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沅綰隨意編了個借口便帶著寧遲走了。

    寧遲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臉色是肉眼可見的蒼白。

    昨天的宴會，他基本沒從房間出來，是怕掃了沅綰的興。

    神域盡頭。

    奇異的金色迷霧將四周淹沒，前麵的場景完全看不透。

    站在此地，寧遲拉著沅綰的手。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不祥的預感，讓他很是排斥。

    “綰綰，我們回去吧。”

    他拉著沅綰的手，輕聲勸著。

    沅綰看向他，說道：“就快到了。”

    寧遲咳嗽了兩聲，說不動沅綰。

    他在心中喟歎一聲，牽著沅綰的手更緊了。

    一路上，寧遲的視線都落在了沅綰身上，生怕因為一時沒看好出了什麽事情。

    但是這迷霧當中，雖然視線有些受了阻礙，但是對於兩人來說，沒有出現任何危險便還算好的。

    沅綰見寧遲牽著她的手越來越緊，就連選了地方休息之後，也不肯鬆開，輕聲笑著說道：“你在緊張什麽？”

    寧遲將她抱到身上，緩緩開口：“我怕。”

    “怕什麽？這裏是我的地盤。”沅綰開口。

    神域盡頭。

    她是神域主神。

    四舍五入，也算是她的地盤了。

    “我們也許會死在這裏。”寧遲捏著她的手指微微僵硬。

    沅綰看著他，好似有些不解，“胡說八道什麽？”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兒的。”

    寧遲抿了抿唇，將懷裏的小姑娘摟得很緊。

    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怕死，隻是怕懷裏的小姑娘死罷了。

    那種不祥的預感隨著他們的深入，越來越強烈。

    寧遲是真的害怕了。

    “我怕你死。”寧遲緩緩開口。

    沅綰抓著他的手臂就是咬了一口，“我才不會死！”

    “難道你到現在都看不出來我的修為嗎？”

    “看得出來。”寧遲點了點頭，隻是心中的惶恐完全跟她的修為沒有關係。

    “所以，不要說什麽死不死的，不吉利。而且我不會死。”沅綰把人咬疼了，這才鬆開嘴。

    夜色漸濃。

    霧氣也更濃鬱了。

    本來能見度就不高的地方，愣是差點伸手不見五指。

    “這裏的霧氣很奇怪。”寧遲緩緩開口。

    沅綰沒說話，一抬手，四周的霧氣便散開了。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妖魔鬼怪，都是紙老虎。”

    寧遲：“……”

    四周很寂靜，若非兩人偶爾會說一句話，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走了不知道幾天，沅綰就意識到身邊的人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甚至，身形在緩緩墜落。

    沅綰手一收，“寧遲？”

    寧遲輕聲回應，氣息很亂很亂。

    他很想回應，可是全身疼得讓他沒辦法張開口。

    一開口，他覺得自己說出來的絕對不是成形的話。

    沅綰將他抱住，用靈力將他扶起來。

    依舊一步一步往裏麵走。

    沅綰的臉色看不出來有多少擔憂。

    又或者說，她早就算到會有這麽一天，所以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將人扶著一直前進。

    到最後，幾乎是抱著寧遲整個人往前行的。

    此地不能飛行，有禁製的限製，所以隻能用走的。

    在神域盡頭她曾經來過一次。

    還是她成為主神的那一日。

    盡頭是一塊塊墓碑。

    上麵，是所有天道化形的紀念碑。

    所有人都以為天道便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存在。

    事實上，天道化形也有禁製限製。

    天道一族，一輩子也隻能存活兩個存在。

    在新的天道之子化形之後，老的天道便會消逝。

    在世間隻會餘下一塊墓碑。

    而墓碑之後，是所有去世的天道儲存的天道精元。

    主神可以在絕境之時取天道精元一用。

    但是……

    需要以命換命。

    所以就沒有主神使用過這玩意兒。

    沅綰，是主神之中第一個使用的。

    而且，是為了換一個魔域魔尊的性命。

    不知道行進了多久，寧遲已經幾乎完全失去了意識。

    他隻能靠著身邊人的呼吸聲，依稀判斷自己還活著。

    他想跟她說話，卻完全發不出聲音，就好像這具身體已經不是他的了。

    沅綰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她的視線遠眺，看著這一座座天道墓碑，一股沉重之氣在胸腔彌散。

    所有墓碑都平平無奇。

    隻有最後方那一塊刻著許多符文的墓碑之上，是一點金光。

    金光將四周照耀通明，四周的霧氣也退散好遠。

    沅綰將寧遲扶到了那塊符紋碑上。

    緩緩站直了身子。

    抬手，白色神光從她的指尖散發。

    那一點金光好似忽然生出了意念，竟緩緩口吐人言：“值得嗎？”

    那是一道無比莊重的嗓音，一開口，便感覺四麵八方的墓碑都在顫動，像是同時開口，聲音在從四周散開。

    “值得。”沅綰笑著開口。

    金光沉默了許久，而後緩緩飛到半空之中。

    須臾，迎著那一道白色神光，沒入寧遲眉心。

    金光很是強烈，即便已經沒入了寧遲的身體裏，依舊能從光芒之中判斷金光在那個部位。

    就見金光緩緩落入丹田之處。

    刺眼的光芒在好幾日內，終於逐漸消失。

    沅綰盤膝坐在寧遲的身邊，閉著眸子，臉色發白。

    但隨著她的調息運氣，麵色逐漸變得紅潤起來。

    她緩緩睜開眸子，起身，壓下喉間那股濃腥之氣，在四周隨意走動。

    這些都是老天道的墓碑。

    每一個天道墓碑上，都刻著兩個人名。

    沅綰正要仔細看，就聽到寧遲的方向傳來一聲痛吟。

    她快步走過去。

    “綰綰！”

    就聽見寧遲驚呼了一聲，而後睜開了眸子。

    沅綰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燙了。”

    寧遲的視線驀地落在麵前的小姑娘身上。

    眼瞳之中，是黑氣縈繞。

    隻一眼，沅綰就知道，他的力量回歸了。

    嗯，記憶也回歸了。

    沅綰還沒開口，就看見靠坐著符紋碑的男人緊張地將她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

    “綰綰。”

    “在。”

    “綰綰。”

    “……我在。”

    “綰綰。”

    “夠了啊！”

    寧遲看著小姑娘凶巴巴的模樣，緊擰的眉頭卻還是沒有鬆開。

    忽然，他驀地一掌拍出，黑氣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直往沅綰身上鑽。

    可沅綰也不是吃素的，抬手一揮，將所有黑氣揮散。

    沅綰莫名其妙：“幹什麽？”

    見她應對自如，麵色紅潤，寧遲懷疑是自己想太多了。

    寧遲緩緩起身，握住沅綰的手。

    “你是怎麽做到的？”寧遲問。

    沅綰歪了歪腦袋：“這點小事兒，本尊還做不到？”

    “……”

    寧遲倒也不是質疑沅綰的實力，而是她的神格才剛剛回歸，說到底，實力並沒有普通神尊的百分之一。

    可……

    “走了。”沅綰拉著寧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