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幕:於約定中凋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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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區地麵世界漠北。
幽暗的長廊裏唯有燭火在飄蕩。
受到地形影響的原因,這裏的溫度比山腳下的任何位置都來得低。
如果此刻仔細聽的話,還是能夠聽到輕微地啜泣聲的。
那是從三樓主臥室的方向傳來的。
家主示意自己的兒子退下,這就表明他想要獨自應對眼前的情況。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允許他再次離開這個家。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回來這麽一次的。你們明白他對我的生命有多重要嗎?”歇斯底裏地怒吼中飽含著情緒的噴湧。管家很想解釋點什麽的,但考慮到眼下的情況也隻能一聲聲的道歉。
但其實問題根本不在管家身上,因為倘若那個孩子真的想走的話,別說管家,總管都無法把他攔住的。
他跟一般的狼不一樣,他是一隻獨行的孤狼。
“退下吧。這裏不關你們的事。”
超過兩米的身軀在進門的那一刻幾乎隻能勉強低著頭,更讓人驚訝的是,原本威嚴的麵容在見到自己的愛妻之後便立刻柔和了許多。
“是我放他走的。要怪就怪我吧。”
“十一年——你知道十一年到底意味著什麽嗎?我們已經有十一年的時間沒有陪伴在他身邊了。他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怎麽就忍心讓他這樣離開呢——作為孩子的父親,我完全搞不清楚你的腦袋裏究竟裝著什麽?管家糊塗了,你也跟著糊塗了是嗎?”
他還真沒有見過自己的妻子生過這樣的氣——從以前剛認識的那段時間起,到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都沒有發生過現在這樣的情形。
挨罵的大人似乎完全沒有家主的地位一般,隻是呆呆地往自己的狼皮沙發靠了過去,然後將整個人埋在了裏麵。
“確實,讓他離開是不理智的舉措,但他說出了我沒有辦法反駁的理由。這個理由對他很重要,如果我那時候阻止他的話,就等於我在跟他的信念為敵了。我不想疏遠跟他之間的關係,這是我的顧慮,也是你的顧慮。別忘了,我們在那時候沒有履行到作為父母應盡的義務。”
女子的身姿坐得甚是筆挺,五官冰冷得像佩戴了麵具一樣,隨後是一聲嗤之以鼻的輕哼,這種樣子跟以往的任何時刻相比都是大相徑庭的。
她表現出了對自己丈夫的不信任以及沒有耐心。
“顧慮!對於一個作為母親的人來說,孩子的一切才是我生命的一切,如果她要疏遠我,要埋怨我,要憎恨,我都無所謂的!隻要能夠確保他健健康康待在我的身邊,那麽我當整個家族的敵人都心甘情願!沒有什麽理由是你無法阻止到離開的借口。我對你感到失望——”
她的臉龐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劃過晶瑩的淚珠,回憶起那個夏日,她的眼睛都開始失去焦距,零碎的畫麵開始浮現。在外來移民區的花園裏,她坐在軟綿綿的脆嫩草坡,沐浴在盛夏美妙的陽光下,聽著孩子一遍一遍地叫喊著自己媽媽。
她總是會忍不住盯著他發呆,雖然他就是長那個樣,清澈的瞳孔,溫柔的聲線,善良的天性,用自己弱小的身體保護著噴泉裏的小魚不讓他們被盤旋的海鳥叼走。
水麵光滑如鏡,淺淡的光影中映照小孩的麵容,那是她所認為的作為母親最幸福的時刻,隻是到了後來,他再次回到這個家的時候,連一聲媽媽都沒有叫過就再次離開了。
“他已經不喜歡媽媽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女性脆弱的天性頓時就完全暴露了出來。
掩麵而泣的哭聲遊蕩在整個樓層。
身為波仔的哥哥,此刻正坐在三樓與二樓的旋轉回廊癡癡地發著呆。
一切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你已經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所有了,正是因為你的努力我們才最終保住了他。”起身的男人將自己的妻子攔到了懷裏,“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沒有辦法,波仔說了,他的夥伴需要他。”
“夥伴?”掩麵的女人發出了疑問。
“嗯。夥伴,我們的過往很是相識。他想要成為對方最為可靠的夥伴。我沒有辦法阻止他。因為他曾經就是被我們認為最為可靠的男人用性命保護下來的。你能明白嗎?我們已經無法左右他的人生了,因為他經曆了太多我們沒有經曆過的東西,生死、約定、價值、生命的思考,他已經自己獨自生活了十一年了,你想要讓他融入到曾經的那個家顯然已經做不到了。他甚至連吃飯都習慣一個人單獨吃,不喜歡我們坐在一起的氛圍。”
他繼續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但這不全是我們的原因,這跟他成長的環境有很大的關係。當然,他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道路。他被他的夥伴雇傭了。目的地是全息世界。”
對於普通人來說,全息世界可能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詞匯。
但對於殺手世家的狼族來說,他們在獲取情報,接受雇主指令並暗殺指定目標的工作中還是能夠了解到一些潛藏在水底的消息的。
隻是這不是一個可以被公開討論的事實,他們也隻是知道有那麽一回事罷了。
“全息世界?”
