麻煩,還得自己看著,最後還要消耗不多的糧食,滿人也是人,和你我都沒什麽不同。”

    原禮部侍郎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傅木魁此時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自己坐在馬車上的優越感,瞬間就沒了。

    真正要跟皇太極出關之後,卻又忽然懷念起在大明的生活。

    “人家就是在大明修路,都比咱們出關謀生路,要好的多。”

    原吏部侍郎這幾天歎氣的次數,比他的一生都要多。

    “修路,修路,你我都是讀書人,要做的事情就是治國平天下,誰稀罕修路誰去。”

    傅木魁一跺腳,甩了甩袖子,寒風灌進了衣袖,冷的他連忙把袖口紮緊。

    “可大明也給了咱們治國平天下,而咱們卻沒有好好的把握,你說這能怪誰?”

    原禮部侍郎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反正出關之後,在大明的官職沒啥作用了,他也就恢複了本性,不在對著比他大的官員,點頭哈腰的小心翼翼伺候著。

    說完也不去看傅木魁難看的臉色,一個人孤單的往前走去。

    他的一家人,都死在了這條路上,現在也隻剩下他一個了。

    若不是一開始貪生怕死,學著蘇茂相或許還會回大明修路,可一家人到底是可以團聚的。

    人的大徹大悟,也許隻是一瞬間。

    他沒辦法去怨恨崇禎皇帝,畢竟崇禎皇帝也是給了他們所有人一條生路的。

    也不敢去怨恨皇太極他們,兩者的身份已經是天差地別,除非他能爬上建奴的最高層位置。

    所以他能怨恨的就隻能是自己。

    想著寒窗苦讀幾十載,一朝功名利祿全都有了,卻是忘了最初自己為民請命的想法。

    忽然他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關於草菅人命的笑話。

    話說在某一個朝代,有一個叫做草菅的秀才,總是在縣衙門口大罵縣老爺不過百姓死活,貪汙受賄,欺男霸女。

    最後被縣老爺派人四處追殺。

    此時有江湖俠少們們鼎力相助,才脫了死劫,最後終於考上了功名。

    再後來也就別任命為了縣老爺,可此時他的做法,和曾經他口中大罵的縣老爺也沒有什麽區別。

    自然也就會被其他的文人書生咒罵。

    罵的難聽了也就忍不住派人出去追殺,然而這一次,曾經保護他的俠少們,卻是成了他的敵人。

    後來被俠少們,堵在縣衙之中,問道“你曾經不是說,做了官之後,要對老爸性好嗎?為何現在你成了原來痛恨的樣子?”

    草菅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是我的人命不值錢,現在我的人命金貴了。”

    據說是崇禎皇帝說給他皇後聽得到笑話,本來他還想著是崇禎皇帝不學無術,胡亂拚湊,明明草菅人命說的是漢文帝時期,任命賈誼擔任梁王劉揖的先生的成語故事,卻被弄成了連七八糟的寓言故事。

    然而此時想來,裏麵的草菅又何嚐不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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