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淵朝周故頷首致意，眸光卻掃向眾家老，他就是要借這次喪禮，拚湊出一個形象又具體的李承乾來。
    其餘家老包括分家家主，在周故帶頭後也願意站出來，大多是說些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後的事情，那時候，李承乾也已經是個兩鬢微霜的老人。
    至於老家主年輕時候，就算分家上了年紀的家老也說不出來，隻知道年輕時的李承乾喜歡遊曆，行蹤飄忽不定，去過全世界範圍100多個國家。
    還喜歡聽戲，一個人坐在台下看著伶人起舞，迎著風花雪月唱著無人能懂的戲腔。
    情到濃時搖頭晃腦地感歎著“世人都想稱心如意，可這世間，哪能事事稱心？不過大夢一場，幻滅千年。”
    他曾經用自己的腳步去丈量過整座天下，回來以後三十年未曾出境，隻在棋盤上鑽研天下大勢。
    李龍淵清楚，祖父逝去了，可他的棋仍在下。但他猜不透這股波雲詭譎的氣勢，也看不見未來天下的格局。
    或許他隻是不願意去猜。
    這時候，宗家族老裏資格最深的李屠站了出來，身穿幹練唐裝，周身氣血入爐，虎背熊腰的身軀即使微微佝僂著，也看不出風燭殘年的衰敗模樣。
    “若論老家主生平功績，在於王霸雜用，奇正相合。”
    “以寬仁治理族裔，用峻法處理逆臣，以奇謀之術入世，用守正之法出塵。”
    “正統能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仍舊保持超然地位，與老家主的超前眼光和治理分離不開。”
    李屠一番話說的正統中人皆是凝眉沉思，確實，卡塞爾學院能在百年內發展迅速，盡管底蘊典藏不如正統，卻已經能糾集全世界的混血種精英為之所用。並非可以小覷之輩。
    而李承乾在這方麵做到了取其精華而棄其糟粨，在引進新技術發展新途徑的同時，又保持了正統超然物外的獨立性。
    他一手創造的盛唐如今更是成為正統行走在外的遮掩，比起當年提刀掣劍，一個個苦行僧式地身披粗布麻衣在管轄境域內戒嚴要好許多。
    “其實家主若是想了解老家主的過去，做好的方法是去典藏室的內書房最深處去看老家主親手寫的傳記。哪裏有正統潛藏最深的秘密。”
    李屠當著眾人的麵，從唐裝裏莊重地取出一把黃銅鑰匙。
    這種鑰匙的式樣他見過，在繼任正統真君時，傳承的物品裏就有一柄相似的鑰匙。
    “甘露殿的內書房，不，包括整座雲頂天宮，都是由最高規格的煉金術所打造而成。沒有鑰匙，是很難用外力打開房門，甚至內部空間會觸及自毀程序。”
    “內書房同時需要三柄鑰匙才能打開，一把在宗家族老手中，一柄在真君手裏，一柄則歸家主保管。”
    “而正統傳承千年的秘密，就在內書房裏，除了曆任家主能進去，知道外。無一人能夠知曉。”
    李屠恭敬地遞上鑰匙。
    年輕人莊重接過。他清楚內書房內放著最為隱秘的東西，他曾無數次好奇想要探尋，可總是被祖父冷厲的臉堵回來。
    如今到了快要揭曉時，心情卻異常平靜。
    “沉棺。”
    他遵從著祖父最後的遺願，沒有停屍七天的習俗，隻是在眾人聚在靈前三跪九叩以後，四名身披製服，頭纏白帶的不良人便捉刀上前，將棺槨一路抬出大殿，運往雲池。
    那裏是整個雲頂天宮的中心，也可以說，維持整座尼伯龍根煉金術運轉的力量源頭，就來自於那裏。
    數萬尾色澤鮮豔的錦鯉在雲霧繚繞中遊動著，淺淺露出頭來，沒有人看見水，但無人敢靠近那塊區域。
    沒有人知道雲池有多深邃，有多恐怖，又連接到哪裏。更何況下麵飼養著真正的長生種，霸下。
    金絲楠木製作的棺槨順著滑道一路傾斜而下，落入深不可測的雲海裏，一時間引得萬鯉爭相朝拜。
    “回去吧。”
    李龍淵在原地駐足一會兒後，揮了揮手，便帶著大批正統成員回返太極殿。
    幽遠似野獸般的低吼順著液壓水流簌簌震動，碩大若銅鈴的黃金瞳在雲霧般的水中睜開，巨大的眼瞼中流露出凶殘的惡意。
    霸下張開猙獰的龐然龍首，每顆牙齒都像武王伐紂時士兵所持的青銅長戈要鋒銳修長，它在黑暗中一口吞下棺槨，擺著嶙峋長尾於更深處遊蕩而去。
    此刻，整座雲頂天宮都能聽見祭奠家主逝去後的肅穆鍾聲，編鍾九響。
    …………
    淩晨，太極宮，甘露殿
    今日吊唁的正統中人大抵已經散去，除去本身在雲頂天宮深居簡出的宗家族老外，隻有日常輪換更值的不良人。
    殿外天光依舊灼烈，隻有躲進封藏的殿內，才能勉強在陰暗裏得到一份喘息。
    李龍淵拿著三柄鑰匙，一一對準擺著屏風後的牆壁後，轉過青花瓷瓶和壁畫露出隱秘的三個小孔，探入後一一朝不同的方向旋動。
    隨著整座宮殿金屬齒輪的緩緩轉動，本如金鐵鑄造的殿牆壁洞開一扇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門。別有洞天。
    李龍淵走進去，身後那扇門就緩緩推動重新關閉，牆壁甚至看不出縫隙來。
    這是間狹窄的密室，點著一盞傳說由鮫人油脂做的長明燈，通風可燃萬年，其實是從血統危險的死侍身上取來。
    以黃金瞳的夜視能力，有無明燈都不影響他看清這間狹小房屋的陳設。
    隻有一座書櫥，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
    書桌邊上側著個沉重的青銅匣，上麵刻著希伯來文，承載著七宗罪。
    李龍淵並未將注意力放在上麵，而是先去看書櫃上為數不多的典藏。
    翻開幾乎全是記載曆史大事的傳記，諸如秦末、漢末、晉末、唐末、宋末、元末、明末的動蕩和發生的野史軼聞。
    古色古香的書桌上則鋪著一張地圖，不是類似現代畫著經緯線的地圖，而是張極為抽象，隻描繪出山川河流走向的地圖，像副水墨畫。
    李龍淵依稀能從辨認出上麵有著名的秦始皇陵、漢唐陵、宋陵、明孝陵。
    這些都是正統人手暗中守護的區域，他們承擔這份工作千年，需要守護的陵寢也越來越多。
    為什麽呢？
    身為守陵人，必定有守陵的意義。曾經李龍淵作為真君，可以不必要了解，可如今他擔任家主，就應該知道正統延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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