“嗯,全息世界。我知道那裏很危險,所以我跟他做了約定,約定的內容時——絕對不可以死掉。”
——
浮現在波仔身後的巨大生物此刻正轉動著眼球渴求著什麽一般。
張開的鞘翅在扇動的過程中不停地旋轉著就好像患上了所謂的多動症一般。銀白色的肌膚上到處都是類似人體弦關的紋路,雙手交合的同時露出了類似海盜的銀鉤。
腹部是中空的,仿佛是特意為了即將要到來的時刻做的準備一般。
“這就是你的能力嗎?小鬼!”占盡優勢的貝爾坦顯然有些著急了,麵對自己的猛攻,強弩之末的人類少年別說是防禦了,他的身體早就超過了所能承受的負荷了。
他隻是在忍耐。
這種骨骼粉碎的痛苦完完全全地刺入到肌膚之中,包括受損的內髒,剝落的肌膚,失去延展性的肌肉,都已經無法逃避被毀滅的命運了。
“嗯。是我的能力——也是我最後的底牌了。”臃腫的臉龐在抬起頭來的時刻竟然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唔啦唔啦——唔啦唔啦——”
類似寄生獸的物體在被喚醒自己似乎一直在吵鬧著,就好像嗷嗷待哺地小孩一樣。
倘若這個時候用波視的話,還是可以看到發動的波導跟人類的少年相互連結的,這確實就是人類少年所釋放的能力。
看到全程戰鬥的法伊達還是對這場戰鬥的進展有些吃驚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人類少年確實已經很好的牽製住了貝爾坦了。他的速度,他的力量,他在肌體爆發中所產生的對抗強度,都給與了貝爾坦巨大的挑戰。如果還要給他一點讚歎的話,那麽就是他的膽色了。
別說是十六歲的人類小鬼了,換做是整個全息世界隨便一個區的負責人,見到世界樹三騎士的第一時間都應該是畏懼的。
所有人類在踏足全息世界的第一時間都會存在畏懼感的,這是銘刻在dna內部的規律,但令人感到驚訝的是,這個孩子打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他甚至展現出了超越人類的體征。
還有一點就是,挨過了貝爾坦無數次攻擊之後,明明他的身體絕大多數骨骼都已經磨損嚴重了,但他卻一直站立著。
到底是多大的毅力才讓他堅持到現在的這個時刻呢!
換做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
“別叫喚了,ania(阿尼瑪)!馬上就會給你食物的。在這之前能夠修複一下我抬不起來的手臂嗎?”
散落的銀發遮住了眼睛,他的聲音平穩地猶如結了冰的湖麵。
“唔唔啦——唔唔啦——”
下一秒,從腹部位置伸出的茭白色觸手立刻纏繞在了波仔的手臂前端。
一股比生命能量更加純粹的力量灌注到了主人的體內。
原本撕裂的傷口,下凹的皮肉,碎裂的骨骼都在治療的過程中緩慢的恢複著,甚至完全巔峰了自然界中所存在的規律。
“肌體修複能力——竟然跟我的能力有點類似。”貝爾坦驚訝道。
大約過了三十秒,原本被重創的手臂已經恢複到可以正常抬起的狀態了。
他把自己的指尖伸到了眼前,那裏有過一個結痂的血眼。
那是他在離開的時候與父親做出誓言之約。
“我當然記得過往的那些記憶,被大人保護的坦然,搬家時選擇的仙人掌以及在公園裏野餐的快樂。但那些都是過去了——雖然因為沒能找到機會再叫一聲媽媽感到遺憾,但是呢,失去我這個孩子的話,媽媽還有兩個兒子的。哥哥們一定會比我更好,更懂事的,對吧。ania——”下一秒,抬起的手臂遞交到了饑渴的野獸麵前。
那籠罩的巨影像是完全沒有人性以及意識的獵食者一般快速地抽取著來自手臂的生命能量。
“阿尼瑪在《聖書》之中是靈魂、靈力的意思吧。結合你剛才所施展的修複能力,你似乎把自己的身體作為對方的養料之後以便獲取更加強大的力量對嗎?”貝爾坦已經隱隱感覺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危機了。
“是的,我跟‘他’一樣,都是隻會犧牲自己生命來保護他人的笨蛋。就算他曾經告訴過我,隻有活下去才能夠遇到更好的未來,但我已經沒得選擇了,就跟那時候的他為了保護我一樣沒得選擇了。最後的最後,你應該知道的,抹殺別人生命在我的生命裏已經是罪不可赦的行徑了!”
震蕩的波導從前庭腹地的中心開始席卷,一直影響到整個奧丁區的壁壘。下一秒,揚起的銀發溢出著閃電一般的光澤。
於約定之中凋敝——波仔踏上了無法回頭的人生信條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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