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 昆侖的落神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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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城,將軍府

    李憾看完這封加急情報,不禁陷入了沉思。禦史台已經會同河北道官員對現場進行了勘察。總結報告傳遞過來,基本可以確定的是:對方隻有一個人,刀劍極其幹脆利落,一擊致命,會群擊技。以締騎組組長白長生的極端武力,竟然劍尚未離鞘即遭滅殺。放眼朝天大陸,具備這種能力的隻有十數之列,卻基本沒有出手的緣由。對安陽及方圓數百公裏範圍已經進行了地毯式搜索,一無所獲,沒有目擊人,沒有現場以外的一絲痕跡,甚至連離開現場的多餘的車轍或馬蹄都沒有,白家小姐就像憑空消失在了空氣中。

    昆侖山,玉容峰

    李憾謝絕了蒙將軍要分兵跟隨前來的好意,畢竟防衛等級已經提升到了紅色級別,但渭城地理位置太過重要。更加惱火的是,威脅來自何方何種勢力還沒搞清楚。白家小姐的事沒有證據沒有頭緒,還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畢竟隻是來調查又不是來廝殺,想來江湖對抗朝廷的事已經是很久沒有發生過了,這一點李憾並不是太擔心。

    打不贏,跑還是會的。李憾在內心微微一笑。世人絕對想不到他花了多少精力在研究戰鬥規避和逃逸技術上麵。隻不過一想到河北道的那場殺戮,那個神秘的強橫殺手,以及杳無音訊的白家小姐,心不禁冷了下來。那位他並不討厭的高官貴女,蘭心蕙質,聰慧無比,在顯赫家世下竟然比絕大多數人更加努力。相反,他甚至有點隱隱的喜歡,尤其是那場比試之後,她說輸了,要嫁給他。所有的人似乎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有些許期待與妒意。

    因為李憾姓李!來自隴西神秘的兩千年封地家族。不論世間如何改朝換代,這個家族牢牢的籠罩著西涼郡這塊地方,傳承千年,從未斷續。

    李憾抬頭看向玉容峰,一條小徑曲曲折折消失在半空的霧靄中,看不到頂峰,不愧是亙古的仙山雅境。山門在淺淺的半山脊。李憾拾級走了一小段,一直走過了山門,竟然未碰到一位昆侖的弟子。李憾刹那間感到愕然。玉容峰作為昆侖派的主峰,一向是其家主葉紅雨的清修之地。而且該峰同時也是幫中遞藏千年絕學與奇珍的星隕閣所在。防衛力量應該十分強悍才對,卻驟然似一座空域。過了山門往上百餘丈處,李憾更是震驚的發現。昆侖名動天下的一塊石碑“昆侖阻龍皇於此”竟然已經斷為數截,最上部一截還竟然散落在山道的上方處。好霸道的力道!李憾深吸了一口涼氣。一想到記載著昆侖最巔峰榮耀上古一戰的紀念碑就此隕落,一恍惚竟然有點神傷。

    昆侖出事了。李憾不禁提縱一口氣,朝著峰頂激射而上。過了半山腰,果不其然,一股蠻橫的氣壓自上而下籠罩了半個山峰,李憾似乎感覺天地間進入了一股黏稠態,越往上走,動作變得越為困難,速度瞬間減緩下來。李憾皺了皺眉頭,瞬間想到了數年前南海尊者在一場圍棋手談中輸給自己時被迫自願傳授的一招功法,隨即心意一動,一股元氣緩緩地自頭頂湧出,貼合著身體從足心又收回進體內,如此循環把身體與天地間隔絕開來,進入了一方獨立的空間。身形隨即不再受外部威壓影響,上掠速度又恢複到先前狀態。本來這功法隻是用來加快在海中潛行的速度,意外的在這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待到玉容峰頂,李憾不禁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一位黑衣人矗立在一峰孤仞上,被上千名昆侖弟子重重圍住。李憾粗略的掃了掃全場,尤其是幾位側峰峰主以及長老的站位後,赫然發現這居然是昆侖傳說已久的“落神大陣”。上一次大陣啟用正好是百年前昆侖與龍皇之戰。那一次橫掃大陸的龍皇在此陣下敗退而走,百年來竟然再也無人挑戰此處,直至今日。

    全場似乎也注意到了李憾的到來,但隨著黑衣人看似隨意的隔空斬了兩劍,隻見兩股霸道劍氣遠遠的切割人群而去。瞬間有數十人躲避不及,血雨中場地中出現了兩道巨大裂縫。黑衣人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反而抬頭看著不遠處懸崖邊的一處閣樓,正是那昆侖墟的星隕閣。

