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的某天夜裏，富氏墓地。

    吉祥的修煉步入正軌後，對怪夢的擔憂便日漸凸顯出來。特別是上次成大仙走時，收徒不成，曾對他提出警告，說他幾周未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這明顯是身上所帶仙家要鬧他神病的征兆，而且很嚴重，再不及時作法通靈，搞不好會搭上小命！

    帶仙的事，吉祥並不相信。

    跳大神這種神事活動在北地民間十分普遍，吉祥作為一個好奇寶寶，沒少到現場熱鬧，對成大仙所說的“帶仙”也有所了解，知道那是大神道統傳承的方式。

    成大仙的道統號稱是古薩滿一係，但就吉祥所知，除了舍“大神”而自稱薩滿，並把二神稱為“栽立”以外，其它與平時所常見的出馬仙一係並沒有什麽差別。

    以出馬仙一係為例

    傳說得道的仙家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為了能順利渡過天劫飛升天界，都要入世行善，積累功德。這種入世的行為，就叫做“出馬”，而這個要入世行善的仙家，就稱為“出馬仙”。

    但是由於仙規所限，出馬仙不能直接和凡人接觸，必須在凡間尋找代言人，這個代言人就叫做弟馬，也叫大神、大仙或香童，或者成大仙自謂的“薩滿”。

    通常出馬仙選中了有仙緣的弟馬，決定落神時，被選為弟馬的人，就會出現種種落神的征兆，最常見的形式就是久病不愈，有時也表現為厄運纏身，俗稱“鬧神病”。有經驗的大神隻要憑借些許征兆，就可以判斷某人是否“帶了仙家”。

    一旦鬧了神病，這時隻要拜了師父，舉行一個領神的儀式，正式迎請仙家落神成為弟馬，代仙家行善舉，仙家遂了心意，不但疾病會自愈，厄運會自去，還會給弟馬帶來很多好處。

    但如果鬧神病而不應，仙家就會感到受了冒犯，惱羞成怒，輕則會加重對準弟馬的折磨，少數也可能會讓準弟馬丟掉性命！

    吉祥對自已了解得很，自已什麽病也沒有，運氣也不是一般的好，不然也得不到眉間書《指極訣》，怎麽可能是要被“鬧神病”？至於自已的消瘦，應該是修煉《指極訣》對身體的錘煉效果，成大仙不知道這些秘辛，所以才會看走了眼。

    但“鬧神病”雖然不可能，成大仙說的另一句話卻給吉祥提了個醒，他說，富氏墓地沒那麽簡單，讓他少往這裏湊！

    怎麽可能不往這裏湊？吉祥最大的隱秘就是在這裏獲得，修行的事解決了，怪夢卻越是琢磨，越是讓人毛骨悚然，竟然能以一種神奇的方式固化成了自已的記憶，這讓他不得不相信，夢中的一切，與自已息息相關？但是夢中的人命，賤如草芥，為自已提供視角的陸儉，結局也是一命嗚呼，不然也不會埋在富氏墓地……

    顯然這是非常要命的問題，但是具體怎麽要命，則完全沒有眉目！他又沒有其它渠道去解決，富氏墓地再不簡單，你說他不來這裏碰碰運氣，難道還能在家傻等？

    所以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吉祥隻要有時間，晚上都會來富氏墓地守株待兔一番。不過幾周下來，富氏墓地再也沒有出現那晚的異象，當然吉祥也沒有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案。

    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曾經盤踞在富氏的那隻小狐狸，已經不是見了吉祥就跑，雙方已經開始有了眼神交流。

    而且吉祥發現，小狐狸是第二隻會現出白色念力之光的動物，這是有什麽煩心事嗎？有了與學校那隻通人性的老鼠打過交道在前，吉祥猜測這隻小狐狸，怕不是也通人性，是不是也算是妖怪呢？

    今天月亮已經亮了一半，天色不算暗，吉祥出於安全考慮，在富氏墓地都是以靜式趺坐於樹下修煉，但直到深夜，小狐狸也沒有出現，估計今天不會來和自已對眼神了。

    正打算收功回家，突然遠處單調的蛙聲倏地密集起來。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聽蛙聲來物個頭還不小，卻不知是人是動物。

    吉祥趕緊起身麻利地爬到一旁的大樹上，找了一處視野較好的枝杈藏好，透過枝葉向外看去。

    不一時就見林外光線一暗，進來一個人影。

    火光一閃，來人先停在林邊點了根煙。借著火光，隻見來人戴著蚊帽，整個頭都遮在裏麵，看不清麵容。不過從身形上看是個男性。

    讓吉祥慶幸的是，那人最後竟直奔吉祥藏身這裏走來，最後坐在吉祥藏身的樹下，開始地一支接一支的抽煙，一聲不吭。這讓吉祥想起了冬天在這裏凍死的村民，這位難道是又一個神智不清受害者？

