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張李同心,其利斷金

字數:5757   加入書籤

A+A-




    

    張希孟和李善長聊過之後,就回到他那個家徒四壁的府邸睡覺了,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晃晃悠悠爬起來,吃了點東西,去了吳國公府。

    朱標已經一歲半了,小東西搖搖晃晃亂跑,嘴角還掛著一串晶瑩的口水,看到有人來了,竟然也不害怕,直接撲過來,伸出兩手,去抓張希孟的袍子。。

    張希孟順勢一伸手,托著腋下,將小家夥抱起來,朱標嘎嘎笑起來,小眼睛眯成了彎月,長長的睫毛忽閃著,十分可愛。張希孟抱著他轉了兩圈,這才交給其他人。

    而後邁步進了廳房,馬氏正等在這裏。

    “勞煩張先生跑回來,著實過意不去。”

    張希孟一笑,“夫人太客氣了,這種事情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此時防微杜漸,最是恰當不過了,說起來還要感謝夫人,及早發現。”

    馬氏臉上露出喜悅,隨後又歎道“我倒是沒想那麽多,隻是這個事情太欺負了。怎麽想做點事情,就這麽難啊!”

    馬氏又道“張先生,你和李相談妥當了?他願意出手了?”

    張希孟忙道“夫人,要我說此事真的不怪李相,他也是進退兩難,&bsp&bsp不過好在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夫人隻管看著就好!”

    馬氏這才點了點頭,&bsp&bsp“我也不管那些了,&bsp&bsp隻要我的織布作坊如期開起來,&bsp&bsp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不然的話,&bsp&bsp我可不答應!”

    張希孟連連保證,總算談妥了,剩下的就看李善長這邊怎麽辦了。

    在斥責了六部都察院之後,&bsp&bsp李善長又把單獨負責刑部的李習叫過來,做深入交流。

    “李尚書是江南宿儒,頗有聲望,門人弟子,&bsp&bsp所在多有……這一點我是比不上的。”

    李習聽著這話,語氣就不對勁兒,連忙道“李相,&bsp&bsp下官是有些門人弟子,&bsp&bsp但是他們也都按照規矩為官做事,我是萬萬不敢袒護的。”

    李善長笑道“李尚書,你誤會我了,&bsp&bsp我的意思是門人弟子,&bsp&bsp年輕人嗎……不能光寵著,&bsp&bsp還要給他們曆練,摔打,讓他們迎難而上,&bsp&bsp解決問題。總不能遇到了難事,就雙手一攤,往上麵一推,&bsp&bsp這算什麽?讓老的給他們擦屁股嗎?讓他們放手去做,出了事情,&bsp&bsp咱們會酌情處置,可舍不得讓他們做事,你說算不算屍位素餐?”

    李習長長吸了口氣,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李善長語氣平和,&bsp&bsp但是每一句都帶著刀子,&bsp&bsp意有所指。

    “李相,&bsp&bsp這話自然是至理名言,&bsp&bsp隻是有些事情,沒有律法條文,著實難辦……別說年輕人,就算是下官,也十分糊塗。”

    “是嗎?”

    李善長的笑容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冷笑,“李尚書,你說這話,我就聽不懂了……立法立法,從來不都是出了事情,然後才能立法!就算是孔聖人,孟聖人,也不能把天下的惡事都提前預料到了吧?”

    李習的額頭見汗,麵對李善長這種老吏,他想幾句話糊弄過去,那是癡心妄想。

    “李相,下官,下官慚愧。”

    “李尚書,我琢磨了一下,如今天下鼎革,重定乾坤,各種新的案子,層出不窮,靠著原本的法條,多年的習慣,那是萬萬不成的。要讓下麵的官吏官吏,按照天理國法辦案,然後將案子送到刑部,你們除了核實之外,還要重新修訂刑統,把各種案子總結成條文,哪裏不合適,立刻修改,疏漏的地方,就單獨擬定。從各方搜集案例,而後在正式成文刊發。”

    李善長說到了這裏,對李習道“有些事情,張相已經在幾次談論之中,跟上位說明白了……我們講的是恢複中華,再造乾坤。我們將均分田畝,救濟斯民,與百姓共天下,非與士大夫共天下,這是要重定綱常的意思……張相說了這麽久,講了這麽多。刑部執掌律令,卻是遲遲沒有動作,還是老一套的東西,是不是有些踟躕……誤國了?”

    李習聽到這裏,老臉煞白,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善長。

    “我知道有不少人都喜歡揣測,覺得我和張相公有什麽分歧……告訴你們,我跟張相公的確在爭,可我們是君子之爭,是在爭怎麽能把事情辦好!是如何輔佐上位,一統天下,再造華夏。若是有人覺得,可以見縫插針,從中漁利,那可就打錯了算盤!還有,也別覺得上位求賢若渴,缺少人才,一個蘿卜一個坑,就可以屍位素餐。告訴你,上一次科舉,取了五百多人,往後隨時可以開科取士,不論男女,隻要有真才實學,都能為官!張相是這個意思,我,李善長,也是這個意思!”

