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雲泥·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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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僻的醫館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冷清。
    小大夫清掃了一番整天下來的疲憊。
    送走了坐堂的幾位同僚。
    從角落裏抱起一堆門板就要將正門封上。
    但就在下一瞬間,一群穿著黑色甲胄、手裏拿著長槍的兵士突如其來地湧到他的麵前。
    其中一個腰間挎著大刀的兵士上前一步,站在了小大夫麵前。
    小大夫眼見這麽多兵士,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好半響才露出幾分討好的笑容。
    “幾位官爺您是想……看病嗎?”
    “我們家小姐有了心疾。
    想讓先生去府上看看。
    放心,錢管夠,先生不若即刻啟程隨我們去府上?”
    “這、心疾我也不是很了解。
    不知我能否……”
    “若是先生不方便走,我們也可以抬著先生去。”
    隻是瞬間。
    為首的兵士臉上便顯露出幾分凶芒,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子的趨勢。
    小大夫見到這一幕。
    當即臉色就垮了下來。
    他隻得點頭同意。
    “那、那還請幾位官爺稍等片刻,容我先將這裏的門……”
    “來人,捆上帶走!”
    未等他多說一句話。
    幾個魁梧的兵士便上前一把攥住了小大夫的肩膀。
    熟稔地用麻繩將其身軀縛住。
    然後如同搬運貨物一般,將其抗在肩上。
    不論小大夫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
    這一幕周遭的人都看在眼裏,但也沒有一個人有膽量上前湊熱鬧的。
    生活在平溪的百姓或多或少都知道他們的存在。
    那是平溪王府的親軍。
    是直接隸屬於王府的兵士。
    向來隻聽王府的命令。
    雖然明麵上他們並沒有顯露出多少好奇的神情,但背地裏卻是已經討論起來。
    王府內或許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一位普通的年輕大夫被這些兵士帶走。
    剩下的一部分兵士甚至直接進了醫館絲毫沒有見外。
    強闖民宅的事情是不被允許的,平溪王自然也不會讓手下的人這般放浪。
    “那個小大夫是誰?”
    “不知道,不過王爺的親軍……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小大夫得罪了王爺?”
    “不是說了小姐出事了……”
    “小姐?
    你是說郡公主?
    開玩笑,王爺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有什麽子嗣。
    我還以為他到現在都是單身。
    哪裏來的什麽子嗣?”
    “誒,也不能這麽說。
    皇族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
    說不定王爺背地裏也有女人,還有孩子。”
    “嗨,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那些兵士離開之後。
    平溪王的女兒疑似生病的消息不脛而走。
    甚至在此之前,平溪境內都不知道平溪王姬吉還有一個女兒。
    ……
    這自然是不應該被宣揚的一件事情。
    她很清楚自己的存在究竟意味著什麽。
    「恥辱。」
    「孽種。」
    「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或許對平溪王來說,她是一種寄托。
    是情感的延續。
    是與‘那個女人’的結晶。
    但是他錯了。
    那終究隻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在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了她的命運。
    她不被允許出現在世人麵前。
    不被允許被世人所知曉。
    沒有人知道姬吉有過一個喜歡的女人,更沒有人知道那個女人甚至為姬吉生下一個孩子。
    平溪王的女兒。
    郡公主。
    皇族的千金……
    這些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甚至……她都不被允許擁有尋常生靈子嗣所擁有的一切。
    這很不公平,對嗎?
    對。
    這並不公平。
    「你的娘親當年……」
    「你以後也會……」
    「若是當初……」
    從父王的口中聽見的不過是一個老人對過去的百般留戀。
    那是對過去的追悔莫及,是永遠都無法被治愈的傷痛。
    但她對此並無任何想法。
    她沒有關於母親的記憶。
    那位在父王口中溫柔賢惠的母親,那位在姨娘口中活潑開朗的母親,那位隻留給她一個名字的母親。
    「小萇,你的名字是你母親給你起的。
    我希望……」
    啊。
    又是這些令人煩躁的回憶。
    這個男人或許已經沒救了吧?
    她的心裏不禁產生了這種想法。
    但是她不會去恨這個男人。
    是啊。
    若是真的有什麽非恨不可的東西的話,倒不如說——
    ……
    “變成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
    隱姓埋名地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大夫。
    然後光明正大地在這裏生活。
    如同看戲一般地看我們掙紮、痛苦地生活下去。
    這很有趣嗎?”
    少女坐在那張禦座上。
    身上穿著不合身的漆黑長袍,雖然身形嬌柔如草,卻仍努力地將自己的腰板挺直如同一個大人。
    她臉上的稚嫩已然褪去。
    那雙豎瞳中僅剩下冰冷與仇恨。
    婀娜婉轉的聲音所傳達出來的意思,竟是帶著幾分肅殺。
    正堂下。
    年輕的大夫被壓著跪在地上。
    周遭的兵士手中槍尖利刃就靠在他的近前,隻要他稍有一點小動作,馬上就會被紮成蜂窩。
    “所以我不理解。
    父王應該給了你所有。
    他將煉製解藥的轟天鼎的控製權交給了你,將大部分的信任都給了你。
    但你做了什麽?
    你背叛了他。
    奪走了轟天鼎,將我們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小大夫低著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淡淡地說道。
    “原來如此。
    這就是殿下的心疾嗎?”
