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無比確信，自己是第一次見這位清秀又瘦弱的男孩的，可那過於蒼白的臉頰，黑白分明的眼眸，卻又帶給他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哥哥……”
    黑暗裏，他恍惚中仿佛聽到有人在輕輕喊。
    “真麻煩，這是誰家的小孩丟了。”
    他轉身望去。
    就看見一襲白衣的小男孩正孤零零地站在他後麵。
    “過來。”
    男人揮了揮手，男孩像隻小獸般柔順地靠前。
    “哥哥，外麵有很多人，他們持著火把和刀劍，叫嚷著要把城和王一起燒死埋葬。”
    男人沒有在意，隻是伸手，遞給男孩一串青翠欲滴的葡萄，又摸了摸他質地柔軟的黑發。
    “為什麽不吃了我呢？隻要吃了我，哥哥就可以衝破任何的枷鎖，再也沒有束縛。”
    男孩靠在木欄杆一側，盯著手裏那串青葡，隨後仰起頭。
    是那樣稚嫩，柔軟又清澈的眼神啊，以至於男孩說出這樣恐怖絕倫的話，也不會顯得突兀。
    吃掉你？什麽虎狼之詞。你又不是什麽精致小點心。男人心裏吐槽。
    可說出來的又是另一番話。
    “唯我獨尊固然很好，可畢竟太孤獨了。千年的時光，若是隻有我獨自一人，難免寂寞。”
    一襲皎潔白衣的男人又摸了摸男孩的頭，緩緩歎道。
    “康斯坦丁，其實，死亡並不可怕。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旗，返回故鄉。在我可以吞噬這個世界之前，與其孤獨懸於虛假的至尊之位，不如安然沉睡。我們終會醒來。”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口中也會說出如此拉風的話。
    “哥哥，到時候，你會吃掉我麽？”
    男孩似懂非懂地問，眼睛依舊晶瑩剔透。
    “會的，康斯坦丁，屆時你會和我一起，君臨天下。”
    男人篤定地回應，透出冷冽的威嚴。
    在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說出的話或許並不由衷，他甚至忘記自己究竟是誰，可他還是那麽說了。
    “那麽，再見，哥哥，期待與你再次相遇。屆時，請一定要衝破所有枷鎖，成為真正的至尊呐！”
    白衣男孩緩緩後退，逐漸化為幻影消失，刺眼的曦光撒在翠綠藤蔓縈繞的葡萄架上，將男人的瞳孔倒映出璀璨的金色。
    列車行過鐵軌的轟鳴聲將他驚醒，男人大汗淋漓地自月台邊的出租屋裏爬起來，打開窗戶，外邊仍是夜晚，隻是掛著的星星逐漸黯淡，一線紅霞自天際抹來，如火之晨曦。
    他終於記起，麵前的小男孩為何令他有熟悉之感了。
    他本是在夢裏見過對方的，見過，很多回。
    “哥哥……”
    麵相清秀的男孩蒼白近乎病態的臉上露出笑容，緩緩朝他張開雙手，似乎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然而老唐的眼神更是躲閃居多，雖然他回憶起某些恍惚的記憶碎片，可那更像是一個夢，至於夢裏那個淡然、清高又威嚴的白衣男人，並不是他。
    “跟我一起來吧。”
    李承乾的話強硬打斷可能的敘舊，拉著男孩緩步朝外走去。李玄輕歎一聲，亦步亦趨跟上。老唐同樣茫然地跟上。
    濱海的夜寧靜且幽深，站在黑網吧地處的老巷中，四周望去大多是黝黑且龐然的建築高樓。這片屬於cbd區未開發的小城區，市井生活氣息頗足。
    夜色完全染透這片老巷區，除去幾家幾戶透出點點燈火和沁涼月芒，顯得幽深而靜謐。
    而老人此刻隻是簡單抬起手，刹那間便有百十道金色強燈開啟，將這裏照亮如白晝。
    正統於上方巡邏的直升機同時自夜幕中顯形，黑衣持劍者的身影似乎站滿老唐周身每一處的地方，如夜之鬼魅般虛無縹緲。氛圍低沉而壓抑。
    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那一架架懸停的直升機艙門是大開的，其內垂下鋼索，粗碩鐵鎖末段束縛著一位位體態各異的人，他們睜著黃金泛光的詭異瞳孔，卻於高空中掙紮搖晃，偶爾簌簌顫抖。
    將近80%的入侵者包括賞金獵人，都已經在其中了。
    “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清楚諸位的來意，也歡迎諸位的正式訪問。”
    李承乾輕輕一拍手，無論是正統的執劍者還是被鐵鏈困於半空的入侵者們亦或狙擊鏡裏的視線都轉移來，瞬間百十道目光聚焦在老人身上。
    “可來而不禮是為賊，各位不請自來，不知是何緣故啊？”
    頭發銀白如雪，西服纖塵不染的老人麵色逐漸凝重起來，瞳孔逐漸泛起金色的微光，與之對視的入侵者紛紛扭過頭，不敢言語。
    “李承乾，你還要裝聾作啞到何時？你們正統豢養龍王的事情已經敗露，我勸你還是盡早收手，以免等到多方聯手共擊的時候，才悔之晚矣。”
    有一穿深棕西服的中年男人被高鎖在半空中，先是短暫被李承乾眼底狠厲的餘光所攝，隨後心底一橫，當即高叫道。
    “階下之囚，也敢出言威脅？”
    老人輕笑，毫不在意。
    “李家主，我不知你的心意，也不知正統的目的。可豢養龍王，終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人力終有盡時，而龍王之力近乎無窮，暴君之禍荼毒四野，一旦脫鎖，所成災難便如天崩地裂，超乎想象，豈能懷有以身飼虎的僥幸？而我們這批人不過打探情報的先遣軍，龍類一日不除，整個世界，將一日不得安生。屆時，正統作為災禍源頭，又該如何自處？”
    又有頭發花白，且精通中國古詩的外國老教授在喊，他雖然被掛在半空，學究氣質卻半點未減。
    “說的不錯，可你等，究竟是為何而來？”
    李承乾一聲冷笑回應。
    “當然是為屠滅青銅與火之王而來！”
    那老教授高叫。
    至於屠掉龍王後，它的血液樣本、龍骨十字如何分配，他們卻提也不提。
    為的，便是以凜然大義，逼迫正統就範。沒有任何一家混血種組織敢飼養龍王，這本就是禁令。
    “龍王在何處？”
    李承乾又問。
    “李家主左手側便是，還需來問我等？”
    那教授眼神偏轉，看向那麵容清秀卻蒼白的男孩。顯然，他們早已經知曉男孩的身份。
    青銅與火之王雙生子轉生，掌握“火”與“力”的龍王康斯坦丁。
    老唐視線隨著語氣愈發激動的老教授偏移而去，看著那清瘦男孩，不由自主地攥緊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