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進了一個認知上的誤區，他認為白狼口中的“小薩滿”，自然隻能是比自己還小的花花薩滿。

    

    實際上，妖獸自開智成妖修行，壽命就隨著境界提升得以延長，已經是四旋天的白狼，真實年齡八十餘歲，而科傑薩滿還不滿五十歲。

    

    白狼成為縱橫林區的狼王時，科傑還是個孩童，所以這家夥當然不會放棄這個貶損科傑薩滿來抬高自己的機會，沒想到無意中把吉祥帶溝裏去了。

    

    吉祥就是在腦海裏翻騰著“小薩滿”三個字，心急火燎地跟著二妖的足跡往亂石坡趕。

    

    這個時代的原始森林雖然植被茂密，古樹參天，但是由於獵民活動頻繁，山間總會有一些被長期踩踏形成的獵道，即使大雪覆蓋下來，也不難尋找，所以滑起雪來行走又快又省力。

    

    這就不得不說獵民發明的雪板真是好用。

    

    與現代雪板的細長不同，這種雪板要寬一些，短一些，便於在林中遇到不適合滑雪的地段，不必脫下也可以走動。

    

    而且雪板底麵還貼有大塊帶毛的獸皮，毛尖向後，可以有效防止雪板停在半坡上時的倒滑，既免浪費體力，又可以穩定獵民射箭的身姿。

    

    吉祥的想法裏，以他滑雪的技術，跟上二妖不成問題，但很快他就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深刻地領略到了什麽叫“人妖殊途”。

    

    因為二妖根本不走獵道，由於體型與構造方麵的原因，常常在密匝匝的灌木叢中逮到個空就鑽了進去，遇到這種情況吉祥隻能繞過去或者脫下雪板跟進去，一來二去，就被落下好多。

    

    改在樹上跳躍跟蹤也不現實，因為樹冠上有很多積雪，根本看不清雪後的枝幹，無論是徒手還是使用繩鏢，吉祥跳過去經常找不到合適的借力點，所以摔了幾次之後，就放棄了。

    

    偏偏五行念力中，提升嗅覺的金行念力吉祥又弱得離譜，分辨不出二妖的氣味，所以繞來繞去，跌跌撞撞跟了幾道山嶺後，當二妖的足跡混入其它獸跡後，吉祥就徹底跟丟了目標。

    

    此時早已經下了雙望山，即使跳上最高的古樹，也看不到亂石坡的影子，吉祥隻能咬牙對著地圖，接大概的方向行走，真是又心焦又無奈，隻希望奇跡出現，保佑古安不會遭受到滅頂的損失。

    

    等到太陽下山，半月升起，吉祥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隻得停在一處背風山坳裏休息，撕些肉幹就著雪水補充了一下消耗，隨即展開地圖，對比附近幾座山的走勢來判斷自己的位置，覺得再翻兩座嶺，應該就可以看見亂石坡。

    

    正要起身，突然發現一個小指肚大小的白色小圓球跳上了地圖，接著又向是被某種力量吸引著，飄悠悠地滾到地圖邊緣，就要掉落。

    

    吉祥下意識地一把抄在手裏，頓時覺得手心似有一種針刺的寒意一閃而逝，而那白球也不見了。

    

    什麽東西？吉祥確定那絕對不是雪花。

    

    好奇心大起的吉祥收起地圖，開始在雪地中仔細搜尋起來，很快又讓他發現了幾個，不過無一例外，觸手就消失，隻留下一縷針刺般的寒意。

    

    雪裏的東西，應該是水行的吧？吉祥猜測著，調動水念力布在手上，再次籠住了一枚白球。

    

    這次白球沒有消失，而是在吉祥的手心飄蕩著打起轉來，而且一直在試圖向某個方向逸出，如有生命一般。

    

    雪精靈？可是吉祥在星安時，無論下多大雪，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不對，似乎說沒注意到過更準確。