    李憾仔細研究了一下此大陣,突然覺得妙不可言。通常的結陣有幾大類,一是同樣地處西域的懸泉宗的“陽關七疊”,懸泉七子以真氣貫通彼此,最終傳遞給某人,考慮到能量損耗,大概能形成一個增強四倍功力的人,可以實現越級擊殺,但是這種方法需要團隊能力相近,心意相通,彼此毫無罅隙,比較適合一個師門下從小合作的小團隊,但是缺點也是比較明顯的,需要一擊擊殺,否則能量嚴重不均衡,陣型瞬破。二是少林的金剛降魔陣,陣法以羅漢堂首座、達摩堂首座、武僧院首席、戒律院首席這四人為陣樞。相應部屬少林弟子金剛之力由這四人分別集同後傳遞給陣眼,陣眼之位通常由方丈擔任。每部參與弟子通常是十八的倍數,弟子功力水平可以異構參差不齊,由陣樞進行整合,而陣眼則匯集四部之力可以同步也可以不同步,如果不同步則能產生源源不斷的持續攻擊能力。不過少林曆史上還沒有此大陣的實戰記錄。僅有幾次以首座為核心的縮小版結陣戰鬥過,無一例外取得決定性勝利,最近一次的記錄為:受人所托前去奪取“重生經”的江湖最神秘殺手組織的“聽雨樓”家主崔灝,即隕落在藏經閣中,由達摩堂首座及其子陣領殺。

    而昆侖的“落神大陣”竟然沒有陣樞和陣眼,就連側峰峰主以及眾峰長老都成了普通一員。每個人的本源之力隻與周圍的人融合,疊加的力量自行在陣型中遊走再融合,看似沒有任何規律,但融合之力不但沒有損耗,而且不斷地激發倍增,最後不特定的某個人或者數個人能同時先後斬出驚天一劍,可以說威懾來自四方八麵。而且更加精妙的是,這套陣型不完全依賴個人的功力,即使戰損一半,陣型的威力與初始幾乎沒有區別。

    又多觀察了一會兒,李憾更加驚異的發現,陣型的源力有很強的指向性,矗立在孤仞上的黑衣人雖然無比的隨性和強悍,但他似乎是被困住了,黑衣人竟然是被困在了一片虛空樊籠中!他幾次揮劍是為試圖破壁!而前麵看到的霸道劍氣竟然隻是泄露出去的部分!而來自大陣的源氣巨劍卻不受樊籠的影響,直接斬向黑衣人。黑衣人也甚為了得,不但硬生生扛住這大陣源氣巨劍,還不斷引導泄向地麵,引得所在小峰一片片坍塌下去,落足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縮小。好強悍的“落神大陣”!

    就在李憾在腦海裏想到此陣可列入天朝大陸十大強陣之一時,赫然感覺到天地元氣發生巨大的擾動。一股不明來曆的波動源源不斷的自半空中從黑衣人頭頂方向注入,又貼著地麵蔓延裹挾著向整個大陣侵蝕而去,在陣型的邊緣似乎又反卷向半空回到黑衣人頭頂。

    感觸覺極端靈敏的李憾驚愕的發現,這不是自己此刻正在運用的元氣循環法的放大版嗎?惟一在區別在於自己的目的在於隔絕天地,而黑衣人則是隔絕眾人。被大陣源氣包圍的黑衣人竟然瞬間完成了對千人大陣的反向包圍,並獲得了完全的空間行動自由。

    李憾猛然回憶起一段塵封曆史,南海尊者曾經投身少林,三載即遍覽群經。然而盡管他才絕冠人,但是屢犯戒規。首當犯戒就是肉戒,尊者入門後也不減極愛吃肉的習慣,盡管自覺隱秘但仍有數次被執堂抓現行。每次方丈實在惜才,隻是關他禁閉,而且還是關在藏經閣裏的“無緣閣”,專門讓其啃讀那些極少注釋,難得奧義的古籍。也正是在這裏尊者發現了一本來自西域健陀羅國東傳而至的佛經。佛經由已經失傳數百年的佉盧文死文字書寫而成。偏偏機緣落在南海尊者身上的是,其幼年曾經隨養父在於闐邊軍,曾經目睹過一塊出土石碑,被營房當作了大門口的拴馬石,因為石碑的頂上部正好有一個拳頭大的通孔。而尊者當時就幫忙做一些喂馬拴馬的下手活,得以每天無數次的看這塊石碑。這塊石碑的珍貴之處在於,正麵書寫漢文,背部是佉盧文,一正一反正好將死文字釋讀了。也正是這把鑰匙,這把被數千人軍營裏惟一一人關注的鑰匙,多年後打開了帝國心髒地帶武庫秘藏閣裏一本天書。

