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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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良坐在轎中,來到了南城區域的一處清幽小院前。

    南區是富人豪商的聚集地,但小院周圍卻沒有一個鄰居,他們所住的府邸早都蘇喚買下,圖的就是一個清靜悠閑。

    小院前方的街道上,六名身穿黑色短打的漢子,正合力抬著一口巨大的木質箱子。

    這六人無論是凶悍的長相,還是周身散發著一股久經殺伐氣勢,都不是尋常侍衛可以比擬的。

    黑震門精銳,黑絕衛!

    六人亦步亦趨的將箱子放在了特製的平台之上,似是重物落地,空曠的街道上傳來一聲巨響,顯得格外刺耳。

    隨後幾名漢子又用鐵鏈鉤鎖與馬車後的車廂相連。

    做完這一切後,幾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用衣袖擦了擦汗雨交織的額頭。

    “副首。”為首的健碩漢子朝著蘇喚抱拳行禮,麵無表情的說道。

    蘇喚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攙扶著武良送進車廂內,聽聞此言後,蘇喚揮了揮手“先下去吧。”

    六人步伐整齊的離去。

    武良被蘇喚攙扶進車廂的舉動搞得不明所以,按照以往現在應該是要回到院中,去佛堂內念經,然後睡覺嗎,現在這是怎麽一回事?

    武傾城年老體衰,武良並沒有繼承他的全部記憶,大部分片段都混沌不清,能記起黑震門內心腹是誰,堂主是誰已經很不容易了。

    武良沒有拒絕,任由蘇喚將自己攙進車廂內,心中暗道。

    ‘鐵鏈聲,還有那道不知道什麽東西砸在地麵的聲音,難道今天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日子?’

    ‘今天到底是幾號來著。’武良腦中沒有一點印象,他對曆法之事一向不通,連陰曆,農曆都不明白。

    想來無果,武良也就放棄了,蘇喚身為自己的心腹,有什麽事自然會辦的妥妥當當,也不擔心他會害自己。

    車外,蘇喚坐在車簷上,手中拿起了馬鞭,趕著馬車準備駛出東陽城,口中低聲說道

    “門主,今天是六月初四了,現在貨已備好,準備上路了。”

    蘇喚的話剛剛說完,卻見武良這邊在聽到六月初四這個日期後,突然,一股寒意直衝腦門,渾身開始顫栗起來,腦中的記憶莫名湧動,刺痛,刻骨銘心!

    這個日期對武良的感覺太強烈了,恐懼,害怕,記憶之深刻。

    足讓武良牙齒緊咬,巨大的威脅感,像陰影一般籠罩著他。

    還沒等武良弄清源頭之時,恍惚的記憶片段卻突然停了,似乎武傾城內心中埋葬著不願回憶的過往,抵抗著武良的窺探。

    武良作為前世經過網絡信息碎片化轟炸的人,恐懼這種情感早已消失殆盡,但如今,他現在的感受卻是無比的強烈。

    “秦公子?”武良嘴中低喃道。

    記憶畫麵最後定格的是一位身穿白衣,且周遭朦朧的男子之上。

    晃動的車廂內,武良癱坐在柔軟的錦緞上,待到腦中疼痛略微好轉之後,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本以為是地獄開局,直接等死,但沒曾想蘇喚的這樣一句話,卻讓武良感到了這個世界並非表麵上看的那般簡單。

    “走一步算一步吧,一個老瞎子,也沒幾年好活了,死了也”武良心中有些雜亂,默語道。

    那一個‘好’字還未說出,就被他強行止住。

    死太簡單了,簡單到你隻需揮劍一抹,但當他真正想到時,他卻發現,自己對這個字產生了極大的抗拒。

    若不是壽元將盡,誰又願意等死呢。

    武良歎息一聲,蒼老褶皺的臉上微微抖動,忍著頭疼,去翻閱之前已經模糊的記憶,臉上表情多了幾分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約小半個時辰後,蘇喚架著馬車出了東陽城,來到了小荒山附近。

    荒山草亭,怪石嶙峋,小荒山位於東陽城的西北方向,地處偏遠。

    “門主,已經到了,屬下先行告退。”蘇喚將馬繩捆在路邊木樁上,隨即抱拳離開。

    “嗯。”武良淡淡的嗯了一聲。

    武良在經過幾個月的適應後,也漸漸熟悉了這副軀體,耳力,嗅覺都大大提升,日常的一些生活已不再需要人照顧。

    蘇喚走後,武良從身邊摸出一把杖劍,而後輕輕敲擊車廂中的木質把手,以陣陣回音來確認方位。

    緩緩下車後,雨後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悶熱。

    武良鼻子微微輕嗅,一邊敲擊地麵,借助回音糾正路線,一邊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副場景圖。

    這種奇特的“視覺”體驗,武良不是第一次經曆了,但每一次都讓他感到驚奇。

    武良的氣息有些紊亂,呼吸略微急促,這短短的幾步路,卻讓他動用了身軀中的全部力氣。

    即便是他的到來為這副身軀注入了一個鮮活的靈魂,但上的孱弱,卻無法讓他精確有效的控製走的每一步路。

    他太老了。

    泥濘的土地讓武良的回音感知範圍大大減小,武良避開地麵上的水坑。

    隨後來到記憶中的一塊巨石前,耐心等待。

    那名麵相朦朧的白衣男子便是武良恐懼的源頭,關於他的一切種種,腦海中隻給出了三個字

    不是人。

    這是一個很值得推敲的形容,不是人,究竟是指他本身,還是他所擁有的實力?