    顯然不是。因為過了大半個小時，蛙聲再次躁動起來，樹下的人影立刻站起身，駐足而望——他是在等人。

    夜訪墓地的人本就少見，居然讓自已一次撞到了兩個，吉祥十分好奇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這次來的竟是一個女人，一身白衣，身姿嫋娜，人未到，香風已至。同樣戴著一個蚊帽，看不見麵容。

    “為什麽要約在這裏？”女人一到場便低聲發問，但口氣裏沒有嗔怪。

    男人嗬嗬一笑，道“有些事需要當麵和你交流，碰巧還都和這裏有關，尋思這地方也算隱蔽，就約到了這裏。”

    雙方交談的聲音很低，但在吉祥的距離上聽得倒也真切。

    “怎麽的，難道是在這裏發現了東麵老家夥們的活動痕跡？”

    “那倒不是，國家這麽開明，它們雖不想入妖冊，但都老實得很，隻在深山自成國度，從不越界。況且山神石早斷了香火，哪有被它們關注的價值？我說的是另外一回事。”男人道，“你來了以後，我們隻見了一麵，從未和你提起，我之所以關注山神石，是因為與師父學薩滿時，曾聽他無意中提到過山神石，說這石頭很有意思。能讓我師父說有意思，不免讓我有些好奇，回來後就特別關注了些，多年以來，還真發現這石頭身上有三大怪事。”

    抽了口煙緩下氣，男人接著道“這一怪是，自上古附近有人類起，此時就一直被作為神偶崇拜，上萬年來，吸納的香火之力養育的妖神都不知凡幾，但是自已居然從未滋生一絲靈性，更別提開智成妖！”

    “堂裏的資料對這石頭的記載，最早隻到三百多年前，你卻說有一萬年曆史，會不會有些誇張，實際沒那麽長？”女人提出疑問。

    “隻長不短。我師父和東麵的妖神們打過交道，其中就有五千年前倚仗山神石香火得道的，而據這位妖神講，比他更古老的妖神，甚至有於萬年前得道的，所以說這山神石有萬年曆史，僅是最保守估計，實際可能更長！”

    吉祥在樹上聽得直嘖舌，真沒想到那奇怪的石頭蛋，居然有這麽精彩的秘史。

    “但也不能說沒有靈性吧？不是說它有時大有時小嗎？”女人提出了另一個疑問。

    “這就是第二怪了。北地冬夏溫差大，又是暴曬又是冰凍，除了這山神石，我還真沒見過有石頭能在這種自然偉力下堅持百年而不崩解的。為此我還特意拜訪過富氏一族出身的白省大學教授富守山，他還真的探測過山神石，說它其實是一根很長的石筍，埋在地下極深，並因為地殼運動緩緩抬升。巧合的是，抬升的速度居然和風化的速度正好抵消，所謂的時大時小，隻是有時被山洪衝刷狠了，又時又被泥土掩埋而已。至於靈性就不用說了，金丹強者都出手研究過，發現這石頭根本存不住香火，所以哪怕香火不斷，再拜一萬年也沒用。”

    女子聽了一聲輕笑，道“也就是說，它是個掉底的水桶，什麽都接不住唄。”又問道“那第三怪呢？”

    “說第三怪之前，你先想一想，我明明說的是山神石，為什麽會和你約到富氏墓地呢？”

    對啊！這下吉祥也好奇起來。

    男子倒沒有賣關子，咳了一聲接著道“這第三怪，說起來比較複雜，也是我經過三十幾年觀察後，直到年前才意識到。不知道你在資料中注意沒有，這裏發生過的靈異事件，雖然數不勝數，但無一例外，最終都證明是當事人自擺烏龍，從未有一例是妖鬼活動造成——你不覺得這太湊巧了些嗎？”

    這事吉祥最有發言權，因為他七八歲以後，白天黑夜地在這附近玩，要是真有妖鬼，他墳頭早荒了。

    女人沉吟了一會方道“也許是和這裏的環境有關呢？”

    男子歎口氣道，“這也是官方的說法。但是這些靈異事件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從未出過人命——無論是我三十年前聽說過的，還是三十年來觀察所得，從來沒有一件破過這個例！”

    怎麽沒有破過例，冬天還凍死那個村民呢？吉祥正忍不住在心裏反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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