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意在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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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
    來整理一下現在自己掌握的情報吧。
    當初劍主提出來的請求,是來這裏驅邪,太虛劍閣被邪祟所困擾,需要一個專業人士去驅邪。
    尋常的邪祟自然不會困擾一個傳承了千年的強大宗門。
    更何況是太虛劍閣這種在整個南域可以說首屈一指的劍修宗門。
    但是實際到達了太虛劍閣之後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無處不在的詭譎陰氣。
    行為奇異的宗門修士。
    還有那種看上去怪誕的門規——不,那或許並不能稱得上是門規。
    寫在黑紙上的是一種規則,需要宗門內修士強行去遵守。
    若是違反了其中的規則,便會遭受懲罰。
    那種懲罰並非來自作為宗門修士的他人,而是更為高層次的某種存在。
    硬要說的話。
    沒錯。
    就是劍主口中的‘鬼祟’。
    但是那又和尋常認知當中的鬼祟有所不同。
    雖然當日的晚上與那個存在接觸了一瞬,但姬軒還是能感覺到祂的狀態並非是‘死物’。
    也就是說。
    就算是身為鬼師的姬軒,也無法對祂造成什麽影響。
    太虛劍閣內所有修士都進入了一種如同是幻境一般的狀態當中。
    木劍被當做靈劍收到修士們的追捧。
    明明是一碰就會損毀的東西,他們卻將其當做珍寶。
    再加上白天時候在葬劍池裏遭遇的那一幕,已經讓姬軒心裏生出來退走的想法了。
    反正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繼續留在這裏也變得沒有什麽必要了,既然造成這裏出現這種事情的元凶並非是什麽鬼祟,也就沒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就算他現在退走都算不得是違反了和劍主的約定。
    雖說在靈王朝退出宗門需要一些繁雜的手續,但當日通過試煉的人是何子軒,和他姬軒又有什麽關係呢?
    姬軒的心裏正這麽想著的時候,突然聽見了門外傳來敲門聲。
    他趕緊去開門,伴著即將陷入晦暗的昏色,看見了那個一襲宮裝長裙的女子神情淡漠地站在門口。
    “師尊,這麽晚了您來這裏做什麽?”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鳶仙子。
    鳶仙子走了進來,隨便找了一處地方坐下。
    姬軒蓋的這間屋子原本就隻是為了休息,所以裏邊並沒有什麽讓人正兒八經休憩的地方。
    把一些枯枝揉成團,用繩子捆起來,就可以當做是蒲團墊在身下。
    “外邊逛了一圈,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這個天色了,怕是趕不回去,就想著在你這裏暫住一宿。”她朱唇微微揚起,手撐著下顎揶揄道,“怎麽,不歡迎為師過來麽?還是說有什麽不方便的?既然都是修士,還在意這些凡俗禮節做什麽。”
    “師尊說得有道理,弟子明白了。師尊既然想在這裏休息,弟子自然是歡迎之至。”
    姬軒閃過一絲異色。
    他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麽值得鳶仙子惦記的地方,但要說趕不回去了,這種借口未免也太過牽強了。
    畢竟鳶仙子可是會禦劍飛行的,禦劍再慢都應該可以回得到自己住處才對。
    摒棄了心中多餘的念想,姬軒便坐回蒲團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可當他剛坐下後沒多久,便又聽見鳶仙子的聲音。
    “你這是在做什麽?”
    “回師尊,弟子在修煉。”
    “你平日裏就是這樣修煉的?”話音剛落,一道寒芒衝到了他的麵前,姬軒頭一歪,隨即睜眼,看見一抹劍鋒已經落到了他的身側,鳶仙子手持長劍,臉上帶著幾分不悅,“站起來。”
    “是,師尊。”
    姬軒站起身,然後按照鳶仙子的意思將劍取了出來。他取出來的是那把普通的法器,隻是鳶仙子卻按著他的手腕,冷聲道。
    “這時候就不要想著藏拙了。
    白天的時候你拿出來一把下品法器搪塞倒是挺機靈。
    若是被別人知道了你在葬劍池的機緣,日後免不了會沾上什麽麻煩。
    但現在不一樣。
    為師要看看你的劍道天賦究竟如何。”
    姬軒沉默片刻後,將那把木劍拿了出來。
    木劍的劍身上帶著玄妙的氣息,若非知道本身的材質,在外人看來也定然是一把絕世神劍。
    “好劍!”
    見到這把劍的瞬間,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彩。
    隨即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
    “若是有了這把劍,你便有了前往斷劍碑的資格。”
    “師尊,斷劍碑是什麽地方?”
    “是我們太虛劍閣另外一處機緣,這可是我們這裏的不傳之秘,除了劍閣弟子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姬軒暗暗點頭。
    畢竟這個消息他也是頭一次知道。
    原本他以為在靈王朝境內就沒有監天司不知道的消息,現在看來,或許並非如此。
    這麽大的一個宗門都藏著不會被外人知曉的秘密,那麽其他地方呢?
    隻是他沒想到少女居然會這麽簡單地就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若自己離開太虛劍閣,她就不害怕自己把這個消息告訴別人麽?
    “好了,暫且不說這個了。
    就算你有了資格,也不一定能進去。”
    鳶仙子話鋒一轉,嫣然笑道。
    “那師尊去過嗎?”