    隻是可惜,更深層次的記憶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武良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車廂尾部所拖著的巨大木箱中,裝著是的十八具年輕的屍體。

    這些屍體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四天,武良手下有專門的搜屍隊,每隔一年便要進行一次秘密任務,迄今為止,這種事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九年。

    而武良上供的日子正是讓他感到恐懼的六月初四。

    武傾城本身也是一位高手,成名時號稱青府劍仙,能讓自己如此恐懼的存在,想必其實力早已超出了武者的範疇。

    “依靠屍體來練功?不知憑借著我手中快劍是否能夠殺死他。”

    武良心中默語,握著杖劍的手又緊了幾分。

    正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股陌生的氣味,武良雙耳一動,隻聽木箱那邊傳來一道哢擦聲。

    一位身穿白衣不著片雨的青年男子解開了車廂後的鉤鎖,又從木箱中捏起一具幼童的頭顱。

    麵帶陶醉的深吸一口氣。

    白衣男子的吸氣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武良心中一凜,微微低下頭,麵色恭敬的說道

    “秦公子。”

    “很不錯,都是上乘的陰屍氣。”秦公子的聲音中略帶一絲沙啞。

    武良朝他拱拱手,隨即探出杖劍,敲擊地麵,準備離去。

    “慢。”

    武良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秦公子。

    秦公子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雙手懷抱胸前,目光盯著武良,語氣淡淡的說道

    “武門主,你,可知唐虎此人?”

    轟!

    唐虎二字,宛如一個記憶錨點,激活與此有關的一切記憶,黑暗之中,好似有什麽東西破裂了,武良渾身汗毛炸起,身體本能的顫抖起來。

    武良腦海中記憶湧出,精神恍惚間,龐雜混亂的記憶刺痛著武良的神經。

    記憶中,那深埋的部分迷霧緩緩消散,回憶裏,透著一股濃重的血腥。

    秦公子輕輕摩挲著下巴,語氣輕緩,自顧自的說道

    “三十年前,河陽城外有一夥占山為王的盜匪。”

    “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這夥盜匪遇見了一名身受重傷的少女,在將其殺死後,並從她身上奪取了一件寶物。”

    “為了獨占至寶,一幹匪眾反目成仇,最後僅有唐虎一人活了下來,唐虎雖活,但卻也被那場大火燒瞎了雙眼。”

    話到末尾,秦公子語氣微微停頓

    “自此,化名武傾城。”

    記憶中,是自己親手扭斷了紅衣少女的脖子!

    操控風水草木,一切有形之物都能化作殺人的利器。

    初見少女之時那種內心的震撼,恐懼,深深的印刻在武良腦海之中,終其一生也難以忘懷。

    “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你知道這種追凶三十年,卻發現那人竟是自己手下的供奉的心情嗎?你這頭豬囉!”

    秦公子的話語最後,已是一股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

    看向麵前老者,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雙眼猶如毒蛇一般掃視著武良,最後停留在他胸前處,又說道

    “說起來,我倒是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這麽多年來的及時供奉,我可能還突破不了蟾境。”

    話音剛落,隻見秦公子身形一閃,瞬間來到武良麵前,蒼白手臂猛然探出,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脖子。

    “所以,我會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

    武良瘦弱的身軀,雙腳懸空著,臉上頓時青筋暴起,麵色漲紅著,嘴裏嗬嗬的喘著粗氣。

    雙手用力的拍打著這隻好似鋼澆鐵鑄般的手臂。

    沒有人能夠坦然的麵對死亡,武良嘴中求饒的話語還未說出。

    秦公子右手緩緩用力。

    提起不斷掙紮著的瘦弱老者,隻聽哢吧一聲,便已捏斷了武良的喉骨。

    秦公子手臂一鬆,武良像是死魚一般摔落在地。

    “這就死了!!”生命中的最後時刻,武良腦海中記憶如同跑馬燈一般接連閃過。

    最終定格到,一位少女那雙無助且祈求的淚眼雙眸,畫麵支離破碎,漸漸消失不見。

    “她當年,也是這麽死的,這報應來得好慢”

    【月影適應器】

    【檢測,外部能量侵入】

    【適應身軀修複中】

    【巨化】

    【劍氣】

    喉骨被捏斷的最後一刻,幾行小字突兀的出現在武良的“視覺”重影之中。

    不斷晃動的重影漸漸凝成了一副詭異的豎瞳圖案,豎眼之中透著一股晦澀的文字傳輸。

    【眼珠壞死,無法適應,當前正在修改】

    【心眼激活!】

    這看似幾秒的過程,實則對武良來說如同一個世紀那般漫長,零星且熟悉的記憶片段在他腦海中不斷回放,身體內那股徹頭徹尾的驚人變化,卻打斷了他對於“自己”傳奇履曆一生的讚歎。

    這股異變,讓武良感到渾身顫抖,褶皺的麵容劇烈抖動著,而這一次,他將不在害怕!

