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冥往世葬土 第二百四十四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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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細碎的腳步聲,在這一刻仿佛被放到了無限大。
在姬軒的眼前,那片看似無盡的黑暗中。
有一道身影正朝著他緩緩走來。
起初他還以為隻是自己的錯覺。
畢竟現在這方道域之中可謂是實打實的生靈禁區,若是沒有特別強大的修為,是斷然無法抵抗那種力量的。
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那並不是幻覺。
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
一個如同是行屍走肉的婦人。
披頭散發、渾身都是血汙。
她神情呆滯、麵容蠟黃憔悴,有如失了魂一般。
散亂的長發粘在臉上,仿佛是紮根於此。
那婦人步履蹣跚地朝著姬軒的方向走來,但仿佛沒有看見姬軒一般,隻是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靠近、擦身而過、然後慢慢地遠走。
這個人……究竟是誰?
她憑什麽能在道域中存活?
在姬軒的靈識之中,婦人僅僅是一介尋常的普通人。
雖然擁有煉氣三重的修為,但其自身境界已經停滯了許久,也不曾再見到更多修煉過的跡象。
她很孱弱。
孱弱到氣若遊絲,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摔倒然後一命嗚呼。
而造成她現在那種狀態的根本原因,則是體內大部分靈氣潰散、消失。
想必這婦人原本便已經被病疫沾染,早就病入膏肓。
但卻因為姬軒及時地將五瘟神祓除,讓其體內的瘟氣也迅速消散。
反倒是得以存活下來。
“我們走。”
姬軒猶豫了片刻後。
還是打算跟上去。
他想知道對方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的原因。
“大人,要不然您還是……退走吧?”
姬軒已經將黑色長劍從地麵上拔起。
卻聽見一旁少女這般說道。
眼看著少女抿著雙唇。
眉宇之間已經是帶著幾分晦暗。
“玹溪城也毀了。
那種力量……
已經不是我們可以對抗的了。
或許父王也早就已經……”
“當初石墩鎮之事,平溪王可是早就已經知道?”
姬軒麵色不變。
將雙手落在少女的肩膀上。
纖細的身軀頓時一顫。
那雙眼眸中帶著幾分複雜的神情,在姬軒的注視下緩緩地頷首。
“父王隻知道他們會在石墩鎮謀劃,但並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做什麽。
隻是……
他們應該是在找什麽東西。
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那些人神出鬼沒的,而且就算出現,父王也不會讓我多聽進去一些。
……大人,您是在責怪我嗎?”
“不,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之前我也說過。
我對那些事情其實並不在意,那些不過是小麻煩而已。”
“那大人……”
“我們還是先來看一下眼前的事情吧。
我並不知道平溪王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但根據坊間傳言,他應該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王爺。
這麽好的一位王爺,就算老天要他死,他都不可能就這樣沒命了吧。”
姬軒淡笑著說道。
這番安慰之下。
少女臉上表情也變得舒緩了一些。
隨即姬軒話鋒一轉。
“既然王爺能有如此遠見,能看得上我的能力。
我若是不真的解決了這件事情,豈不是臉上無光?”
“大人,這不是麵子的問題——”
“你不必再說了。
更何況我在平溪王身上耗費了如此多的精力和時間。
你覺得若是就這樣離開了,我會甘心麽?
說什麽也要從姬吉的嘴裏撬下來兩顆牙才行。”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她覺得姬軒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安撫。
畢竟方才在那尊神靈的麵前,姬軒的奮力一擊完全沒有一點作用。
甚至處於劣勢,連逃跑都滿是狼狽。
這麽強大的敵人,又該如何應對?
“放心吧。
我的忌日不是今天。
當然,也不會是明天。”
姬軒咧開嘴唇,笑了起來。
遠處那婦人漸行漸遠。
眼看著就要消失在視界當眾。
姬軒趕忙拽著少女的手金跟了上去。
少女低垂著頭。
呼吸漸漸地有些急促。
……
那個婦人走得很慢。
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姬軒便再次出現在她的麵前。
對於姬軒的出現,對方並未產生任何反應。
她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仿佛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她……這是怎麽了?”
