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黑石官邸修建得頗為氣派，院子裏植著櫻樹，廊下擺著一排顏色絢爛的應季紫陽花，進入外牆後沿小路徑直往裏走，推開兩側紙糊的素白門窗就抵達正室。
    鋪著楓木色榻榻米的和室內已經設上了長條桌案，桌案上擺放著各類高級食材，以及一位穿著印花短袖工作服，端正跪坐的年輕女人。
    女人的臉非常漂亮，長鬢如刀，皮膚白皙，櫻唇奪目，而且腰細腿長，墨色馬尾用素雅的頭巾裹著。
    “我記得很少有女性擔任壽司宴的主廚師傅。”率先跨刀邁進主室的上衫嵐淡淡地說。
    木村浩頓時有些慌亂，任何會讓新主人在這座黑石官邸度假時變差的體驗，都是他作為管家的失職。
    “因為有捏壽司的名師傅曾說過，女性有生理期。而要成為專業的壽司職人必須有穩定的味覺，月經來潮會使她們味覺失衡。”
    那跪坐的女人先是雙手貼地，俯首低眉向官邸的主人鞠躬行了淺禮，隨後回答他剛才的困惑。
    “但我認為，這是他們害怕女性的挑戰而失業，我隻會做的比他們更好。”
    “那我倒是要品嚐下特殊的手藝。”
    上衫嵐聞言沒有介懷，反倒輕笑著撐著榻榻米墊子盤膝坐下來，看的木村浩眼角微跳。
    在日本，特別是對貴族而言，禮儀是很重要的東西，就如簡單鞠躬都分為座禮和立禮。
    座禮包括正坐、跪坐、膝進、膝退、建膝、和膝行，立禮又根據鞠躬角度的不同分為一、二、三度鞠躬以及傳達施禮者最大歉意或感激的九十度鞠躬。
    因此也有個笑話，在日本沒有什麽是一個鞠躬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就再鞠一個。
    錯了沒有？
    錯了，一度鞠躬。
    錯了改呀！
    對不起，二度鞠躬。
    不是，你光鞠躬有什麽用，能不能拿點實質性的東西出來！
    非常抱歉，九十度鞠躬。
    所以有人評價他們，知小禮而無大義，拘小節而無大德，重末節而輕廉恥。畏威而不懷德，強必盜寇，弱必卑伏。
    身為管家，木村浩覺得隻能在私底下委婉規勸下主人，畢竟他常年待在國外生活，對日本人所重視的禮儀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說不定連國籍都改了。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上衫嵐的坐姿有種姿態瀟灑的氣度美，像是閑適靠在櫻花樹下，眸中卻隱有清冷刀光的武士。
    司曜、周辰趙曦幾人也分別坐下，他們護照上的名字卻是櫻井直樹、風魔塚和上衫曦。身份都是在上衫嵐所在家族掌控的跨國集團裏工作的英籍日裔。
    女壽司師傅再度行禮，她的雙手已經用清水淋洗多遍，十指如蔥管般修長嫩滑，沒有任何傷口和破損。
    趙曦望著小幾上琳琅滿目的新鮮食材不由小動作咽了下口水，像是緊盯著食物的饞貓。
    “壽司是日本傳統的美食，以簡約、自然為美。一份高級的壽司，首先從外觀上要做到賞心悅目，食材也必須滿足新鮮頂級的要求。
    入口後，新鮮甘美的魚生，清新微酸的醋飯，以及畫龍點睛般巧妙扮演著提味提鮮功能的山葵、薑蔥末等調味料，食客們可以短暫閉上眼，耐心品味清新、柔嫩、甘美、辛辣、鮮甜、微酸在舌尖交織的口感。”
    木村浩在旁邊為這幾位缺少本土生活經驗的客人介紹。
    “不是因為日本臨海，隻能吃魚嗎？”
    上衫嵐的反問直接將木村浩打擊的啞口無言。他能說什麽，他還能說什麽？
    木村浩能說，這要是放在戰國時代，就算是幕府將軍的晚膳也就隻有一碗白米飯，一碟醃蘿卜、一塊烤魚幹，一盅白水煮野菜，配上一碗味增湯。
    武士們以能頓頓吃上白米飯為目標，替大名衝鋒陷陣，至於底層的農民，隻有吃小米和稗子混合野菜充饑，有的農民甚至一輩子沒嚐過由自己種植的水稻做出的大米飯是啥滋味。都被領地上的大名征軍糧搶光了。
    很丟人的好不好。
    談話間，女師傅已經用行雲流水的精湛刀工，把藍鰭金槍魚最美味肥嫩的大楠肉切下，包裹著用茉莉香米做成的醋飯，以指肚緩緩揉搓，最後將製作而成的壽司擺在四人麵前。
    “請淨手。”
    看著周辰躍躍欲試的樣子，寡言少語的女廚師撇他一眼，壓迫感瞬間拂麵而來。
    仿佛她將捏壽司看成一門藝術，任何的瑕疵都會阻礙她的創作。
    “美和子小姐可是年紀輕輕就拿到過高級壽司證書的廚師哦，賞心悅目的長相更會在服務客人時讓他們有種微醺的陶醉感。”
    木村浩端正跪坐在一旁，看著新主人和他的朋友們享受美食，不時出聲介紹。
    上衫嵐用濕毛巾擦了手以後，將整塊藍鰭金槍魚壽司捏起放入口中嚼了嚼，確實捏的蠻有層次感和肉質滑嫩的彈性。
    但他同時看過一篇關於日本壽司的美食評論，裏麵撰文記者說，食客們在品嚐高級壽司前大概都需要漫長的等待，讓腹中空轆轆的，這樣壽司入口以後才能將口味和滿足感無限放大。
    恰恰是一種邊際效用遞減的規律。人在餓的時候才能對食物的香味記憶猶新。
    隻是木村浩這老頭說話多少有點不正經，估計年輕時也是個浪貨。
    這座黑石官邸的年輕主人不由看了一眼老管家，把木村浩激動地還以為終於找到新主人感興趣的話題了，漂亮女孩。
    再一看旁邊清純可人的趙曦，她此刻正如隻獅貓般乖順坐著，緊緊盯著女廚師捏出的下一道壽司。
    “蠻有風味的，就是一口量少了點。”周辰操著蹩腳的日文。
    壽司都是趁熱即吃的，這樣口感最好，吃完一道再等師傅做下一道。
    縱然女廚師的手如穿花蝴蝶般靈巧，一個人捏四人份毫不生澀費勁，可終究需要花點時間等待。
    於是周辰將壽司一口吞入肚後就瞄上了司曜的那份，對方真如來度假旅遊般，在吃飯以前還得先拍照打卡。
    “最近找對象了？發朋友圈發這麽勤？”
    身材健碩，眉眼不羈的年輕司機拱了拱身邊銀色西服的家夥。
    “是啊，設置的僅你可見。”
    這番話出來，就連自詡遇事不驚的老管家也不由驚訝地看了眼這兩人。
    “你這話惡心地差點讓我把壽司吐出來。”周辰故作反胃，然後在女廚師殺人般的目光下老老實實地做好，不敢再嘮叨。
    整場壽司宴下來，氣氛倒出奇的和諧，女廚師捏什麽壽司他們就吃什麽，新子、海膽、牡丹蝦、鮑魚之類包裹的壽司都嚐了遍。
    直到最後女廚師上了份芝士玉子燒作為結束的甜點時，趙曦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
    上衫嵐（李龍淵）當然知道，這不一定是她在向廚師表達美味和讚歎，而是，她還沒有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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