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夢裏歎長安·故事

字數:10797   加入書籤

A+A-




    今天的監天司和平日裏略有些不同。
    雖然捕快還是和往常一樣進出,每個人見到的也都是平日裏熟悉的麵孔。
    並沒有特別值得關注的事情。
    也並沒有異於平常的事情。
    但不知為何,所有人的心裏都被壓上了一塊石頭似的喘不過氣來。
    監天司的最深處。
    三位司幽分別圍在一張木桌邊上坐著,而木桌主位,卻是端坐著一名少年。
    一名監天司的捕快正圍著四人轉,將一些提前準備好的資料分發給他們。
    “距離靈帝陛下靈識降臨還有一段時間。
    所以我們就趁著這段時間把現有的資料都整理一下。
    拋開監天司對外公布的那些情報不談,我們實際上掌握的情報仔細梳理一遍的話,有些答案還是能夠很直白地顯現出來的。”
    姬軒全權接手這件事情是在姬承胥醒來的那一天。
    從那天開始,監天司向外界傳達出來的消息就已經完全在姬軒的掌控之中了。
    他讓監天司向燕寧百姓隱藏了大部分的真相,隻告知了一小部分。
    所以現在監天司在眾人的記憶裏,尚且是什麽都沒有調查到的狀態。
    但現在的監天司似乎也沒有必要繼續調查了。
    畢竟已經有很多一部分人從昏睡當中醒轉,就算什麽也不做,這次危機也一定能安然度過的吧。
    “那麽我們先從結論說起。
    看見外邊的道域了嗎?
    燕寧的所有異常。
    從第一個人陷入昏睡狀態開始,一直到現在開始有人因為突兀的醒轉導致精神失常,甚至進一步的自殺。
    這些都是為了形成現在的道域。
    每一座墓碑,都代表一個人的元神。
    他們的元神在其中遭受著各種折磨,具體地來說就是……不斷地重複死亡。
    因為是元神的緣故,所以對他們來說死亡隻不過是一種感覺,並不會帶入現實當中。
    【鑒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盡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
    元神感受到的‘死亡’的感覺,是要遠比現實當中更加真切、強烈的。
    除了找到道域的主人之外,我們無法在現實對這座道域做任何事情。
    因為現在我們看見的並不是真正的道域,而是那座道域在現世當中投映下來的影子。
    就像水中月一般,真正的月亮在天上。
    而真正的道域——在夢裏。
    在無法找到道域主人的當下,我們就隻能主動潛入道域之中,從內部進行破壞。
    這些天來監天司也進行過類似的實驗吧?
    我提供的符籙看樣子也給你們提供了一些便利。”
    “我們的確讓幾個人陷入了那種狀態。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也確實借助大人您的符籙,可以清晰地向我們傳達夢中所見之物。
    但後來……那些人就再也無法回到那場夢境了。
    就像是夢境本身在拒絕他們一樣。
    所以那時候我們的線索也斷開了。”
    胖道人冷冷地說道。
    在姬軒符籙的幫助下,他們的確是窺得了夢中之物的蛛絲馬跡。
    可那種好運並未持續多久。
    夢的主人似乎是察覺到了這種異數,將他們從夢中趕了出來。
    “不過從他們醒轉的過程來看,我們也得出了結論。
    是關於他們的元神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雖然從過往的記錄上來看,但凡入夢的人元神都仿佛被拘禁到了別處,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
    但在我們通過封鎖空間、禁錮靈氣等嚐試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們的元神從未離開過自己的身體。”
    “既然未曾離開,那它又在何處呢?”
    “這……”
    “所以我要在此糾正你的錯誤。
    元神在陷入沉睡之後已經離開了身體。
    雖然你們沒能夠感知到它到底去了何處,但這才是事實,至於那個地方……你們可以將它想象成‘一場夢’。
    元神被送入了夢中。
    縱然夢是虛無縹緲之物,但我們修士所修煉的元神又何嚐不是如此?”
    元神、魂魄、乃至於靈氣。
    都是捉摸不定,無法以常理窺視之物。
    “在這個前提下,通過將修士的元神捕獲入夢,讓他們承受無數次死亡的折磨,來產生某種力量。
    當那種力量達到極致的時候。
    其結果,就如諸位道友現在所看見的那樣,一座虛幻的道域,出現在了這裏。
    這也是那個人最終的目的。”
    “大人,你剛才說了‘那個人’?