    ……

    要了老命了,張李同心,其利斷金啊!

    張希孟定方向,李善長下刀子,珠聯璧合,保證穩準狠,別的不說,光是和李習說的這一番話,就扣了多少罪名?

    結黨營私,屍位素餐,無所作為,昏聵瀆職……李善長有一萬種辦法,讓你身敗名裂。

    過去一直庇護縱容,這一次他翻臉之後,著實太可怕了。

    李習汗透衣衫,他連休息都沒敢,直接去找應天知府夏煜。

    “韓秀娘這案子就由你來審吧!”

    夏煜臉都綠了,“先生,這,這,還是換個人吧?要不讓江寧縣來?”

    “不!你不幹,可以辭官,現在就讓江寧縣來擔任應天知府,這個案子必須應天府負責……你覺得困難,我就上書李相,請求罷免了你!”

    夏煜咧著嘴,如喪考妣,這麽個案子,怎麽審,他都要身敗名裂啊!

    “先生,我?”

    “你什麽你!”李習冷笑道“上位隻有一省之地,卻把最緊要的金陵給了你!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還當這是大元朝嗎?告訴你,逃不掉的!五天之內,就給我升堂審案,而且還要讓金陵百姓前來旁聽,看看你斷的是不是公道!你放心,有半點差錯,我就以刑部的名義,彈劾你!”

    李習說完,揚長而去……留下夏煜,目瞪口呆,唉聲歎氣。

    最讓人惶恐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張希孟說得天花亂墜,用處不大,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估計也就那樣。

    可是當一級一級以泰山壓頂的態勢,落到頭上,不給你任何閃轉騰挪的空間,這才是官吏們最害怕的事情。

    怎麽辦吧?

    立刻下令抓人,把韓秀娘的爹媽抓了,說他們欺淩女兒,辦他們一個大罪,充軍發配也好,打入大牢也罷,能給韓秀娘一個交代,能結束這個案子嗎?

    夏煜也不傻,要是這麽簡單,何至於層層往上推。

    不管怎麽說,一個女兒,把父母送進大獄,又是在當下的時候,多少人都等著落井下石呢,到時候韓秀娘不會有好下場,辦案子的自己,也會落一個千夫所指。

    可是不抓人,不審案,刑部又壓下來了,這可怎麽辦?

    夏煜愁的兩天沒有睡覺,他思前想後,算了吧!幹脆把衙門的所有吏員衙役,都給找來,然後把他們弄到了二堂。

    夏煜把門戶一鎖,幾十個大男人在狹小的空間裏擠著,沒有一會兒,就有人冒汗了。

    “我現在是無路可走了,這個案子辦不好,不光官位保不住,性命也堪憂了,沒有法子,隻能把你們鎖在裏麵,咱們一起想辦法,能解決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解決不了,咱們就一起完蛋!從現在開始,不許出去,不許吃,不許喝,也不許拉屎撒尿,就在這裏麵憋著,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憋出一個辦法來!”

    這幫書吏差役都氣死了,有這麽當府尊的嗎?

    上麵壓著你,你就欺負我們,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夏煜不管這些,反正就在裏麵耗著,看咱們誰先受不了……狹小的空間,眾多的大老爺們,哪怕有一個人放個屁,都會臭一屋子。

    不給吃,不給喝,這可怎麽熬啊!

    差不多兩個時辰,終於有個老吏臉色發青,捂著肚子,苦兮兮道“府尊,其實這事不難……隻,隻要把那對夫妻抓起來,以滋事亂政的罪名,關幾天就好了。”

    “關幾天就行?”夏煜還不信。

    “他們沒啥膽氣,隻要關起來,就會害怕的。他們害怕了,也就會說出真相。”

    “真相?”夏煜眉頭緊皺,“這事情還有什麽真相?”

    老吏臉色淒苦,肚子裏咕嚕咕嚕,如同雷鳴似的,當真是要忍不住了,隻能用兩腿使勁夾著。

    “堂尊,韓秀娘的爹媽不過是愚夫蠢婦,沒人慫恿他們,他們怎麽敢去鬧事?是,是……”

    “是誰?”夏煜追問。

    “是,是咱們金陵的一個老儒生,他告訴這對夫妻來鬧事的。”

    “老儒生?他怎麽有膽子鬧事?他又為了什麽?”

    “他……他的女婿是做生絲生意的,聽說國公夫人辦作坊,老百姓都不賣給他……所以,所以……”

    老吏咬著牙,再也說不下去了,一股味道以他為圓心,迅速蔓延,周圍的人都嚇得趕快躲到一旁,跟躲瘟神似的。

    夏煜略怔了怔,終於起身,拿著鑰匙,打開了鎖頭,隻見這老吏撒腿就跑,快得不像個五十歲的人。

    夏煜終於能長出口氣了,隨後看了看這幫書吏衙役,冷笑道“我算是清楚了,有些事情本就不複雜,奈何不逼得狠了,就是不願意張口!”

    剩下的書吏麵麵相覷,不是他們不願意張口,實在是萬一準許女人為官,他們的飯碗會不會保不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