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熱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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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龍淵以手枕頭,仰躺在校長最愛的百慕大草坪上,望著星和月,聽著蟲鳴的夜。
    偶爾有學生經過鵝卵石小道,也隻是飽含尊敬地望了一眼,並未上前打擾。
    來到卡塞爾學院以後,李龍淵很少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去看夜晚的星空,虛握那流淌銀輝的星河。
    施耐德幾乎是抓壯丁似的,逮著他一個S級學員猛薅。每次又會安排好任務前後的所有事項,體貼得讓李龍淵這個給資本家做事的打工仔挑不出刺來,以至於笑著替別人數錢。
    不過他也清楚,誰讓祖父和昂熱簽了三年合同呢?與其說是來卡塞爾上學,倒不如說去執行部上班更貼切一些。
    莫名的,靜靜躺著的李龍淵突兀想到,那個在日本遇見的,舉止憨態又有些怪異,穿紅白相間巫女服的女孩。
    他們之間,可是有過關於未來的約定。
    男孩掏出手機,與街霸遊戲軟件相連的聊天頻道內,聯係人繪梨衣のPSN的消息框已經起了紅點。
    大抵總結成一句話,“風君,來嗎?”
    嗬嗬,不要想歪,隻是上號的意思。
    李龍淵這些天忙著執行部的任務,自然也沒有時間打遊戲。
    不過芬格爾師兄會上號代打一番,但不會發消息回應。盡管蹩腳的技術很快會令女孩發現異常,可繪梨衣卻沒有表現出惱怒的意思。
    用師兄後來轉述的話來說,是很難有虐風君的機會,自然得好好把握。
    其實,繪梨衣就像困在狹小水晶球裏的公主,很難和外人親近起來。李龍淵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或許是唯一,因此,就算他在遊戲裏表現的敷衍,甚至找人代替,繪梨衣也很難會生他的氣。
    隻有真正了解這個女孩,才會發現她的內心是多麽孤獨,以及,向往光明的自由。
    青草凝結露霜,烏雲掩蔽星辰玉兔,一身休閑衛衣的少年就這樣仰躺在寬敞的草坪上,看了一晚上的星空。
    大有一種天為被,地為床,廣闊疆域任馳騁的豪邁。
    次日淩晨,當第一縷金色晨曦透過白橡木百葉窗,照進楠木書架和圖書典籍充斥的校長辦公室時。
    “什麽,你說有學生破壞了我最喜歡的百慕大草坪,還折騰了一晚上?”
    昂熱一拍書桌,表情猙獰得如同發怒的獅子。誰都清楚,他任校長以來,最欣賞的就是那片綠茵如油的草坪。
    以至於學院的學生們,誰也不敢踐踏那塊草坪一步。便是家世和血統都足夠優秀的學生領袖凱撒,在自由一日的時候弄壞了草坪,還被特意叮囑修複好。
    風紀委員會主任,曼施坦因教授鄭重地扶了扶鏡框。
    “校長,比起您的百慕大草坪,學生在外留宿才是影響校規風紀的問題。那裏是睡覺的地方麽?萬一凍涼了怎麽辦?”
    “告訴我那家夥的名字,必須得給他警告處分。”
    昂熱氣衝衝地擼起袖子,恨不得親自上手把毀壞他草坪的家夥揪過來。
    “李龍淵。”.br>
    光頭鋥亮的中年男人義正言辭。
    “把他請過來喝茶。”
    聽聞這個名字,昂熱慢條斯理地收攏袖口,麵上的表情變得溫吞而優雅。
    “好的。”
    曼施坦因退了出去,丈二摸不著頭腦。
    “咚咚咚!”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
    “請進。”
    昂熱手裏拿著鵝毛筆,戴著銀鏈老花鏡,一副認真批改公文的模樣。
    說這番話時甚至連頭也沒抬。
    “哦,李龍淵,我最喜歡的學生。”
    看見麵容懶散俊秀,一副剛睡醒模樣,墨發間還夾雜些許草屑的年輕人。
    昂熱露出驚訝又熱情的表情,放置下手中。
    的鵝毛筆。
    “校長,叫我過來什麽事?”
    他伸手捂住嘴打了個哈切。
    “聽說你昨晚睡在外麵的草坪上,是遇到什麽心事了麽?”
    昂熱一副知心老校長的樣子,準備以過來人的經驗替年輕人排憂解難。
    “是失戀了麽?到你們這個年紀,確實會為此患得患失。”
    還沒等李龍淵接話,昂熱就打開旁邊的抽屜,取出裏麵的茶罐。一邊泡茶一邊道。
    “嗯?”