少女麵色發白。
她的身體仍舊未曾恢複。
並不能做劇烈的運動。
姬軒已然是站在了婦人麵前,抬起一根手指,點在了對方眉心。
那婦人腳步一頓。
但也僅此而已。
仿佛已經變成了一根站著的木樁。
當少女看見姬軒指尖閃過的一抹幽藍色流光的時候,卻是突然驚聲尖叫起來。
“大人,不要——”
“體內靈氣散逸、魂魄處於崩潰的邊緣、身軀已經被死氣覆沒了大半,作為一個普通人她早就已經沒救了。”
“可就算如此,您也不該——”
“她的魂魄不會消散。
會由我帶走,然後送入輪回,而不是和那些生靈落得一樣的下場。
我需要在她的身上找到答案。
而且若是她的一條命能換來轉機,我覺得值得。”
彼時。
少女看著他稚嫩的臉上帶著的冷峻。
心中蔓延的寒意讓她再次回想起來——是啊,這個少年本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或者說除了特殊的一些存在之外,他不會對任何人動感情,若是他真的有的話。
那是搜魂秘術。
是靈王朝明令禁止的禁術之一。
因為使用此術會對魂魄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所以被列為禁忌。
唯有身份特殊的人才能使用這種禁術。
為了獲得想要的東西,少年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是一個不相幹的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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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她自己心裏也清楚。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而這個少年的所作所為,其實也不過是——
……
「閉上眼睛。
婦人的記憶如同涓涓細流一般湧來。
沒有絲毫抵抗。
仿佛是順其自然地,就像是翻閱書卷一般。
沒有絲毫難度。」
「她是烏農鎮土生土長的人。
父親是妖族。
母親是人族。
母親在剛生出她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病疫沒有絲毫懸念地奪走了那個可憐人的性命。
但她的不幸卻還在延續,並且一直延續到了下一代。
姬萇是特殊的。
但她不是。
她從母親身上得到的僅僅是病疫的萌芽,一團瘟氣。
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團瘟氣開始變得越來越大。」
「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是她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而她也的確這麽想。
若是就這樣死了的話,或許就能輕鬆一些了吧?
或許自己的父親就不用活得那麽辛苦了吧?」
「就是這樣渺小的願望。
也被病疫給摧毀了。
作為壽命長於人族的父親,最終還是被那輛馬車無情地帶走了,連骨灰都沒能留下。」
「她不知道父親長什麽模樣。
同樣,也不知道自己的相貌。
這並不是什麽奇怪的現象,在烏農鎮,幾乎所有土生土長的人都不會知道自己的模樣。
那一天。
幾個一起玩的玩伴笑著說,若是有朝一日長大了,或許可以與她結親。
那一天。
她頭上的麵紗被扯了下來。
那一天。
她失去了自己的玩伴。」
「不如死了算了。」
「她這麽想著。
但並沒有任何後續。
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去尋死。
並不是不敢。
而是連尋死這件事情都覺得無趣了。
就這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
作為半妖,她並沒有獲得任何的特權。
在生病的時候臥床。
在垂暮之中等待著,哪一刻自己再也不會醒來。
大夫會定時來她的家裏給她送藥。
穿著裏三層外三層的衣衫,不與她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然後臨走時帶走她家裏的一件勉強值錢的東西。
看著家裏邊逐漸變得空落落的,她就在盤算著自己還能活多久。
但這般盤算著時間久了,也就膩了。」
「死了算了吧。」
「每一天都在想著催命的馬車什麽時候停在自己家門口。
每一天都在等著終點。
一直到意識變得模糊。
一直到目光變得渙散。
能夠感覺到體內的某些存在正在侵蝕著自身,那是孩童時候就伴身的,如同詛咒。」
「終於,某一刻。
或許是一瞬間,或許已經過去了很久。
她覺得自己體內糾纏著的某種東西正尖叫著離開。
她覺得自己的身軀都開始朝著天空飄飛。
這是死的感覺嗎?
失去了思緒。
失去了意識。
仿佛置身於一片空靈之中。
而後,她睜開眼眸。
發現自己仍然躺在熟悉的房間裏。」
「遊走。
飄蕩。
不知何來,不知何往。
目之所及的是一片虛無。
心中的念頭也已經消散殆盡。
若死亡便是如眼前這般孤寂、無聊。
那這份孤寂大抵會持續到永久吧。」
……
“呼。”
記憶到這裏就中斷了。
姬軒將長劍重新插在地上。
從婦人眉心飛出一團白色的微光,被姬軒攥在掌心。
隨後,這婦人的身軀便迅速倒了下去。
他睜開眼睛,發現少女正背對著自己。
百無聊賴一般地踩踏著腳邊的石子。
“殿下,我知道該怎麽破局了。”
他的聲音令少女不由得回頭觀瞧。
卻是在轉身的瞬間,被一團柔軟之物塞了滿懷。
再看姬軒已經走出了光圈的範圍。
“就勞煩殿下照顧一下她。
我去去就回。”
“大人,您這是——”
“這女人,若是有空的話,幫忙挖個坑埋了吧。
哦。
對了。”
他回轉過身子。
朝著少女露出淡淡的笑容。
“如果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麽事情的話。
就提著這把劍跑路吧。
去中域。
然後……應該就沒事了。”
“等一下!”
幾乎是一瞬間。
少女喊住了姬軒,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少年。
清脆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肅然。
“關於大人方才的疑惑,我可以為大人解答一二。”
“哦?”
“藏雪宗宗主祝戊在來到藏雪宗之前的那些事情。
若是大人想要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大人。
雖然隻是一些大概,但希望對大人能有所幫助。”
聽到這句話。
姬軒臉上終於顯露出幾分驚喜之色。
“那就多謝郡公主殿下了。”
“……若是大人不嫌棄的話,叫我小萇就好。”
“你說什麽?”
“啊!不,沒、沒什麽……”
少女垂著頭。
臉上盡是緋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