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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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曆朝曆代,官府對於百姓所有的管理和約束加起來就兩個字,順服。

    所有人,都要做順民。

    民告官,無罪也要發配三千裏。

    官即是法,法即是官。

    但在洪武朝,朱元璋鼓勵的就是百姓告官。

    他曾在聖旨中親自說道,若百姓有冤難平,無處可訴。地方忠義豪俠之士,可抓捕罪官至於君前處置,抓者無罪。

    大義就是,若官員貪汙納賄,或者使百姓蒙冤,又沒地方說理。那就直接抓到京城來,老子朱元璋親自給你們說理。

    古往今來,唯有洪武大帝如此!

    怪不得後世有人說,即便是當了皇帝,朱元璋也是一個有著分明的階級立場,並且是站在百姓這邊立場的皇帝。在對待天下時他是皇帝,但當百姓有冤屈時,他就是一個感同身受的百姓。

    之所以這樣,正是他深知百姓的艱難,更深知官員的厲害。

    給百姓公道,其實看起來是最簡單,也是最容易的事。但有時候,這卻是世界上最難的事。

    朱元璋此舉,等於和天下的官吏對著幹,直接推翻了他們千百年來統治百姓,並且不許百姓反抗的特權。也無怪,後世一些人,刻意的把他刻畫成一個刻薄寡恩的暴君形象。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大隊的差役簇擁著一群官員,毫無體統形象的朝這邊跑來。

    “父皇!”朱標到朱元璋身邊道,“此地人多口雜,還是找個清淨的地方吧!”

    朱元璋點點頭,“剛才那茶樓就不錯,去那!”說著,看了眼那些趕來的官員們,不悅道,“讓他們在茶樓裏跪著等!”

    ~~~

    茶樓的二樓雅間中,朱元璋坐在上首,朱雄英緊挨著他。

    幾個告狀的農漢,有些惶恐不安的站著,他們腳邊還倒著一個被五花大綁,嘴被堵著,不能發聲,鼻青臉腫的男人。

    就是常熟的縣吏,周四。

    “路上他不老實,俺揍了幾拳!”農漢中,一老實巴交模樣的漢子,局促的開口道,“俺可沒使勁打!”

    “放開他!”朱元璋一聲令下,自有人上前抽出周四嘴裏塞的東西。

    周四能說話了,上下顎動了幾下,對幾個農漢罵道,“我可是縣吏,你們眼裏還有王法嗎?”

    “你勒索人家錢財,不許人家打魚為生,還賣了人家的船是吧?”朱元璋開口問道。

    周四眼珠轉轉,他不知眼前這老人是誰,但見周圍這麽大的陣仗,也心中慌亂。

    “不是那麽回事?那船本就是他們從官府租的,到期了,自然要轉租給他人,靠打魚為生的,又不止他們一家!”周四說道,“您別聽這幾個窮漢胡說,他們就是刁民,胡亂攀扯,不合他們意,他們就說衙門故意刁難他們!”

    “啥租的?當初俺們落戶那之後,在河堤上幹了半年的活,船是衙門當工錢給俺們的!”一個農漢嚷嚷道,“俺們幾兄弟,一大家子人,就指望著打魚過活。你這殺千刀的要錢不成,賣了俺們的船,還要說俺們的不是!”

    “呸,你當我閑的沒事做,要刁難你們幾個外鄉人?”周四罵道,“告訴你們,如今你們綁了我,已經等於殺官造反!”

    “喲!”朱元璋在邊上笑道,“你不過是個吏,哪裏算是朝廷命官了?綁了你等於殺官造反,那殺了你呢?”

    頓時,周四麵露驚駭,不敢再言。

    瑟瑟發抖的問道,“老人家,您是?”

    “他能見著皇上,說話好使!”一農漢開口道。

    朱元璋翹著二郎腿,臉上看不出表情,“咱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勒索人家錢財,扣押人家的船,然後私下給賣了!”說著,冷聲道,“實話實說!”

    周四惶恐不已,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元璋也沒說話,隻對那邊努下嘴。

    一個侍衛上前,唰地抽出腰間藏著的短刀,順著周四的大腿根,貼著要害就紮了進去。

    “別!”

    鮮血湧動之時,周四哭嚎起來,“是是是,我是拿了他們的錢財,賣了他們的漁船!”

    朱元璋點點頭,製止侍衛,對樓下喊道,“刑部的人來了嗎?”