    李龍淵的眼神陡然變得迷惘起來。
    “沒什麽。青春期嘛,男孩和女孩都會對異性產生一些向往和憧憬。這很正常。 無錯更新”
    見到李龍淵不回話,昂熱一副了然的樣子。
    “我一直強調,我們的大學教育,不該是束縛學生們的思想與身心。讓他們如苦行僧、修女般過著枯燥乏味的學習生活。而是解放天性,向往自由。”
    老人伸手拿住壺柄,用燒滾的開水燙著茶杯。顯然,他對喝茶這件事,也是有講究的。
    “聽校長這番話,貌似很有經驗。也有這方麵的經曆麽?”
    李龍淵麵上的疑惑瞬間變為好奇,難得他這麽有閑情逸致,說不定可以打聽到一些特別的八卦。
    昂熱笑著搖頭,靠在辦公椅上,等待茶水泡開。
    “當然,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英雄難過美人關麽?無論在哪個時代,財富和女人都是永恒的話題。”
    “讓我想想,這個故事該從什麽地方講起。”
    昂熱用手按著太陽穴,一副認真回憶的樣子。
    “那應該是1895年吧。我出生在英國約克郡哈羅蓋特市,父母早逝,給一戶農場主做事謀生活。”
    “你不是剛從倫敦回來麽?覺得那裏怎麽樣?”
    李龍淵正襟危坐在昂熱對麵,豎起耳朵認真地聆聽校長的情史,啊呸,教誨。
    可惜他隻是開了個頭,就又把問題拋給自己。
    “到處都是高聳密集的哥特式建築,鋼鐵輪渡鳴著汽笛在運河裏馳騁,霧很濃很密集,幾乎沒有陽光。都市卻很繁華,街上人很多。”
    李龍淵給出自己最直觀的感受。
    “其實19世紀末的英國,和現在一般,雄偉又鼎盛。街上到處行走的都是體麵的紳士和出海暴富的船員。”
    “畢竟那時號稱日不落帝國嘛。”
    李龍淵接茬,眼裏卻沒有所謂的尊敬和向往。
    “可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不過是個連學都上不起的窮小子。隻能給村莊附近最大的農場主葛麗莎太太做些幫傭的活計維持生活,平日隻有在主人家舉辦節日派對的時候勉強混個飽飯。
    倘若不是因為體內流淌的龍血,我應該很多年前就老死在那一片繚繞炊煙的麥場裏。”
    昂熱枯皺的麵上露出緬懷的神色,超越百年的時光,就算是以混血種的記憶力,也很難麵麵俱到。
    除非,有一定不能忘記的事情,或者笑容,作為打開塵封記憶的鑰匙。
    “葛麗莎太太的女兒露絲小姐,也就是超過300英畝農場的繼承者,是罕見願意給予我恩惠的人。她笑起來很像綻放的薔薇花,聖潔而迷人。每次在擠完牧場裏的羊奶後,都會背著她家裏人,給我留下一小碗。”
    “看來是女主的腳本。”
    李龍淵以手撫頜,很認真地道。接下來就應該是窮小子一朝崛起,不負美人恩澤的勵誌故事了。
    “後來呢?”
    年輕人已經不由地代入進故事內容裏去了。
    “我對露絲小姐的態度,一直是持著感恩的,並不敢抱以褻瀆。畢竟對一個經常吃不飽飯,時常挨護衛鞭子的窮小子來說,娶到她這樣的女孩簡直是癡心妄想。”
    “直到有一天,我架著馬車跟隨葛麗莎太太。
    ,帶上新鮮種植的小麥、燕麥、土豆去城裏趕集的時候,遇見了一位衣著奢華,彬彬有禮的年輕人。他的出現改變了我。”
    昂熱不疾不徐地敘述。
    “他的名字你也清楚,獅心會的創始人,這座學院的奠基人,梅涅克·卡賽爾。他是我屠龍道路上亦師亦友的存在。可在當時我的眼裏,不過是個賣弄家世的紈絝子弟。”
    老人說這番話時的語氣好似帶著憤怒。看來時至今日,他依舊對梅涅克·卡塞爾當初的舉動懷有芥蒂啊。
    “那戴著高頂圓禮帽,穿著裁剪考究的黑色燕尾服,按著根名貴手杖、相貌英俊的年輕人剛出現就俘獲了葛麗莎太太的心。再加上那家夥能說會道,不一會兒就讓她再三邀請去自家農場坐坐,順便見見自己女兒。”
    李龍淵仿佛已經想象到那一幕,自己視若天使的小姐,隻是這麽短的時間就快被她母親口頭許給一個從未蒙麵的年輕人。昂熱心裏該是多麽吃味。
    “他答應了麽?”