    果然這件事情的背後是某個人,而不是什麽天災疾病?”陸鶴舒皺著眉,迅速捕捉到了姬軒話語中的片段。
    昏迷之人剛剛出現的那段時間裏,曾經有許多人將其看作是某種病症。
    但隨著研究的繼續,這場災難是‘人為’的可能也被談論起來。
    隻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查到任何人為的痕跡。
    “不錯,這就是一場人為的災難。
    所以現在問題就到了下一個階段。
    究竟是誰犯下了這種罪孽,將整個燕寧的生靈都給卷了進去,而那個人想要的結果,諸位道友應該也知道了。
    為了解開這個答案,我們需要先弄明白一件事情。
    他這麽做的原因又是什麽呢?
    你們應該也已經發現問題在哪裏了。
    這枚玉簡裏邊封存著目前仍然陷入沉睡的生靈名單。”
    姬軒兩手合十放在桌上。
    等待著三位司幽將玉簡裏的內容看完。
    “生靈陷入沉睡,疑似絕症的疾病向外界傳播。
    這件事情被廣為人知的契機,乃是燕寧一位尋常修士的遭遇。
    因為那位修士陷入沉睡之後再也沒醒過來,而與他接觸的其他幾位修士也相繼陷入沉睡,這才有了剛才我說的謠言。
    因為一個普通人,讓世家再也無法封鎖消息。
    恐慌的情緒開始在所有人的心中醞釀。
    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成為下一個中招的人。
    生靈在倒下。
    而恐慌的情緒越發高漲,但隻有這些是不夠的。
    因為世家知道,這些陷入昏睡狀態的生靈修為最多不過觀山境。
    對身為靈境的他們沒有絲毫影響。
    而這份自信一直持續到了鍾如是倒在自己的靜室中。
    直到那時,所有生靈都開始焦慮起來。
    因為不僅僅是觀山境,靈境修士都成為了受害者,原本以為不能威脅到自己的力量,突然之間成為了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
    “可靈境修士不同其餘的修士。
    那時在如今的靈王朝稱霸一方的存在。
    就算那種力量可以影響到靈境,可靈境修士終歸會留下一些線索,隻需要——”
    姬向陽的話剛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看著姬軒波瀾不驚的神情,突然雙眸瞪得渾圓。
    直到這個動作維持了數息,這才驚歎道。
    “原來如此。
    靈境修士受害的時候,已經根本沒有任何符籙供給他們了。
    所以就算那些大能可以發現一些端倪,在無法醒轉的狀況下也什麽都做不到。
    ……不過那個人是怎麽做到的?
    他怎麽就能剛好知曉已經沒有人持有符籙了?”
    姬軒的手指有序地敲打著桌麵。
    沉默片刻後,淡淡地說道。
    “我們還是繼續討論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吧。
    我想你們應該都已經知道了。
    這次波及的修士總共三千餘位,修為從剛開始修煉的煉氣境到靈境不等。
    而身份也從尋常修士到那些世家子弟,乃至於一些長老。
    雖然許多人都已經恢複了過來,從夢中醒轉,但唯有一點——醒轉之人的身份。”
    “醒來的都是一些尋常修士。
    大人說得沒錯。
    那些世家的修士沒有一個睜開眼睛……不。
    就算睜開眼睛了,也精神失常了。
    簡直就和那恭殊王的長子姬承胥一樣。”
    陸鶴舒把手中玉簡放回桌麵上。
    到現在發生的一切,其實目標都是為了那些世家的修士。
    雖然這次危機規模最大的時候波及了非常多的修士,但若是現在的狀況才是某個人的目標的話,那麽那個人的目標自始至終都隻有那些世家修士。
    最開始的那幾天,因為醒轉的人數量還少,所以隻顧著慶祝。
    但隨著醒轉的人越來越多,但凡是長著眼睛的人,仔細地思考一下,都能得出這個結論。
    “但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不惜將那麽多生靈卷進去,也要對付這些世家的修士。
    以那個人的力量來說,根本沒必要這麽做——”
    “他當然有必要這麽做。”
    姬軒打斷了陸鶴舒的發言。
    沒有去管對方臉上的慍怒,接著道。
    “因為他實際上根本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強大。
    他需要積蓄力量。
    需要足夠多的力量,去企及原本視他為螻蟻的‘靈境強者’。”
    “所以他到底是誰?
    他現在所作所為已經犯下了滔天大罪。
    既然身為監天司司幽。
    必要將其嚴懲,究其刑罰,便應關入封魔殿,永世不得超生!”
