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夢裏歎長安·未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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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
    姬軒隨著姬向陽被叫去了朝堂。
    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靈帝於臥榻正襟危坐。
    頭頂上的玉冠垂下珠簾,擋住了他那張辨別不出表情的麵孔。
    早朝剛剛結束,整個大殿裏也隻有他們三人,靈帝身旁就連一個侍衛都沒有。
    “臣姬向陽,拜見靈帝。”
    “姬軒,參見靈帝。”
    兩人向著靈帝行禮,姬向陽恭敬地退到了一旁,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而姬軒卻是懶散地雙手抱在胸前,淡然地盯著帝君。
    經過了那次迷霧事件之後,燕寧的住戶一下子減少了小半。
    就連一些世家都在商量著從城裏搬出去。
    雖然燕寧城內靈氣濃鬱,而且更有利於修士修煉,但今年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
    先是被某個影妖重創,城內生靈死傷慘重;現在又被詭異的昏睡詛咒給折騰了將近一個月。
    迷霧雖然褪去,但燕寧卻沒能恢複成原本的模樣。
    一些建築永遠地消失了。
    一些人也永遠地沒能夠醒過來。
    “這次劫難,我燕寧損失慘重。”珠簾後邊的靈帝垂著眼眸,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尤其是儒門弟子,儒道的力量根本就無法與那種力量對抗,先前我們所看到的所謂‘克製’都隻不過是表象。”
    原先所有人都認為待在儒門的書院裏就安然無恙了。
    可當劫難真的降臨的時候,他們卻發現自己心中想的‘儒門的力量能夠克製那種力量’不過是一廂情願。
    甚至書院的防守都還完好無損,劫難就從內部降臨了。
    壓迫催生了恐懼。
    而恐懼打開了通往深淵的豁口。
    直到最後守護書院的光幕都未曾破碎,但其中卻早已被昏暗的迷霧覆沒。
    “而這一切的起源,便是監天司。”
    靈帝終於說到了正題上。
    雖然其中也有鬼天教趁虛而入的原因,但最根本的還是監天司的問題。
    若是監天司內部沒有發生那種事情的話,或許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撫劍官說得很對,這都是命。
    這也是我靈王朝無法避免的宿命。
    若是當時你沒有阻止朕出手,將萌芽扼殺在最初的時候,那麽冥冥之中冤屈得不到洗刷,天道感應,會削減我靈王朝氣運。
    如今燕寧經曆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罷了。
    但將那些罪業清算幹淨的結果,便是現在這副模樣。
    嗬。
    說到底還是因為監天司的問題。”
    “帝君明鑒。”
    “明鑒?”靈帝嘴角彎起一道弧度,略帶譏諷地反問道,“若是朕真的明鑒,又何必會發生這件事情。如今陸鶴舒暫時被禁足在加,罰了三百年俸祿;胖道人也辭了司幽之職位。所以暫時這司幽的職能,就全靠逍遙王你一個人了,若是你有什麽看得上的人選足以擔任司幽,倒是可以推薦一下。”
    “臣必竭盡全力。”
    姬向陽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要不然怎麽偏偏自己就沒事,反倒還升官發財了?
    要知道前段時間他還在為自己終於獲得了一些在監天司的地位而沾沾自喜,現在居然一下子成為了監天司唯一說得上話的人了,就像是在夢裏一樣。
    “那麽這次的劫難就——”
    “帝君陛下,我在那道殘魂的記憶當中看到了一些東西,不知帝君能否為我解釋一二?”
    靈帝正要說些什麽,卻被姬軒毫不猶豫地打斷了。
    作為一國帝君,他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很差。
    但他還是忍住了心中的憤懣,眉頭緊皺。
    “你想讓朕解釋什麽?”
    “關於儒門……確切地說是鍾家與監天司的關係。
    鍾家的弟子居然可以隨意出入審訊犯人的地方,而且還能左右案件的走向。
    對於這一點,我有一個疑問。
    他們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靈帝聞言當即麵色一沉。
    這件事情他甚至打從一開始就選擇性地忽視了,可姬軒還在這裏咄咄逼人,甚至明目張膽地將這個問題擺到了台麵上。
    關鍵是姬軒應當是早就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那麽他又何必在這裏回答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姬軒,事情已經都過去了,那些人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可這件事情並不是不存在。”
    “當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
    “帝君陛下認為,什麽事情能比得過人命重要?”姬軒加重了語氣,一旁的姬向陽連連後退,他覺得自己這個孩子今天好像是有些不對勁,如此莽撞,應當是不能要了,“當然,我不在乎他們的生死,他們哪怕生前承受了再多的冤屈也和我沒有一點關係,我隻是想知道一個真相而已。”
    說到這裏,其實靈帝已經沒有退路了。
    姬軒已經把什麽話都說了出來,他要是再拒絕的話可就不禮貌了。
    雖說靈帝就算拒絕了他也無傷大雅,畢竟姬軒歸根結底也不過是臣。
    大殿之中氣氛略顯得沉悶。
    姬向陽已經有了溜出去的打算,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孩子在這時候反倒是強得和一頭牛一樣。
    “……你隻是想知道真相?”
    “正是。”
    “知道真相之後,你又當如何?”