    這本書同以往的經典典籍不同,不再是以弟子的口吻記載佛陀的觀點和要義。竟然是以佛祖的回憶錄的方式,以第一人稱記載了自己的一生。此書的結尾是一行字“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故事如果這樣發展下去,頂多是少林多了一位通曉絕頂武學與經學奧義的酒肉高僧。然而直到一個雪夜,短暫委派世間行走的尊者竟然破了戒,色戒!這一小節完全成了深密。即使尊者和李憾手談時,笑著解釋了犯肉戒是因為腦袋要思考記錄的太多,不吃肉能量實在不夠;至於破的色戒隻字不提。

    尊者自然無法再在少林立足,於是遠赴南海,自創了一個小小的門派,並賭氣一般的自創發展了很多武功絕學。令李憾啼笑皆非的是,尊者甚至還故意在教自己的功法導引冊首頁上鄭重書寫,要想成功需要“拒自己,拒天地,拒眾生”。

    難道黑衣人與南海尊者存在什麽關聯?心念至此,李憾突然朝星隕閣激射而去。大陣已破,黑衣人的目標必然是此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葉紅雨此刻應該在閉關之中。

    大陣亦有強悍數人突破了黑衣人的源氣結界,赫然是幾位側峰峰主,卻朝著李憾的方向追擊了過來。

    “朝廷禦史台李憾!你們還是攔住那人吧!”李憾頭也不回,直接落在星隕閣門口,破門而入。追擊最前的一位中年人聞言一怔,思索一瞬,咬牙轉身向後做出防禦的姿態,後麵數人亦迅速占據了相應通道。

    直到星隕閣的最頂上一層,李憾終於看到了一張巨大矮腿書案後跽座的山主葉紅雨。一襲紅衣如血,美目緊閉,呼吸極其低緩,竟然已經進入靈界態。除非此刻她能主動從冥想中退卻出來,否則她不可能感應到外界一切,又或者說,她的魂識進入了自身意識的一個封閉的極微小空間靈核中。能夠進行這種魂識別超強壓縮的朝天大陸不過寥寥數人,碰巧李憾就是其中之一,李憾明白此刻外力已經無法喚醒她,如果強行幹擾,她的魂識會永遠禁錮在靈核中。

    李憾皺了皺眉,此刻以閣外那幾位峰主的實力,估計也就能把黑衣人阻上個數百息而已。為何在此刻陷入這種命懸一線的糟糕境地?或者說因果顛倒了,黑衣人是知曉葉紅雨此刻狀態而攻上玉容峰?

    通常進入靈界態隻有一種需求,就是需要意識進行超強的計算,隻有無限的壓縮思維,才有可能讓意識彼此接觸交聯增加數千百倍的機會。靈核越小代表計算能力越強,時間越短,關聯程度越高,推演出所求結果的機會更大。

    李憾目光順著葉紅雨的視線最終落在桌麵上,那裏居然是滿滿的一桌子甲骨片。可以明顯的看出來葉紅雨已經做了分類,擺放隱隱的似乎有些規律。李憾繞到葉紅雨的背後,從她青絲白玉簪的頂上望過去。瞬間覺得擺放位置似乎是與地域有關。還未來得及細看,突然聽得星隕閣窗棱一陣破碎聲,一名青衫中年人橫著就撞飛進來,一直撞倒兩排書架,最後撞到房柱,一聲痛苦的悶哼,朝著葉紅雨這邊艱難的吐出一個字,“走!”隨即昏死過去。

    葉紅雨自然沒有什麽反應。李憾皺著眉頭,再次把桌麵死死的盯著看了不到十息,就瞥見一道黑影掠過破碎的窗子,直接落在層閣的中央。黑衣人緩緩地抬起頭望向葉紅雨和李憾這邊。李憾意外的發現竟然是一張年輕的臉龐,似乎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略帶古銅色,神情卻是一片暗灰的空,一副沒有表情的表情。手中的黑體劍斜向下,一抹微微的紅光閃現在劍鋒,是血。

    “起開,你還不配做我的對手,”黑衣人的聲音略有含混,彷佛一段陳年的木頭。

    這段話應該有兩層意思,黑衣人並不忌憚李憾的武學但也知道他的身份。李憾略一思忖,旋即腳輕點地,掠過書桌站定,把葉紅雨護在了身後,淡然的說道“朝廷有事召詢昆侖,在此之前,還輪不到你。”

    “你好像會錯了我的意思,”黑衣人漠然一曬,不再言語,提劍迅即平平一刺,大道至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