    “違背王爺的命令、置生靈於水火……你的罪孽遠不止如此。”
    “殿下原來如此恨我。
    既然如此。
    也大可不必與我多說廢話。
    若是想殺我的話……盡管動手就是。”
    小大夫目光平靜。
    緩緩抬起頭來。
    那雙澄澈的目光注視著禦座上的少女,臉上流露出幾分捉摸不透的笑意。
    “殺了我,那件靈器自然就成了無主之物。
    到時候王府自然就重新拿回了靈器的使用權。
    而殿下您的心疾,自然也就治好了吧。”
    “你在求死?”
    少女皺著眉。
    心裏也不禁閃過幾分狐疑。
    便在此時,一個兵士突然從正堂之外走來,來到少女身側,附耳在她耳畔言語了兩句。
    待那兵士推開後,隻見少女從禦座上站起身。
    手中赫然顯露出一把三尺青鋒。
    這把劍品級非凡,剛出現的瞬間便傳來一聲劍吟,劍光的鋒芒似乎能切裂虛空。
    小大夫臉上表情未變。
    似回應一般頷首。
    “早在當年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既然如此,當年你又為什麽要那樣做?”
    “為了王爺。”
    隻聽得噗嗤一聲。
    少女手中的劍刃已經沒入小大夫的小腹幾分。
    殷紅的鮮血自劍刃邊角滲出,漸漸地染紅了一片。
    許是吃痛,小大夫的眉梢眼角也開始顯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但他仍舊是盡可能地顯露出笑容。
    “殿、殿下……
    我這都是為了王爺。
    還請殿下……
    唔。
    殿下務必相信……
    我絕對……”
    話還未說完。
    這小大夫的身軀便癱軟了下來。
    那幾個圍在一起的兵士見狀,便將手中的兵刃放下。
    隻是少女卻是突然厲聲道。
    “把你們手裏的武器都拿起來,讓他死得透一些。”
    “可、可是殿下……”
    “怎麽,你們想死不成!”
    少女突然拔高了幾分音量。
    但兵士卻是猶豫了。
    這個有些陌生的小大夫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隻是一個有些修為的普通人。
    而且還是人族。
    生命力自然是更弱。
    被少女捅了一劍之後,自然不可能有活命的可能。
    正當那幾個兵士麵麵相覷之際,一道不合時宜的尖銳聲音突然在正堂當中響起。
    “嘻嘻。
    啊哈哈。
    看來你也知道我們的存在了啊。”
    少女聽見這道聲音後,身形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同時再次尖聲道。
    “殺了他,快殺了他!”
    “那可不行啊。
    若是他真的死了,我們可就得費勁再找一具身體了。
    這世上能入得了我們眼的身體可不多,當然……除了你,其他的這些人現在就算不想死,也得死了啊,畢竟我們可是——”
    “五瘟神!”
    在少女手中劍芒揮砍下來的瞬間。
    一股灰黑色的光暈突然從小大夫的身軀內擴散開來。
    瞬間整個正堂便被一股渾噩的光充盈。
    似男非女的聲音落下,帶著幾分歡愉,又帶著幾分嘲諷。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吧?
    殿下?
    殿下。
    哈哈哈。
    可惜當年沒能在你未出生的時候將你殺死。
    不過無所謂,多虧了你多此一舉地將我們帶到了這裏。
    你甚至都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吧?”
    “那又如何,你殺不了我。”
    少女在片刻的慌亂後。
    臉上重新恢複了平靜。
    彼時那些灰黑色的霧氣在他麵前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
    周圍的兵士早已躺在了地上,沒有一點聲息。
    她的力量雖然孱弱,但卻是病疫的克星。
    五瘟神無法對她怎麽樣,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可我能殺了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
    “他已經被我刺中了要害。
    已經火不了多久了。
    隻要這叛徒死了,轟天鼎的控製權就又回到了父王的手中。
    到時候你也難逃一死——這一次,你絕對沒有一點機會。”
    “誒,這倒是一個問題。
    那麽……我要怎麽辦呢?
    你說不會不出現什麽奇跡?比方說……有奇兵從天而降之類的?”
    這嘈雜的聲音中透露出幾分揶揄。
    而就在下一瞬間。
    正堂門口出現一道婀娜的身影。
    少女看見那道身影後,麵色徒然一變。
    開口正要說些什麽,但門口那道身影卻是徑自朝著她走來。
    一步。
    兩步。
    邁入了灰黑色的霧氣當中。
    站在了她的麵前。
    在她錯愕的目光中,朝著她伸出雙手。
    ……
    這份怨恨已經積壓了多年。
    怨恨將一切變得一團糟的疫病。
    怨恨背叛了大義的副將。
    怨恨軟弱無能的自己。
    這份怨恨根本就無法被時間消磨。
    也無法承受任何等待。
    所以在一旦知曉了某種可以消解這段怨恨的機會的時候,便已經注定了其行動。
    這是深埋於心底,不曾被任何人知曉的、扭曲的情感結晶。
    是不曾被窺見的‘另一個自我’。
    「若是這份力量並不屬於我自己就好了。」
    「若是我從一開始就沒能出生就好了。」
    「若是一切都不複存在就好了。」
    「若真的是這樣的話。
    這方天地該變得多麽美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