    “死去的生靈無法複生。
    連魂魄都沒能留下,更加不可能給他們一個交代。
    所以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我並不能怎麽樣。”
    “就算如此,你還是要讓朕說出來?”
    姬軒的聲音鏗鏘有力。
    他朝著靈帝躬身再拜。
    “還請帝君解惑。”
    ……
    鍾家曾經與監天司的確是有聯係的。
    或者說儒門與靈王朝大部分勢力都有聯係。
    在儒門當中,尤其是鍾家與監天司之間的聯係尤為緊密,因為鍾家的一位小姐嫁給了當時的肅妖部司幽苦煉做妻。
    鍾家給了苦煉名聲。
    而苦煉也成全了鍾家的地位。
    可以說二者之間的配合天衣無縫,若是沒有那次意外的話,想必苦煉還會繼續節節高升,最終功成名就。
    但很可惜。
    苦煉沒能等到那一天,他在上升的路上就已經因公喪命了。
    誰都知道那一年的事情,那場發生在變成的災難,當時的肅妖部司幽苦煉帶著自己的手下深入一處詭異的聚陰陣後,便再也沒有走出來。
    失去了苦煉的鍾家並沒有就此消沉下去,反倒是搭上了其他兩個司幽的線,所以在儒門之中,他鍾家還是一如既往地強橫。
    若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的話,也不過是尋常的世家與監天司之間的勾結。
    可是事情並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麽簡單。
    肅妖部上一任司幽苦煉,他的本名叫姬嚳,乃是現任恭殊王的叔叔。
    皇族成員勾結世家,互相包庇、縱容,造成了多起冤假錯案。
    這種事情若是說出去,想必皇族在百姓的眼中地位便會直線下降的吧。
    雖說律法當中也的確標注了所謂的‘皇族犯法與庶民同罪’這種話術,但若是真的輪到了哪位皇族,恐怕連著那件事情本身都會被掩埋下去吧。
    ……
    “監天司開始幫助過去的冤假錯案平反的時間,與姬嚳……不,與苦煉死亡的時間隻是一前一後的關係。
    這其中也摻雜了眾多儒門弟子的影子。
    我們可以說是那些過去犯了錯的儒門弟子良心發現,也可以說是他們在盡快地與苦煉撇清關係。
    但是那些事情實在是太過久遠。
    久遠到就算得到平反,所謂的真相也無法徹底還原,當然,我不在乎。”
    姬軒再拜。
    他將頭低下,一副謙卑的模樣。
    “多謝帝君陛下為我解惑。”
    “哼。”靈帝冷哼一聲,顯然是對姬軒方才的態度很不滿,可偏偏又拿他沒辦法,畢竟接下來還得指望著這位撫劍官解決其他的事情,“九十九封諫當中發生在燕寧的劫難已經過去了兩個,雖說損失不少,不過姬軒你做得很好,現在還剩下最後一件劫難,朕便可應允你那個願望。”
    隻要成功阻止了三道覆滅燕寧的劫難,他就可以一窺天宮第一卦。
    雖然到現在他還不明白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麽,但他很期待。
    “臣定不負所托。”
    “下一次劫難……朕希望你可以早做準備,不要像先前那兩次一樣了。
    我靈王朝的氣運可經不住這樣的損耗。
    你應該明白朕說的是什麽。”
    天子劍的力量正在變得衰弱。
    雖然幅度很低。
    但作為能調動整個燕寧氣運的靈器發生這種變化,就說明了燕寧乃至是靈王朝的氣運正受到摧殘。
    姬軒其實也已經察覺到了。
    有關於鬼天教的目的並不是殺害滅絕靈王朝的生靈,而是消磨靈王朝的氣運。
    隻要靈王朝的氣運受到損害就可以。
    至於那些人所做的事情最後有沒有達成,他們並不在意。
    動搖人心。
    讓百姓不再相信朝堂。
    讓生靈離心離德。
    隻要這樣就夠了。
    正如那韋洪所說的,他不在乎他的布置能否真的覆滅燕寧,可以覆滅當然最好,不可以也無所謂。
    “恐懼是一枚種子,帝君陛下。”
    姬軒無由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旋即慢慢地轉身。
    他朝著身後的方向揮了揮手,也不顧一旁還在那兒杵著的姬向陽,徑自朝著大殿外走去。
    ……
    待姬軒離開之後。
    靈帝這才將目光落在恨不得將自身的存在度降到最低的姬向陽身上。
    他其實是有些頭疼的。
    畢竟姬向陽的本事雖說比外傳的要更好一些,但也不是那麽好。
    從逍遙王過往所做的那些事情來看,姬向陽不是一個老實人,更加不可能完全地受朝堂把控。
    所以靈帝還沒有做好將監天司的一切都交到他手上的準備。
    要不然他也不會隻是叫陸鶴舒待在家裏,卻也沒有將陸鶴舒的官職給摘了。
    原本胖道人的位置也不會有什麽變動,可惜胖道人是自己主動提出來放棄司幽的位置的。
    “逍遙王,監天司就交給你了。”
    “是,陛下。”
    “……唉,退下吧。”
    他朝著姬向陽擺了擺手,覺得繼續再多說什麽也沒什麽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