    年輕人好奇地問,這可是一記猛料啊。要是賣給芬格爾,不知能換多少賞金,登上多少版校內新聞頭條。
    “驚!卡塞爾學院奠基人與現任卡塞爾校長竟是情敵關係。”
    年的神秘往事,帶你一窺世間最偉大屠龍者希爾伯特?讓·昂熱成名前經曆。~~”
    “當然沒有。”
    就在李龍淵內心更換無數轟動的新聞標題時,這種可能性被昂熱一口回絕。
    “他隻是用超過市場價格50的英鎊,買下了葛麗莎太太用於趕集的所有貨物。條件是需要和我單獨談話一段時間。”
    “我至今還記得,葛麗莎太太牽著馬車走到一邊時,看我眼神裏的妒火以及憐憫。很顯然,她會錯意了。”
    “梅涅克就是衝我來的。因為我S級的優良血統以及成為優秀屠龍者的潛力。
    他費勁口舌和心思想勸說我跟他走。可我當時不過是個內心自卑,從未接觸過外界的鄉下人。我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
    昂熱慨然講述出當時最狼狽也最真實的自己。沒有優異的出身,不曾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也就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隻懂得本能抗拒外來的一切,強迫自己接受現狀。
    “所以你拒絕了他?”
    李龍淵問。
    “不,我答應了。”
    昂熱對他眨眼笑了笑,貌似在說:“如果我沒答應,現在又怎麽坐在你麵前?”
    “因為梅涅克當時一眼就看出了我拒絕的理由。他說,小子,是有喜歡的女孩,才不舍得離開這地方吧。,被看穿的我窘迫地低下頭,不敢透露出更多信息。”
    “可他自顧自地繼續說,是剛才那位富太太的女兒,露絲小姐吧。
    我記得我當時震驚地抬起頭盯著他,不明白他怎麽知道。”
    “可那家夥隻是笑著說,小子,要想娶到這樣人家的小姐,繼續留在這窮鄉僻壤蹉跎可是沒有機會的。時間不等人,你也看見那位太太迫切想讓女兒嫁人的心思了。”
    “我當時也清楚,露絲小姐確實快到嫁人的年紀了。當然,在此之前,我除了默默祝福她找個好人家外根本生不出任何多餘的想法。可不知為什麽,我當時看著梅涅克的眼睛,聽著他極具煽動性的言語,莫名滋生出從前沒有的野心出來。”
    “所以我大著膽子問那家夥,是不是跟他走,以後就能娶到露絲小姐。他極度立體俊朗露出大笑,卻不給出確定的答案,隻說,不會讓你後悔的,小子。”
    “最後,我沒有隨葛麗莎太太回去,而是直接和梅涅克坐遊輪去了美國。走之前,葛麗莎太太用我之前從沒聽過的體貼語氣,囑咐我功成名就後要回來看看。後來我才知道,梅涅克付了她1000英鎊作為帶走我的酬謝,那已經相當於農場半年的收入。”。
    講到這裏,茶也已經煮好,清芬茶香四溢。
    “完了?”
    李龍淵一副意猶未盡的神情。
    “你和露絲小姐呢?”
    他忍不住追問。
    “之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也沒有打聽,現在嘛,估計已經立好墓碑了。”
    昂熱就著滾燙的茶水飲盡。  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卻又最合實際。
    見識到混血種世界的危險殘酷,看著親近的摯友嚴師喪命於龍王手中,他已經不能回頭去過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了。
    或許是因為年少時最真摯的喜歡,才能做到這麽多年不去打擾吧。畢竟這樣,才不會打擾到她的生活。
    “說說你吧,你還沒講不在宿舍睡的原因呢?是哪個女孩讓你思緒不寧了。”
    沒等李龍淵感慨,昂熱就問道。
    “芬格爾打呼鼾聲太大,我就出來了。”
    年輕人很是認真地點點頭,順便拿芬狗過來背鍋。然而事實也大抵如此,隻是主觀和被動不同。
    “需要我為他辦理退學手續麽?”
    銀發老人將一杯剛泡好的熱茶遞到男孩麵前,隔著氤氳水霧問。
    昂熱本以為自己講述了一樁往事,可以勾起這家夥的同病相憐。可貌似,他從出發點就錯了,錯的離譜。當然需要找人發泄一下怒火。
    嘶,好狠辣。
    尚在美夢中的芬格爾不清楚,自己已經如同按在砧板上的豬一般,就等著屠刀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