    

    調動水念力微微一引，吉祥就見雪精靈如融化般化成一縷極寒的黑絲，被吸到了自己的經脈中，同時一縷念力也被固定住，讓自己隨時能感覺到這縷黑絲的存在。

    

    水念力還可以這麽用？吉祥仿佛發現了新大陸。

    

    再次尋找雪精靈時，吉祥突然注意到，所有的雪精靈都在向一個共同的方向飄動——詭異的是，那方向並不是受風的驅使，甚至是切著風向在行動，似乎是被前方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

    

    看雪精靈去的方向與亂石坡的方向大差不差，吉祥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按捺住好奇，起身追著這些雪精靈，欲去看個究竟。

    

    隨著前行的腳步，聚來的雪精靈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多，在雪地上輕盈地流淌著，十分夢幻。

    

    等翻過了一道山嶺，當眼前出現了條寬闊的河床時，吉祥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震憾到了。

    

    隻見月光下寬近百米的整個河床裏，挨挨擠擠全都是同樣的雪精靈在飄動，同時河兩邊的雪地裏，還不停地有雪精靈匯入，宛如朝聖一般向河床中心聚集。

    

    越向中心，聚集的速度越快，最後以致於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而渦漩的中心，則立著一枚一人高的巨大的?圓形雪球，雪球上方還噴出一道白氣，又如雲般擴散，讓整個場麵壯觀中透著神秘！

    

    難道有寶物要出世？

    

    這個場景讓吉祥十分疑惑，小心翼翼地走下河床，慢慢向雪球靠近，大概抵近到距雪球十米左右時，吉祥心裏一悸，停下了腳步，靜立觀察雪球的情況。

    

    這時的雪精靈朝聖，又是另一種景象，隻見無數白球如被旋風卷起一般，盤旋著投到大雪球身上，便立刻化成一縷黑絲，融入雪球消失不見。

    

    而雪球則如無底洞一樣，源源不斷地吸收著雪精靈化成的黑絲，又轉成一道白氣噴出，讓人生出一種發現亙古以來就存在的勝景的錯覺。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吉祥感覺視野中擾攘一頓，卻是聚來的雪精靈開始驟然減少，轉眼就盤旋成最後一批，被雪球吸納幹淨。白氣也立刻停止噴發，天地驟歸一片寂靜，仿佛隻剩下吉祥和那雪球，在靜靜對峙。

    

    吉祥心中再次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之感，正待轉身離開，那雪球卻突然轉動起來——隻轉了半圈，接著雪球上部現出兩個圓孔，射出兩道光芒，一個聲音傳來：

    

    “你不認識我？”

    

    隨著聲音響起，圓孔四周的雪簌簌而落，露出一張吉祥從未見過的獸臉：尖尖的嘴巴，圓溜溜的眼睛，似豬非豬，似鼠非鼠。

    

    哪裏是什麽寶物要出世，竟然是一頭裹在雪裏的妖獸！

    

    吉祥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又搖了搖頭，苦澀道：“之前不認識，現在知道了。”

    

    因為他看到了河對岸山嶺上，一處突兀聳起的石砬子，形象特異，如向天而啄的鷹嘴——正是鷹嘴砬子！看來自己把路走偏了，向西偏了走有四五裏左右，硬把自己送妖怪老巢裏來了。

    

    而眼前這位長得似豬又似鼠的家夥，能吸引來如此巨大數量的雪精靈，顯然至少是金丹期的妖王，那還有什麽難猜的，自然是古安的血祭發起者、鷹嘴砬子的主人——莫爾哈妖王！

    

    “你就是梵音救回來的神選之子吧？也是外來者？”

    

    吉祥隻得點了點頭。

    

    “你剛才看到我時，眼中有疑惑一閃而過，那是什麽？”莫爾哈語氣無喜無怒，根本看不出是一個一直和古安作對的殘暴妖王。

    

