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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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融融的陽光照進汴梁皇宮,大宋官家趙恒昏昏欲睡。

    今天不是大朝,但是,垂拱殿內,卻吵鬧異常。

    幾個清流言官,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使,輪番上陣。抨擊京東東路轉運使丁謂和提點刑獄公事韓青二人打著查案的名義苛待地方官員、士紳,逼反了登萊水師左軍都虞侯楊行彥。

    而以開封府南司判官王曙為首的一幹少壯派官員,則據理力爭,認為丁謂和韓青兩人做得沒任何過錯,士紳也好,百姓也好,都是大宋子民。如果朝廷對士紳過於偏袒,必然會導致他們橫行鄉裏,魚肉百姓。

    至於楊行彥造反,更非丁謂和韓青兩人逼迫所致。

    去年此人指使死士刺殺張文恭,就已經沒把朝廷和官家放在眼裏。今年丁謂和韓青聯手拿下芙蓉島,解救出數百被嚴、楊兩家掠走販賣的少年男女,不過讓楊行彥罪行暴露,不得不提前發動而已。

    換句話說,即便沒有丁謂和韓青聯手救下那些孩子,楊行彥早晚也會豎起反旗。丁、韓兩個,逼得此人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提前發動,反倒將其危害降到了最低。

    言官們哪裏肯服輸,立刻指控王曙等人,采納的都是丁謂和韓青的一麵之詞。嚴氏乃京東東路數一數二的豪門,每年光佃租就能收入數千貫,根本犯不著做人販子賺黑心錢。

    楊行彥跟張文恭無冤無仇,也沒有派遣死士刺殺他的理由。後者十有七八是死在了純陽教之手,韓青利用職責之便,硬朝楊行彥頭上栽贓。

    王曙跟張文恭私交甚厚,豈能容忍言官們為真凶開脫。頓時一件接一件往外拋證據。

    而言官們,雖然拿不出任何證據支持自己的說法,卻堅持說,證據並不重要,關鍵是楊行彥造反,發生於丁謂和韓青攻占芙蓉島之後。並且直到目前為止,打出的旗號是為國除奸,隻反丁謂和韓青,不反大宋……

    這種爭執,隻要開始,沒有一個時辰,基本爭不出結果。按照公認的有道明君的標準,趙恒即便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也不能過早地介入,或者過早地流露出對其中一方的偏袒。

    否則,接下來便會有言官首領,將矛頭指向他。“直諫”他這個做皇帝的,不該偏聽偏信。

    而按照大宋祖製,當麵直諫,乃是臣子的權力,誰也不能剝奪。哪怕諫言是空穴來風,趙恒這個做皇帝的,也隻能洗耳恭聽。不能當場治言官的罪,更不能過後打擊報複。

    所以,趙恒聽了一會兒,就幹脆眯縫起了眼睛,開始神遊天外。

    登萊靠海,據說海船可以走水路,直達新羅。

    對了,那邊已經不叫新羅了。其實新羅在很早以前,就被權臣王氏所竊據。王氏自稱繼承了高句麗的衣缽,改國名為高麗。隻是大宋這邊,還習慣稱其為新羅而已。

    高麗的使臣,為了國號,數度渡海前來,以理相爭。所以從前年起,趙恒這邊,也正式下了詔書,無論官方民間,再提起新羅,必須稱其為大宋屬國高麗。

    據說高麗君臣,為此事還專門設宴相慶,認為終於給自身正了名。然而,緊跟著,高麗國的使節,就又向遼國獻上了降書,自稱大遼高麗州。

    這種朝秦暮楚的行為,讓趙恒非常生氣。然而,討伐高麗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當朝重臣和言官們,聯手給堵了回去。

    原因很簡單,第一,隋因征高句麗而亡國,大宋不能步大隋覆轍。

    第二,唐太宗和唐高宗父子兩代連續征討,耗費無度,最後才終於滅掉了高句麗。但是,大唐卻沒從征戰中得到一寸土地。

    很快,大唐就將兵馬撤了回來,隻能對當地土著封王遙製。而所謂遙製,也停留在口頭上的,就像前一陣子大宋跟高麗之間的關係差不多。

    第三,則有些說不出口了。大宋名義上,跟高麗接壤。但實際上,燕雲十六州卻盡被遼國占據。大宋想要討伐高麗,要麽直接跨海,要麽,先從遼國手裏拿回薊州和遼東!

