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第四日早，寶玉忽睜開眼向賈母說道：

    “從今已後，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打發我走罷。”

    說罷又將雙眼一閉不言語了。

    賈母聽見這話，如同摘了心肝一般，一時哭得幾乎死過去。

    趙姨娘強忍著笑在旁勸道：

    “老太太也不必過於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省他受些苦。

    隻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在那裏，也受罪不安——”

    這些話沒說完，被賈母照臉啐了一口唾沫，罵道：

    “爛了舌頭的混帳老婆!怎麽見得不中用了?

    你願意他死了，有什麽好處?你別作夢!

    他死了，我隻合你們要命!

    都是你們素日調唆著，逼他念書寫字，把膽子唬破了，見了他老子就像個避貓鼠兒一樣。

    都不是你們這起小婦調唆的?這會子逼死了他，你們就隨了心了!——我饒那一個？”

    一麵哭，一麵罵。

    賈政在旁聽見這些話，心裏越發著急，忙喝退了趙姨娘，委宛勸解了一番。

    忽有人來回：“兩口棺木都做齊了。”

    賈母聞之，如刀刺心，一發哭著大罵，問：

    “是誰叫做的棺材?快把做棺材的人拿來打死！”

    正鬧得不可開交，卻見賈瑞擠進來：“有救了有救了！”

    賈母忙問道：“瑞哥兒，是怎麽說？”

    賈瑞道：“合該寶玉他們兩個沒事，我可巧在外頭遇到個遊方的道士，說能除邪祟驅鬼怪的。”

    賈政聽了蹙眉道：“這些天找了多少和尚道士，都不頂用，還找他們做什麽？”

    賈母聽了罵道：“沒試過你怎麽知道不頂用？你倒是想個頂用的法子出來我瞧瞧！”

    賈政聽了低頭不敢言語。

    “還不快把老神仙請進來！”賈母朝賈瑞道。

    果然賈瑞帶了一個瘦骨嶙峋邋裏邋遢的老道人來。

    “老神仙在何處仙修？”賈政拱手問道。

    老道人哈哈一笑：“長官不消多話，因知府上人口欠安，受這位命旺勢強的賈天祥公子所托，特來醫治的。”

    眾人都疑心是個騙子，偏賈母忙著讓做法驅魔。

    那道人便胡亂掏出幾件法器又唱又跳的做起法來，竟與先前找的道士都大不同。

    眾人都看他做法，卻沒注意到賈瑞已經又鑽了出去。

    來到當院，賈瑞朝被攆出來正伸著脖子往屋裏張望的趙姨娘使了個眼色：

    “姨太太，借一步說話？”

    趙姨娘看了一眼賈瑞有些驚疑，她平日都沒和賈瑞說過話，這會子有什麽說的？

    況且她還等著看鳳姐寶玉兩個人咽氣呢。

    “瑞二爺和我有什麽好說的？我不得空！”

    賈瑞冷笑一聲：“別等我往你屋裏翻找出什麽東西來，到時候鬧得全府都知道，可有好熱鬧瞧了！”

    本就心裏有鬼的趙姨娘聽了這話唬了一跳。

    看看賈瑞冷冷的盯著自己一副我什麽都知道的神情她也怕賈瑞鬧起來，隻得跟著往自己屋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