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慈悲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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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慈悲城五)
樂寶本來就因為之前跟他爹爭執的事情,白嫩的小臉蛋兒帶著煩躁,見她還一直纏著他們——
他歪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到他爹的身邊,伸出一隻肉呼呼的小手拉著他的衣袖,扯了扯。
“爹,你替樂寶跟那個姐姐說,樂寶從小得你淳淳教導,出門在外不接受任何陌生人的東西。”
這話叫他說得倒是一點毛病都沒有,十分合理地拒絕了別人的奉獻殷勤。
但他明明可以自己說,卻是故意當著人的麵,叫他爹給轉述一遍,這波操作就屬實打臉了。
這擺明就是在講,你的東西我不想要,我也不想跟你說話了。
傅琬琰緊了緊手心,麵紗之下的神色除了她自己,也無人能夠看得見。
她靜默了一會兒,見這對父子都沒有再開腔,便收回了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珍果。
她頷首告辭:“打擾了。”
她這番離開倒是幹淨利落,拂起一角青越袖袍,更襯其纖腰如素。
人影消失在船艙內後,天邊飄落了霰鬆小雪。
飛船乃上品寶器,內設有蔽擋的防護,船外的風雪就像隔著一層透明的剝離罩一樣,飄逸而下,又經無情的嘯風帶走,劃出一道道的白色長線,如穿如梭,白駒過隙。
靜謐而漫雪唯美的船頭上,樂寶低下頭,可憐狀。
“爹,你、你不罵我嗎?”
方才的事,樂寶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
人送甜乳果有什麽錯,隻是想討好他,可他卻遷怒,當麵叫人下不來台。
這並不符合平時他爹教他做人的原則。
平生微微抬起頭來,卻並沒有指責他。
樂寶是個什麽性子,他當然知道,他跟她的血脈,哪怕他再怎麽扼製與循序改變,也改不了他打小便過於聰慧機敏,這並非什麽壞事,但有時候他太懂得用孩子獨特的狡猾方式來應對錯誤,叫人有些無奈。
樂寶終究變不成一個篤實敦厚的小孩。
他有時候會不受控製地去想,若有一日,她見到了樂寶,會喜歡冰雪聰明的樂寶嗎?
他眼睛暫時受不得光,但陰雪天氣倒沒有給他造成額外的負擔,他衣袍浮白立於船頭,飛船在雲霧之中看似緩緩,實則馳速中穿行。
他看見前方隱約一座城池的輪廓顯現,但城池上空卻彌漫著一片血色濤天。
“樂寶,到了慈悲城,倘若我有事不在你的身邊,你就盡量跟著傅琬琰。”他忽然鄭重叮囑道。
樂寶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道:“為什麽?爹,這麽多人中她修為最低,為什麽非要讓我跟著她?”
“聽話,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隻需記得爹所講的話。”
樂寶雖說有時候挺有主意的,但一旦他爹認真了,他也隻能乖乖地聽話。
“樂寶知道了。”
——
酆都朔方城
“你說你是個孤兒,自三歲起便一直跟著花皆在花城討生活?”
“嗯。”
“那三歲以前呢?”
花綠默了一下,然後仰起臉來,打哈哈道:“我不記得了。”
醜漢判斷小孩這是在撒謊,但沒有拆穿。
他一手托在臀腿間,另一隻手掩住他小臉,從落日頂高處飛縱而下。
那幾近掀翻人臉皮的強大風氣衝力,被他隔絕在外,他果然不是練氣層,於空中一頓,腳下瞬間擴張開一道光盤結印,一個鶴鷂起勢,便禦空飛渡過了瘴氣橫生的黑河。
其間下墜過猛、上勢過險時,小孩的心禁不住高高地懸空,有些害怕地抱緊了他,順勢也將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軟呼呼又暖綿綿,一個男人他的胸肌還練得挺有彈性啊。
穿過那一條逶迤如黑色魔龍逶迤穿過酆都的黑河,前麵則連鬼修都為之聞風喪膽的荊棘林。
荊棘林,也叫魔鬼窟。
小孩一回過神,發現他們落地了,他直起身子,四周一環顧,小臉緊了緊。
這酆都鬼城雖說挺不光明的,但這裏就完全是另一種陰森鬼怖的畫風了。
眼前粗壯藤繞的荊條從遠處看則一片濃鬱黑氣滾滾的顏色,但近處一看,則是由深黑、墨綠到紫紅的斑駁之色,它們緊密糾團成網,再成一堵牆,再成一座城,但望眼過去就跟瞧見密密麻麻的蟒蛇在紮窩蠕動,誰看了不毛骨悚然。
花綠沒想到他會將自己帶到這種地方來,難怪剛才跑到落日頂上,敢情是事先跑去勘察地形?
他一把攥住醜漢的手:“這個地方不能進的!”
哪怕被穆府的人繼續追殺,也好過掉進這樣一個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知道這個地方?”醜漢平靜問道。
花綠重重頷首,以一種想讓他知道這是一件很嚴肅又恐怖的事情的口吻道:“那裏麵……聽說關押的是酆都最凶惡最恐怖的存在,但它們在那裏麵很慘很慘,聽說每天午夜時分,朔方城內都能聽到慘烈的哀嚎聲。”
醜漢看著繪聲繪色地給他講解這片林子的危險,那一雙漆色如墨的眸子似有笑意:“別怕,我才是最凶的,你連我都不怕,更無須怕那些東西。”
花綠傻眼了。
他哪是怕那些人,呃,好吧,他也怕那裏麵被流放的惡鬼邪魔,但他更怕這片詭異肉麻的林子。
醜歎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由於手感很好,他好像有些習慣性地想擼上一兩下。
花綠瞪了他半晌,見他始終無動於衷,他喪氣又別扭道:“才不是呢,”
哪裏凶了,明明就很溫柔啊。
醜漢帶著他堅定不移地朝荊棘林走去,眼看著那一片毒荊棘越來越近,那明晃晃的尖刺眩晃著一種毒素的幽綠光,這東西要刺進皮膚,進入身體……
花綠小手的指甲挖進了醜漢的肉裏,全身僵硬,像即將被審判生死的巫子,卻不料,最後一刻的對峙,它們竟飛快收縮了回去。
就好像這醜漢身上有什麽叫它們畏懼的東西。
盤虯成古藤結的荊條散了開來,醜漢所至之處,形成了一個可容納的平暢通道。
花綠直接呆住了。
“它、它們怎麽不攻擊我們啊?”
他說著,便興奮又激動地從醜漢懷中伸出手,估計是想動作一下,但意外就在這時發生。
那見了醜漢跟見了鬼似的害怕逃躥的荊條,對花綠卻沒有免疫,一條墨綠的荊條卷著獵獵風氣,一個黑綠窄影一閃而過。
呀——
花綠眼前一花,他被嚇得閉上了眼睛,臉色慘白,但卻沒有如期等到他所說預想的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