    “走海路倒是一個辦法!”想到去年放棄討伐高麗的緣由,趙恒偷偷咬了咬牙,在心中小聲嘀咕。

    眼下雖然禁軍已經大量裝備了火雷彈等神兵利器,具體戰鬥力提高多少,趙恒心裏頭卻沒個準數。

    所以,北伐收回煙雲十六州這個茬,他肯定不會提出來。但是,如果能派少量兵馬,乘坐戰船去高麗走一遭,拿後者當塊試劍石,卻是個不錯的主意。

    關鍵是兩家隔著大海,即便宋軍打輸了,高麗也不可能立刻渡海打到登州和萊州。朝廷也可以從容調遣兵馬,避免事態不可收拾。

    ……

    “官家,以臣愚見,丁謂和韓青兩人,雖然赤心為國,做事卻過於莽撞。”正信馬由韁地想著,耳畔卻忽然傳來了四品諫議大夫李隆的聲音。“即便嚴、楊兩家,的確有子侄輩魚肉百姓,也應該先查清楚,是樹大出了枯枝,還是這兩家從根子上已經爛掉了。再上報朝廷做最後定奪,而不該擅自處置。”

    “嗯?你說什麽?”趙恒隻聽了個大概,皺起眉頭,低聲詢問。

    李隆是言官領袖,在清流之中聲望顯赫,早年又曾經入宮輔導過他讀書。所以,此人的出列進諫,趙恒即便是裝,也得裝出幾分重視。

    “官家,臣以為,丁謂和韓青兩人,做事莽撞,辜負了官家的信任!”李隆早就看出趙恒心不在焉,清了清嗓子,高聲重複。

    “李大夫這是何等話來?”翰林學士、知製誥梁顥,立刻從座位上起身,皺著眉頭高聲反駁,“丁謂和韓青,一個是京東東路轉運使,一個是提點刑獄公事兼控鶴署判官,處置為非作歹的豪強,如何還需要上報朝廷?若是地方官員,全都如你說的那樣,凡事都上本請求官家做主,官家又怎麽可能處置得過來?”

    翰林學士沒有什麽實權,卻是如假包換的正三品。剛好抵消了李隆憑借正四品諫議大夫,給王曙等少壯派製造的威壓。

    再看李隆,卻輕輕擺了擺手,不緊不慢地回應,“梁學士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嚴家的確是地方豪強不假,其祖上,卻曾經為國立下大功。所以,族中才先後出了三位國公。此等望族,哪怕犯了天大的錯,隻要其未曾謀反,官家也應該多少回護一二。而不是將其交給地方官員,隨隨便便就處置了。否則,豈不是讓功臣之後個個物傷其類?!”

    這話,比先前出馬的那幾個言官實在高明太多了。

    不提嚴氏家族的罪行是否屬實,也不提丁謂和韓青兩人,有沒有權力將犯罪者繩之以法。而是直接擴大到,朝廷該怎麽對待功臣之後上。

    當即,坐在禦案之後的趙恒,臉色就是一變。而坐著奏對的文臣武將當中,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也全都皺起了眉頭。注:宋代三品以上高官可以坐在皇帝麵前參與朝政。)

    想當初,這群文臣武將們年青的時候,曾經舍命追隨太祖皇帝搶了柴家孤兒寡母的天下,又曾經舍命追隨太宗皇帝開疆拓土,圖的不就是封妻蔭子,遺澤子孫麽?

    家族大了,誰家還可能不出一兩個仗勢欺人的紈絝?

    若是出了紈絝,就被秉公處置,官家也不給予一點法外之恩,大夥當初的血水和汗水,豈不是全都白流了?

    早知道這樣,大夥當初又何必枉做那個惡人?

    “李大夫好一張利口!”梁顥曾經追隨張齊賢多年,豈能看不出李隆出招的惡毒。迅速抬起手,指著對方鼻子喝問,“原來你這個清流泰鬥,就是這麽清法?光看到嚴氏一門三公,卻看不到京東東路,多少百姓被他家弄得妻離子散?光想著讓官家對功勳之後法外施恩,卻沒想到,如此做,將有多少百姓,對朝廷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