    “以為你會化成人類的形象，所以有點意外。”吉祥老實說到。

    

    這個答案讓莫爾哈妖王也十分驚訝，抖落了一身積雪，露出了如同披掛了一身密密麻麻匕首的肥碩身軀，不屑道：“本王這麽完美的身體，為什麽要化成人類那低賤的樣子？”

    

    這話讓吉祥大腦有些短路，他能聽出莫爾哈妖王的語氣裏，是發自內心的對人類不屑，難道這就是這個世界裏，人類的真實地位？

    

    莫爾哈妖王肥碩的身軀微微一轉，平地驀地掀起一道狂風，裹著吉祥就飛了起來，吉祥隻覺得腳下林海飛速倒退，一轉眼的功夫，等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一處石洞之內。

    

    出乎吉祥意料地，石洞內十分簡單幹淨，除了天然的石床石桌，再無它物。

    

    而且溫暖如春。

    

    “本王問你，你來的那個世界裏，修行時常常會陷入癲狂，神智越來越不清醒，用什麽辦法解決？”莫爾哈把自己的妖軀座進石床，問道。

    

    吉祥心裏一動。

    

    知道對方是莫爾哈妖王後，吉祥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沒殺了自己——這裏可沒有在華夏時來自至尊堂的約束，所以對莫爾哈來講，殺自己就像隨手拍死隻蚊子，根本不需要理由。

    

    現在他明白了，這位妖王一定是遇上了什麽修行上的麻煩事。以他在天壁安插的奸細，自然不難知道梵音救回來一位“神選之子”，而自己又不能第一時間認出他的身份，顯然就是那個外來者。

    

    但是他怎麽會想起向自己這個連先天境都未達到的小輩詢問修行上的難題呢？

    

    看著莫爾哈黑漆漆盯過來的眼睛，吉祥已經來不及細想這個疑問，隻好按自己的理解如實道：“這種情況應該是怨煞侵入神魂的征兆，需要用金行的力量剝除。”

    

    “怨煞？”莫爾哈妖王道。

    

    “怨煞是神修的信民心懷怨念所成，專門侵蝕神魂。”吉祥見莫爾哈妖王似乎對怨煞這個詞有很大疑問，覺得很奇怪。

    

    據十叔所講，封神之戰後，怨煞基本是每個大派神修都知道的常識，看莫爾哈的境界，應該和薑斬不相上下，怎麽會連怨煞都沒聽過？

    

    難道，這裏是封神之戰前？吉祥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哦？說來聽聽。”莫爾哈妖王道。

    

    “怨煞是木行，故可以用與之相克的金行來剝除。”這番話隻是吉祥根據對《指極訣》的理解所言，也不知道對不對，說完便看著莫爾哈，等他的反應。

    

    莫爾哈閉目沉思了一會，道：“那不可行。還有沒有其他方法？”

    

    “金行不能用，就隻能用火行了——但是這個很痛苦，必須有足夠的意誌才能行得通。”吉祥暗自咬牙道。

    

    用火能除怨煞嗎？能，但那得是心火，即自己修煉出來的心火念力。

    

    如果使用外火，等級不夠，隻能暫時扼製怨煞增長，給人一種有效的錯覺。但外火同時會損及三魂七魄，傷到修行的根本，等怨煞的反撲時，將更加猛烈。

    

    所以越能忍，越能堅持，死得越慘。

    

    否則如果火真能除盡怨煞，也就不需要封印了，哪還會讓修行界人人談魔色變？當然莫爾哈的怨煞太少，來不及吞噬完整個神魂，它就得身死道消，所以也不會誕生魔煞。

    

    這些知識，後世隻要是傳承悠久的門派，幾乎都知道。但吉祥就是在賭莫爾哈不知道。

    

    隻有坑倒莫爾哈，自己才有機會逃出升天。就算坑不到它露了餡，也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他可不信莫爾哈能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