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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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幾天,定安縣尉陳東的心情頗不寧靜。

    按理說,張縣令自焚而亡,主簿也稀裏糊塗死在了趕往京兆府的囚車中。如今,偌大的定安縣,他陳縣尉大權獨攬,並且還有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補上縣令的實缺兒,他理應非常振奮才對。

    然而,陳東每當看到被大火燒塌了一小半兒縣衙,和各房書辦那如喪考妣的臉孔,心裏的煩躁,就壓抑不住。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陳東寧願張縣令和周主簿還活著,還在狼狽為奸地把持全縣大小事務,將他這個縣尉當成泥塑木雕。

    雖然,那時候,他心中充滿了怨氣,甚至恨不得張縣令和周主簿二人雙雙馬車翻掉摔死。

    可那時候,他可以拿一份安穩俸祿,每天從早混到晚,啥都不用操心。

    而現在,在新的縣令人選確定之前,全縣的大事小情,全都堆在了他陳縣尉頭上。

    偏偏他既沒有張縣令的圓滑,也沒有周主簿的霸氣,所以,說出去的話和發布出去的命令,根本得不到貫徹執行。

    要是從上到下,都徹底不把他陳東當一回事也好,他樂得清閑。

    偏偏縣裏遇到麻煩,還得由他來最後拍板。並且,定安縣今年該承擔的賦稅徭役,也著落在他身上來完成。

    說了不算,還得擔責任。這種上壓下擠的豆餅子官兒,陳東做的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所以,每天上午進入那煙熏火燎,後麵還被燒坍了一小半兒縣衙,陳東就盼望太陽早點兒落山。

    太陽落山之後,就意味著又一天被他給成功混過去了。

    所有麻煩,就可以留給明天上午。包括紅蓮教新任定安舵主譚博通過刑房書辦鄒慶之遞過來的拜帖。

    對方的意思很明白,接了拜帖,雙方到牡丹閣中喝一頓花酒,從此就可以相安無事。

    紅蓮教不會找他的任何麻煩,相反,還會出錢出力幫他疏通,讓他早日坐上縣令的寶座。

    “喝不得!此酒,喝了等同於服毒!”回到家,坐在自己寬大空曠的書房內,陳東搖著頭,自言自語。

    他現在可以完全確定,為啥張縣令最近幾年,都能一步一個台階往上走了。與紅蓮教背後對此人的支持密不可分。

    他現在也可以確定,為何周主簿做了那麽多壞事,並且幾乎每一件壞事都做得極為粗糙,留下了明顯的首尾,這麽多年來,卻從來沒有被追查了。

    是紅蓮教的人,從上頭,把所有對周主簿的控告全都壓了下來,讓此人在定安縣幾乎做到了隻手遮天。

    如果接了譚博的拜帖,陳東相信,憑借自己的多年的為官經驗和紅蓮教的支持,自己很快就能成為張縣令和周主簿兩人的結合體,在定安縣範圍之內,言出法隨。

    可問題是,張縣令和周主簿,原來在紅蓮教的支持下,有多風光。死的時候,就有多淒涼。

    特別是後者,恐怕在前往京兆府的囚車當中,仍舊堅信,紅蓮教不會放棄他,一定有辦法讓他重罪輕罰,甚至化險為夷。

    卻沒料到,紅蓮教在關鍵時刻,來了個壯士斷腕。而他周主簿,就是被斷掉的那個“腕”。

    所以,這杯花酒,陳東無論如何都是不敢喝的。

    他寧願繼續受夾板氣,寧願自己忙碌一個秋冬,最後縣令位置還歸了別人,自己被上頭勒令主動請辭回家。也不想風光一時,最後死得不明不白。

    但是,一直拖著不答複對方,或者奉還拜帖,陳東又沒那份勇氣。

    他不敢保證,當自己明著告訴鄒慶之,不想跟紅蓮教扯上關係之後。紅蓮教那幫瘋子,會怎麽對付自己。

    縣令位置,肯定要歸別人了,紅蓮教再有錢有勢,也不會扶植一個不肯跟他們交往的人登上縣令寶座。

    如果隻是這樣的後果,陳東也認了!誰讓他膽小怕事,連頓花酒都不敢去喝呢!

    怕就怕,紅蓮教因為他不肯喝這杯花酒,就將他當做敵人。

    那樣的話,也不是沒有先例在。最近十年,縣裏暴病身亡的巡檢、書辦、捕頭加起來有五六個。每個人的死,都充滿了疑點。

    但是官府驗屍,得出來的結論都是各種疾病,包括拿不上台麵的“馬上風”。

    “吃柿子,專找軟的捏,奶奶的,一群慫貨,裝什麽大尾巴狼!”想到繼續不回拜帖,可能麵臨的後果,陳東剛剛平緩下來的心情,就又煩亂不堪。

    一時忍不住,他一邊拍打桌案,一邊低聲唾罵。“有本事,爾等倒是把拜帖送到姓韓的手上去,看他怎麽拿鞋底子抽爾等的大嘴巴!”

    在陳東的印象裏,最近十年來,唯一成了紅蓮教的敵人,還能全身而退的,就隻有正在被黑白兩道通緝的韓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