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八章:人心難有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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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鋒在匣中震蕩發出嗡鳴,老人的手掌並未直接接觸這柄八麵漢劍,煉金刀具的場域卻已經被完全觸發。
那股極端鋒銳的劍氣橫掃而出,伴隨著龍吟似的劍嘯,氣場化作實質,凝成一頭仰天嘶吼的龍徑直振奮著寬廣膜翼朝還在廝殺的兩個家夥撕咬過去。
血色的鱗甲被輕易撕裂,身軀雄壯的李勣不斷倒退,晶黃的瞳孔裏閃過陰翳,貌似有些畏懼。
而滿身黑鱗的惡鬼冒著血肉剝離的風險不管不顧地一把抓住龍首,兩臂交錯橫抱住其粗壯孔武的脖頸,雙眸的金焰熊熊燃燒,電光火石間就硬生生地將龍的虛影攪碎了。
“退下!”
李承乾單手按在劍匣上,七柄刀劍的刃軀都開始在匣內隱隱震顫,一道接一道的吼聲此起彼伏,七柄刀劍的煉金領域全部解封。
李勣全身蔓延的赤鱗開始逐漸消退,如野獸般毫無理性的瞳孔恢複些許光亮,龍化後膨脹的魁梧身軀和猙獰骨刺都在倒縮回原來兩米餘的模樣,隻是那身短打布衣已經變得比老乞丐的麻衣更為襤褸,健壯胸膛上一道疤痕深而可怖,透過不斷外滲的鮮血甚至能夠看到裏麵累累的白骨以及那顆還在鮮活跳動的心髒。
幽影閃過,李必拎著長刀似的劍浮現在龍化的李龍淵身後,劍身黝黑,隱隱透露著磅礴煞氣,仿佛能吸納所有反射的光線。
其身軀如虎豹般蹲伏著,警惕地架刀在胸前,伸出拇指冷冷斂去嘴角流淌的血跡。
之前那一拳直接打斷了他胸前三根肋骨,盡管對於擁有龍類血統的生物,隻要不是斬首剜心之類的致命傷,都很難令它們瞬間散失戰鬥力。
但這意味著,李龍淵化作的惡鬼可以輕易用利爪剖開他的胸膛,突破堅韌的皮和鱗,穿過縱橫交錯的骨和血,捏住那顆在胸腔內鮮活跳動的心髒。
意味著,他離麵對死亡的距離很近。
衣衫襤褸的乞丐和氣血入爐的老武師劃出兩邊站定,一者握住修長無光的長劍,一人擺出太極的起勢。
到現在,鐵黑色鱗甲已經如爬山虎攀滿年輕人的全身,那雙黃金瞳開闔間露出的光幽冷森寒,隻睥睨一眼就望得人心中頓生涼意,沒有人敢確定,這副猙獰的惡鬼軀體下,究竟是否還藏著原本那個人的靈魂。
因此四位族祖並不敢輕易鬆懈,在這樣殘酷氣機的鎖定下,他們一但露出一點破綻都有可能送掉性命。
渾身氣血翻騰的四族祖將龍威浩瀚無垠的惡鬼圍在大殿中央,彼此間以鋒銳的氣機相互對峙著,凝神以待,一時間氣氛安靜地可怕。
“咯吱!”
李必握住刀柄的手隱隱滲出汗漬,嘴角重新淌出血絲,姿勢仍如雕塑般一動不動,略顯黯淡的黃金瞳牢牢鎖定在眼前玄黑挺拔的身影上,皇帝般的龍威橫掃全場,哪怕刀劍戮力形成的劍氣場域也要望風披靡。
隻見祂輕輕轉動了下脖頸,在寂靜中發出骨骼摩擦的酸沉聲響,像是鋼鐵所鑄的機甲重新恢複能源輸出,冷冽的黃金瞳透過包圍圈盯著手持劍匣的老人,眼神裏看不出一點熟悉的味道。
“全部退下。”
李承乾迎著驕陽似迸射的瞳光徑直向前走,新王登基之前必經的最後一段路,永遠是站在夕陽下背對著他的舊王身影。
在血與火彌漫硝煙的戰場上,年富力強的新王提著劍斬下一顆又一顆腐朽的國王軍頭顱,高舉天子劍,以革命軍的名義宣布滌蕩世間罪惡,再造天地乾坤。
然後在衰老破敗的舊王複雜眼神裏毫不猶豫地揮劍,徑直驅馬跨過倒在血泊裏那具解脫的軀體,緩緩走向高處象征統治權利頂端的大殿王座坐下,握住珠光寶飾的權杖,迎接臣民山呼海嘯的慶賀。
直至時光荏苒,新王胸腔內沸騰的熱血逐漸薄涼,再完備嚴苛的製度,也拯救不了壞掉的人心。他不安地端坐在寶座上,眺望遠處河山的夕陽。
直至衰敗枯朽的身軀仿佛聽見當年澎湃洶湧的朝賀聲,舊王心中的血方才再度滾燙,踉蹌地離開王座走出殿外,就看見百姓山擁著一位年輕的王者跨馬而來,當年的革命軍成為今日的國王軍,而鮮血,重新染紅這方廣場。
他們對視著,彼此間沒有言語,宮牆的陰翳裏,衰老的頭顱淩空而起。
夕陽落下朝陽升起,萬事萬物永遠都在變幻,卻又仿佛永遠沒有變化。
“還記得我告訴你的,天下豈有三百年乎?”
老人和年輕的“惡鬼”之間的距離靠得愈發近了,他望著這位由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繼任者,混濁的瞳孔裏流露出回憶的神采。
沒有回應,“惡鬼”隻是冷漠地盯著他周身的破綻然後揮出利爪抓向老人胸腔。
“因為人心沒有三百年。”
七宗罪的劍匣依舊沒有啟封,盡管刀劍在匣內發出震怒的爆鳴,空門大開的李承乾仍舊沒有動作,隻是睜著眼睛。
利爪停在半空,“惡鬼”臉上的黑鱗縮回體表,依稀透露出蒼白又俊秀的眉眼,那雙眼瞳依舊熾烈,像金子般璀璨。
他直視著老者的眼睛,輕輕給出了答案,隨後頹然地半跪倒在地。
頭頂亙古不變的赤日竟然開始偏移,橙紅的餘暉透過殿頂的窟窿揮灑在那跪倒的人影上麵,反倒多了些威嚴與肅穆的感覺。
李必李屠等四族祖人人帶傷,歸攏在李承乾的身旁,望向他身前的年輕人眼神裏明顯有了敬畏。
“大事可成矣。”
唐裝破爛,肩膀處血肉模糊的老者環視著殿內殘破狼藉的景象,率先輕歎一聲。
“雖不成,亦不遠矣。”
老乞丐反手握住承影,幽幽歎道。
身材偏瘦,膚如玉石的李必沒有說話,隻是單手按住胸口,伴隨骨骼的爆響,血肉發芽,髒腑的傷勢以極快的速度被鎖住。
脫離戰鬥後,沒有李承乾命令的李勣就像具高大的雕塑般低垂著頭沉默不語,象征傲慢的八麵漢劍同樣在劍匣內平息咆哮。
“凡人百年壽終,龍類萬載輪回。可他們做的事情,與我們要做的事情,又有多少差別呢。”
李承乾伸手輕撫著半跪在殿室內的男孩腦袋,這一刻的目光相當深邃,有欣慰亦有痛楚,有期許也有不舍。
光暈照在大殿內古色古香的殿飾上,四散零落的景象好似重新煥發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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