    那胖道人已經是吹胡子瞪眼。
    凶煞之氣刻意翻湧,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
    一旁的捕快正給他們添上新的茶水,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而姬軒卻隻是輕笑。
    “不久前我應該與你們說過。
    這裏發生的一切,我早就已經知道。
    作為撫劍官,我認可這裏發生的一切。
    司幽大人。
    你覺得我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姬軒——!”
    “胖道人。”姬軒將頭垂下,額頭搭在兩隻手的拇指上,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對方,“現在是我在與你們講述這件事情的始末,替無能的監天司找回麵子,你……這是在質疑我?”
    原本凶相畢現的胖道人也不知怎的,脖子驟然一縮。
    渾身氣勢如同泄了氣的球一般退散。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在被姬軒注視的瞬間,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足以威脅到生命的靈壓。
    “……下官不敢。”
    “唔……帝君怎麽還沒有過來。
    既然時間寬裕,那我就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大人,我們時間緊迫,這件事情一天不解決,說不定就會多出更多的受害者——”
    “這麽說,司幽大人很珍視生命了?”
    姬軒盯著說話的胖道人,臉上帶著幾分揶揄。
    但對方卻並沒有注意到姬軒的表情,而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
    他們可都是我燕寧子民。
    不論是誰若是出了什麽意外,那都是我靈王朝巨大的損失!”
    “玄元曆二百五十五年,胖道人,那時候你也是司幽,對吧?”
    “誒?”
    “那一年發生了一件案子。”
    “大人,每年都發生案子。”
    “你可明白我要說什麽?”
    “這……大概……”
    “那你接著說,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回大人,下官不明白。”
    “若是再有下次,你便不再是司幽。”
    沒有任何靈壓。
    隻是很平靜的一句話落下,將一把三尺青鋒橫在桌上。
    胖道人便抖索著脖子,抿著嘴,再也沒說出來半個字。
    姬軒沒有這個權力罷免一位司幽。
    但他拿著天子劍。
    可以殺人。
    “玄元曆二百五十五年,八月初五。
    燕寧附近一座凡人村落遭到血洗,監天司震怒。
    肅妖部司幽苦煉將附近山頭的一條青蛇妖捉拿歸案,即刻處死。
    六個月後。
    真凶抓捕歸案,其為一邪道修士。”
    這一次,再沒有人去打斷姬軒的話語。
    他正了正身子。
    接著道。
    “所以接下來我要講的,便是一條蛇妖如何輪回轉世、恢複前世記憶之後謀劃複仇的故事。”
    “原來凶手就是那條蛇妖轉世?”
    “不,這想想都不可能吧。
    輪回轉世,又要恢複前世記憶。
    光是這一點就千萬裏挑一,地府的規則不是那麽好找漏洞的。
    而且這麽短的時間內要修煉到足夠媲美靈境修士,那些市井小說裏都不敢這麽寫。”
    說到這裏。
    姬軒又話鋒一轉。
    “所以接下來還有第二個故事。
    玄元曆二百一十二年。
    一月十一。
    醉紅樓裏驚現青山聖地的細作……”
    每一個故事都似是而非。
    每一個情節都是根據熟悉的某些信息去改寫的。
    他們當然知道那些信息來自何處,這些全都是那些曆年來的冤假錯案。
    但那些東西就算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呢?
    姬軒說得沒錯。
    講穿了,那些案件已經被平反。
    有後人遺世的,也給了補償,得到了諒解。
    孤身一人的,也不會被人所惦記。
    畢竟對於輪回、轉世有太多的秘密,想要恢複前世的記憶不是沒有,但絕不可能有那麽大的概率。
    “不過有一點,我其實一直講錯了。諸位道友,司幽大人們。
    正好,帝君似乎也要來了,我就在此揭露答案的一角。
    那些含冤被抓來的存在,他們都已經死了。
    至於說進入輪回?
    投胎轉世?
    不。
    根據那件靈器上的記錄。
    所有的犯人無一例外地被關進了封魔殿,再也沒有從裏麵出來。
    這些是靈器上鎖記載的,而卷宗上沒有的記錄。
    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胖道人。
    居然也不檢查一下二者之間的偏差,就因為你隻負責量刑,記錄卷宗的事情全都交給當初的那位肅妖部司幽了嗎?”
    姬軒眯縫著眼睛,流露出燦爛的笑容。
    彼時。
    胖道人一個踉蹌,從椅子上摔倒,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