    “為師沒去過。
    好了。
    拿著你的劍,把我長生劍脈的劍招施展一遍吧。”
    “師尊,刀劍無眼,就在這裏嗎?”
    “就在這裏。”
    少女態度很堅決。
    這可讓姬軒有些犯難了。
    畢竟這裏的空間範圍太小,原本就不是為了久居而建造的。
    現在要他在這裏施展劍招,難免會把這裏磕磕碰碰,若是把房子給拆了,恐怕會發生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畢竟他此前已經經曆過走出房屋的滋味。
    隻是師命難為,既然選擇了拜鳶仙子為師,既然他現在還是何子軒,就無法拒絕。
    手中劍光流轉。
    在狹隘的房間裏,姬軒盡可能地站在相對寬闊的地方揮舞著長劍。
    少女就在一旁看著,一言不發,臉上也看不出悲喜。
    一式,兩式……長生劍脈的基礎劍訣一共有十二式,對於姬軒來說全部施展出來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因為他已經全都看過一遍,就算沒有其中神韻,形狀也可以八九不離十地複現。
    隻是就在他施展到當間的時候,劍身順著放置在一旁的燭火劈了過去。
    晚上要點一盞油燈。
    這是卸載黑紙上的規矩。
    姬軒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規矩,但在太虛劍閣自然需要遵守它。
    因為是需要燃燒一晚上的油燈,所以其自然就不可能使用尋常的燈油與燭火。
    油是妖獸的油脂,火焰則是修士的真火。
    便在手中長劍即將觸碰到油燈火焰的刹那,少女一個健步衝了上來,一把攥住了姬軒的那把長劍。
    隨後鳶仙子把長劍推開,將油燈放到了角落。
    這一幕姬軒看在眼裏,正要說些什麽,卻聽鳶仙子一聲冷哼。
    “你的劍太慢了。”
    “弟子謹遵教誨。”
    剛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壓了下去。
    他現在倒是想知道少女究竟要說些什麽了。
    剛才施展劍訣的時候姬軒自認為沒有任何地方有疏漏。
    而且速度自認為——
    “你的劍跟不上你的劍意。”她的話讓姬軒心中念頭戛然而止,“意在形先,這若是你刻意為之,自然能夠先發製人,但現在的你應當做不到這一點,若是有人能夠跟上你的劍意,你必輸無疑。”
    “……師尊說得對。”
    “繼續吧。”
    接下來姬軒一晚上都沒有休息。
    他的身體不會覺得勞累,也不會存在睡覺這麽一說。
    而少女也陪著她看了一晚上。
    直到外邊天色即白,鳶仙子才推門離開。
    看著少女離開的身影,姬軒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把自己當做弟子在教導。
    意在形先。
    因為這具身體的極限就在這裏。
    所以速度是恒定的,力量也是恒定的。
    揮出去的劍會以多快的速度劃過,會造成多少傷害。
    若是沒有靈氣的支撐的話,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這不是依靠鍛煉就能提高的東西。
    姬軒心裏很清楚。
    他的身體在成長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停滯了。
    但是他不理解為什麽會造成這種情況。
    甚至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成長。
    洞虛老人曾經說過,屍體並不是立刻就死亡的,而是會繼續成長一段時間,等到耗盡了生機才算是徹底地停止生長。
    但是那種情況似乎並不適用在自己的身上。
    不過姬軒隨即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件事情,又有些驚詫。
    修士的時間觀念跨度很大。
    但姬軒可不想在這裏積蓄待上個十年。
    這麽想著,他施展隱匿的法術從小屋裏走了出來,隨即以遁術迅速地朝著劍閣外圍飛去。
    可剛剛飛了沒多久,卻是心裏邊無由地生出一股心悸的感覺。
    他隨即降下身形。
    此時他距離離開劍閣隻剩下那麽寥寥數十裏。
    前方是一片綿延千萬裏不見盡頭的荒山。
    是未曾被開辟的蠻荒地界。
    可就在他向前一步的時候,一根細線突然在他腳上浮現繃緊。
    與此同時,那張黑紙再次不受控製地飛出,落在他麵前。
    在最下方,又浮現出一道最新的燙金色文字。
    兩步。
    燙金色的文字開始變色。
    漸漸地帶著一股煞氣,充斥著如同浸滿了鮮血的殷紅。
    身上越來越多的細線浮現,將姬軒毫無抵抗能力地拉扯回了劍閣地界。
    那種力量,遠不是姬軒現在可以匹敵的。
    這讓明白過來的姬軒喲徐誒惱火。
    畢竟自己隻差一步一點點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而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一點。
    自己在這裏還有一些必須要幹的事情要做,盡管那件事情並不在自己的職責範圍之內。
    ……
    姬軒不動聲色地往回走。
    一路上他走得很快,那張黑紙上隨即新出現的幾行文字讓他失去了隱去身形回去的可能。
    但就在他路過一處看上去像是修士集落的區域的時候,耳邊卻是傳來一些修士們的閑聊。
    “誒,這是第幾個了?怎麽就這麽倒黴啊,劍閣的規矩可真是太嚴苛了。”
    “嚴苛?嚴苛倒還好,這簡直是沒拿我們當人啊!”
    “就是說。
    不就是違反了一些……那什麽。
    怎麽會嚴重到丟了性命的程度。”
    “話是這麽說,你違反了嗎?”
    “我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啊!前些時日那胖子怎麽死的你忘啦?嘖嘖。”
    姬軒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