    瘦弱幹癟的軀體內,枯竭衰敗的心髒傳來一聲強有力的跳動。

    咚!

    如擂鼓悶音,無數氣血洪流從心髒中湧出,一聲聲的跳動帶著力量與強大,急速掠過周身,無力,虛弱,一切的負麵症狀,統統消失!

    由死而生。

    “這是!”武良心中失聲道。

    胸前處掛著的晶狀吊墜,此刻竟有一種想要鑽入武良身體中的感覺。

    晶體中的力量奇異無比,加速了身體中的氣血改造,對這股力量愈發渴求,吊墜縮小了一圈後,湧出的氣血之力甚至連剛才被捏斷的喉骨都修複了。

    暢快,力量,沉醉,強大,超凡的玄幻之力,恍惚虛幻中,卻又帶著一絲身臨其境的真實,心中無法被壓抑的念頭,令他滋生出一股傲視天下的狂妄!

    在他那由心眼波動所構建出的‘視覺’中。

    秦公子,已然成了一具屍體。

    秦公子的目光淡淡的撇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青府劍仙武傾城,真是好大的名頭。”聲音之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嘲弄。

    “那東西想必也在你這吧,嗬嗬,那小賤人真的把它偷了回來,死在一群豬玀的手裏,想必肯定不甘心吧。”秦公子隨即冷笑一聲說道。

    說完,他俯下身子,從武良的胸前摸到了一塊約有指甲般大小的晶體吊墜。

    “嗯?囚魂晶,我早該想到的,竟白白讓你活了這麽多年。”正要扯下紅繩之際,隻見一隻枯槁的手臂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

    地上,武良的“屍體”輕微的顫動了一下,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多謝你的講解,讓我免除了親手殺人的愧疚。”

    “原來妖怪是真的會吃人。”

    秦公子的表情微微一怔,朝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了一眼毫發無傷的武良。

    武良緩緩站起,摸了摸胸前略微凸起的痕跡,拿出這枚串在紅繩上的晶狀體。

    而後輕輕一捏,晶體化作一團霧氣籠罩全身,吸收之後,武良身形微微一顫,不見有任何不適。

    月影適應器上,奇異的力量開始暴漲,朝著他僅有的兩門功法極速加持著。

    而後,隻聽一陣炒豆子般的聲音響起,武良原本蒼老的身軀竟是像充氣一般,快速鼓脹起來。

    麵容仍是蒼老的瞎眼老者,但上半身卻是渾身肌肉隆起,整個人都被放大不止一倍。

    瞬息之間,武良的身形便已暴漲許多。

    秦公子目光驚愕,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微微仰頭看著武良那高大雄壯的身軀,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你,你也是妖?”

    “不,我是斬妖的人!”武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

    聽到這話,秦公子頓時回過神來,冷峻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何沒死,但如果這是你狂妄的底”

    秦公子的話還未說完,周身突然傳來一股的強烈危機感,而後身形暴退數十米,目光有些驚疑的看著武良。

    隻見,武良右手高高舉起,仿佛整隻手臂化作了一把無形的斬妖利劍。

    場中瞬間彌漫著一股猶如實質的恐怖殺意,凜冽殺意中透著一絲萬物皆斬的威嚴氣勢。

    這時,秦公子再也承受不住這股不斷傳來的極致死意,低吼一聲,周身衣物層層破裂,陰冷汙穢的氣息環繞其上。

    “咕!”

    出現在武良麵前的赫然是一頭高約四米,背生無數疙瘩的四足金蟾。

    “真是,醜陋啊!”

    雖然記憶中有過相關的畫麵,但真正見到時,武良心中還是感到了一股由心的厭惡。

    “你不是武傾城,你到底是誰!”秦公子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尖叫,即便是妖化後的本體,他心中依舊充滿了驚懼。

    那隻手臂,不,那把劍,仿佛真的能夠斬殺自己!

    “一個瞎子罷了。”武良右手緩緩落下。

    在秦公子不敢置信的眼神下,一道由霸道殺意凝成的圓弧劍氣,攜毀滅之勢,極速斬出。

    “死!”

    劍氣瞬間割裂了金蟾身軀,肢體像是冰雪一般快速消融,而餘力不減的圓弧劍氣削平了身後草亭。

    場中再無秦公子身影,仿佛剛才那尊龐大的金蟾隻是錯覺一般。

    武良默默收回手臂,自歎一聲。

    歎息中,夾雜著一股無力的仿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