    不多時,刑部尚書開濟走上二樓。此人原本是蒙元名將察罕帖木兒的掌軍書記,後投身大明。這個人原先和已被朱元璋處死的胡惟庸關係較好,但卻在涉及數萬人的胡惟庸案中,得以保全。

    “臣,參見陛下!”

    “你在樓下停著了?”朱元璋問道,“按律,如何處罰?”

    “官吏勒索錢財,又侵占民財為己用,按律當斬!”開濟說道。

    “地方官有偏袒失察之罪,如何處置?”朱元璋又問道。

    “正官斬首,輔官刖足,去膝!”開濟回道。

    旁邊一直聽著的朱雄英,也是有些心驚肉跳。所謂刖足就是斷腳,從膝蓋以下把腳給砍斷。這種刑法,因為太過殘忍,在宋代就不用了。

    不過想想也正常,朱元璋殺起貪官汙吏,或者有罪的官員來,手法五花八門。刖足起碼還留條命,不至於死。可憐的周四那個縣的縣令,最多是個玩忽職守的罪名,直接被砍了腦袋。

    “應天府的人來了沒有?”朱元璋又對樓下說道。

    沒一會,一個頭上冷汗淋漓的官員上來。

    這人朱雄英認得,韓國公李善長的弟弟,太仆寺丞,應天府尹李存義。

    開國之後,李善長就是文臣之首,位高權重。但由於前年的胡惟庸一案,如今也正在韜光養晦。甚至,隱隱有退居二線的意思。

    “你的人,不讓告狀的百姓入京,如何處置?”朱元璋問道。

    “回陛下!”李存義戰戰兢兢的回道,“梟首,棄市!”

    “不!”朱元璋盯著他,“這等事,是咱今日發現了。咱以前沒發現的,說不定還有多少。”說著,冷笑下,“那不許百姓進京的巡檢,淩遲!”

    李存義的身子明顯晃了晃,“臣,遵旨!”

    “還有,他說是聽了上官的令,不許百姓進城。著錦衣衛去審下,是誰的令?不不管涉及到誰,一律淩遲!”朱元璋又道,“咱親口說過,不許阻攔百姓告狀,跟咱對著幹,這就是下場!”

    雅間中鴉雀無聲,幾個告狀農漢已經傻了,那周四已經嚇昏了。他們別的不知道,可陛下兩個字還是知道的。

    “你是應天府正官,你該如何處置?”朱元璋又開口。

    李存義趕緊跪下,叩首道,“臣馭下不嚴,有失察之罪!”

    “明日交還官印,滾回家去!”朱元璋道。

    說著,他站起身,走到樓梯口,對著一樓的那些官員們,開口道,“咱知道,咱讓百姓可以告官,可以進京告狀,你們心裏都有些不舒服,認為咱是乾坤顛倒。”

    “認為咱讓百姓告官,是亂了國法綱常,是不分尊卑。”

    “是打了你們的臉!”

    “咱就是要打你們的臉,倘若天下官員人人都有良心,人人都勤於王事,為民請命,這臉咱也打不著!”

    “百姓為啥告狀,有冤屈?憑啥當官的,就能給百姓氣受?就因為你們是官?”

    “大元朝為何天下大亂,為何民不聊生,為何屍橫遍野?就在於,當官的都沒良心!百姓活不下去!”

    “咱當皇上,就是要給天下人做主!”

    說著,忽然對朱標道,“標兒,傳值!”

    “兒臣在!”

    “從今以後,凡地方官員有阻礙百姓告狀者,有攔截百姓告狀者,有不接狀子官官相護的,一律夷三族!”

    “兒臣遵旨!”

    然後,朱元璋慢慢走到幾個農漢身邊,忽然換了笑臉,對已經幾個嚇壞的農漢說道,“咱就是皇上!”

    “哎哎,別跪!”朱元璋親手攙起一個農漢,笑道,“咱給你們出氣,可還滿意?”

    幾個農漢拚命點頭,都不敢抬頭看。

    “既然來了京城,先別急著回去,在京裏住幾天,咱給你們安排!”朱元璋笑道,“過幾日,咱還要見見你們,問問話!”

    說完,對朱雄英招手道,“大孫,來,跟咱回宮!”

    出了茶樓,爺孫二人登上一輛馬車。

    車廂中,朱元璋問道,“大孫,你可知,咱為啥允許百姓告狀,告官呢!”

    “您也說了,您當皇上就是給天下人做主!”朱雄英說道,“對君王而言,給百姓公道,是天經地義!”

    朱元璋讚許的點點頭,“還有呢?”

    “上至君王,下至百官,受天下人百姓的奉養,所用的都是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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