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路明非察覺到那雙同樣掐住自己脖頸，在半空中狠命翻滾著的鱗爪鬆懈了些。
    他愕然地抬起眼，就看見對方臉龐覆蓋的厚重赤鱗在消退，逐漸露出青年普通的五官。
    老唐咧嘴勉強露出個笑容，幽默的黑眉附近依稀留有赤色。
    “倘若不是你最後一句話，老子還真希望自己從來就不是羅納德·唐。”
    “你還有意識？”路明非懷疑，這家夥剛才凶起來完全就像條龍，嘶吼著就要將麵前所有獵物都吞入腹。
    “廢話。”老唐挑了挑喜感的黑眉。
    “我隻是時常會感覺有點精神恍惚，又不是真失憶了。”他晃晃腦袋認真地說。
    “明明你有這種症狀嗎？隻要眼睛一閉，腦海裏總是會浮現一些從未見過的片段，可偏偏又很真實，仿佛是曾經切實經曆過的事情。”
    “你是說，轉世？”
    路明非試探地問。
    “或許吧，我最近腦子很亂，總覺得我還應該有個很重要的弟弟。這些家夥某天找到我，就說可以幫我尋回弟弟，我清楚他們隻是想利用我，但我需要找到他。說不定曾經備受困擾的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找回真正的自己。”
    老唐撇了眼在龍王級別場域碰撞餘波中狼狽倒地天神教會三劫災，他們可沒有被路鳴澤特殊保護，完全沒防護地暴露在龍王的交鋒下，氣息萎靡。
    “可找回那些記憶後的你還是真正的你嗎？上一世和這一世的性格，是可以雜糅到一塊，共用同一副軀體嗎？”
    路明非竟罕見地問住了老唐。
    “打個比方，就像你曾經的夢想是掙大錢，然後買豪車，買個靠海的別墅，再談個女朋友。盡管你當時還是個一窮二白的單身漢，可你在我麵前說出夢想的時候，眼裏是有光的。”
    “現在呢？找回部分記憶後的你，夢想又是什麽？”
    路明非身上的鱗在消退，黃金瞳的光同樣在消散，可他的眼神竟比先前更熾烈幾分，像柄尖刀捅入老唐心裏。
    “我……”
    青年張了張嘴。
    其實在覺醒龍王般的恐怖力量後，他就輕易得到曾經夢想的一切。
    但他隻是感覺到憤怒、不滿，就像這個世界虧欠他很多，迫不及待地就要向它發泄自己的怒火。
    “所以你是選擇被這種不明緣由的煩躁支配，毀滅這個曾經珍愛的世界。還是克製心魔，努力活成原來的羅納德·唐。”
    青年滿眼複雜地看著身量比他略低的少年良久，方才說道：“明明，這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
    “路明非”臉色微變，“是嗎？”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
    不論如何，李龍淵曾經在地鐵站也救過我們。我不該向他動手。”
    老唐立在空中，看了眼躺在漂亮女孩懷裏的年輕人。
    <101nove.comue的李公子一臉錯愕，這家夥記得他的恩情還給自己來一記重拳。
    “我隻是想著盡早擒住李龍淵，畢竟他是罕見能給我的王域造成威脅的角色。”
    青年眼眸微垂。
    “這話等李公子醒來你自己和他說。”
    “可是正統……”老唐麵露猶豫，畢竟正統奪走他疑似的弟弟，他不清楚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古老組織背後的目的。
    “大家坐在一起把話說開不就好了嗎？你還怕自己現在沒能力逃跑？”
    路明非熟稔地拍拍他肩膀。
    原本兩道相互廝殺的身影此刻在嘴炮下竟達成和諧的統一，倒真是出人意料。
    …………
    時間退回十三分鍾前，鬆柏茶館
    夕陽西墜，橙紅色的光暈染透這間店所在的狹長巷道。
    最後一名身穿製服的不良人被人從背後偷襲，長刀貫穿胸膛，鮮血洗了一地。
    鬼窟剩下的五大頭領在山大王帶動下傾巢而出，殺了正統一個猝不及防。
    倘若這批人全都葬在這座濱海小城的話，就可以宣告曾經荼毒京都郊區數十年，藏匿不少被通緝的罪犯、墮落混血種的毒瘤已經被徹底剜去。
    正統管轄的區域內，都不再會出現這類成規模建製的抵抗組織。
    “這群家夥不是很喜歡圍剿麽？今天怕是第一次嚐到以少對多的苦果。”
    戴著黑框眼鏡的消瘦中年男人在陰翳下顯出身形，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陰笑著。
    傾巢而出的風險很大，但收益更多。
    為此他特意在鬼窟部眾精挑細選出這幾位言靈相輔相成的墮落混血種。
    “這就是殺了大狗的那家夥開的？”
    山大王隔著一條街，看著對麵店前掛著的招牌甕聲甕氣地拍了拍肚皮，一圈圈肥肉亂顫著抖動。
    “就先讓他付點利息。”
    吳曉揮揮手，身旁六七道眼神陰鷙、奇裝異服的男人快速朝馬路對麵衝去。
    “宋苑姐，今天營業額多少啊？”
    店裏，昏黃燈光下，黃鶯仰著小臉笑吟吟地看向還在櫃台前按著額的美女店長。
    “不管收入高低，都少不了你們那份工資。誰讓這家店背後是個不缺錢少爺呢。
    聽見這話，宋苑伸手故作嗔怪地刮了下這丫頭的鼻子。
    然而女店員一聲的驚叫和金鐵交擊的聲音頓時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宋姐姐，外麵來了好多怪人……”正在擦拭玻璃的女店員手裏的抹布忽然掉進桶裏，麵色驚恐地指著窗外。
    一身黑衣黑褲，戴著墨鏡的男人正提著柄修長日本刀自屋頂躍下來，赫赫刀光徑直劈向為首的，身如小山般雄壯的醜陋男人。
    “又是哪裏跑出來的蟲子。”
    山大王一拍得三個成年人合抱的腰身，眯起由於肥肉擠在一塊，顯得格外小的眼睛，憤憤地吼道。
    回應他的古奧森嚴的龍文，以及眼前爆裂的火焰。
    最先衝上來的兩人瞬間被不亞於凝固汽油彈燃燒的高溫熔焦半邊身子，淒厲地嚎叫著。
    “高危言靈·君焰。”
    吳曉瞬間察覺到危機躲在山大王身後，眼珠轉個不停。
    修長的禦神刀·村雨被冷酷的年輕男人擺出中段持刀起手勢，刀銘朝嵐夕雨天魔沌滅，銀亮的刀光反襯出周遭妖魔亂舞的圍攻場麵。
    吳曉不由嗤笑了聲，倘若真要隻有鬼窟幾個頭領帶隊，倒有可能被這家夥攔住。
    隻可惜啊，他們這次是不留後路地，傾巢而動。
    “吼！”
    山大王張口發出一聲凶獸般的嘶吼，黃金瞳映照下，全身軀開始肉眼可見的石化，本就肥碩的表皮像是嵌上一套板甲，刀劍難阻。
    除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赤王外，他才是鬼窟真正的混血君主，即使性格憨傻，智力低如幼兒，依舊幾十年如一日地坐穩頭號寶座的恐怖混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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