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牛剝兩張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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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神神鬼鬼的世界,若是獨自一人遇到這類詭異蹊蹺之事,楚塵心裏肯定直發毛,遠遠躲開。

    不過有道長在,楚塵就不怕了,反而隱隱有所期待。

    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

    行了百來步,饒過一個隆起的大土包,二人見到了埋頭哭泣的老人。

    老人麻布短衣,將洗得發白,上身、褲腿、黝黑的皮膚上沾了不少黃土泥巴,腳底一雙破破爛爛的草鞋,一副尋常鄉下老農的打扮,並無甚出奇之處。

    “老丈,可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老漢陡然聽到聲音,許是有點害怕,下意識身子後傾。

    不過抬頭一看是兩位道士,他緊張的心又放鬆下來,用袖子摸了摸淚水縱橫的老臉,歎息一聲。

    “我牛丟了!”

    老漢向二人傾訴。

    “今日下午,我去烏龜山放牛,那兒溪流密布,水草肥美,牛吃的很歡,半天都不肯挪窩,我想著平日裏老牛吃得歡就不會亂跑,於是就找個地方打了一個噸,誰知一覺醒來,老牛就沒了。”

    “於是,我就去找老牛,到處找,一找就是一下午...”

    說到這,原本強行忍住淚水的老漢又蹦不住了,淚水嘩嘩地躺下。

    “老牛是我家的命根子,我兒早年摔斷了腿,幹不了重活,老漢我年紀也大了,平日裏多虧了老牛幫忙幹重活,沒了老牛,我家該怎麽辦,田種不了,賦稅交不起,全家都得餓死...我不能不找回來...”

    聽著老人絮絮叨叨講述。

    許平道長、楚塵麵麵相覷,一頭霧水。

    楚塵更是毛骨悚然。

    原因無他,在土包旁,赫然有一頭老黃牛甩著尾巴,優哉遊哉咀嚼草。

    在一旁,韁繩牢牢綁在粗壯的大樹上。

    這就有些詭異了。

    老黃牛肯定不是自己走回來的,更不會自己栓自己。

    老漢坐在這裏哭了這麽久,也不可能沒發現黃牛...

    這...太詭異了。

    楚塵咽了咽唾沫,指著黃牛,道:

    “老丈,這難道不是你家的黃牛?”

    老漢看了看黃牛,木訥地點頭。

    “是我家的,我找了一下午才找回來!”

    楚塵、許平道長、小鬼仔這會心裏愈發納悶了。

    既然黃牛都找回來了,老漢為何還哭得如此傷心?

    難道還有隱情?

    老漢見道士師徒麵露疑惑,低聲哽咽,解釋道:

    “找到了有什麽用,已經誤事了。”

    “今朝乃是山神爺爺禱告日,我為了尋牛,早就錯過時辰了,山神爺爺必會惱怒,嗚嗚嗚,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

    說著說著,

    老漢又摸了一把淚,傾訴道:

    “山神爺爺最忌諱旁人對他不敬,平日有人禱告誦念少了,他都會降下怒火,嚴加懲處,更何況耽擱了最重要的禱告日。”

    “老漢我真不是有意缺課,實在是老黃牛對我家太重要了,沒了老牛,我全家該怎麽辦?”

    “我已經盡力找牛了,可還是誤了時辰,嗚嗚嗚嗚,山神爺爺降罪,全家都得遭殃,老漢我該如何是好...”

    “我也不想這樣,我就是太困了才打個盹,昨晚禱告誦經太晚了...”

    ...

    老漢一言一句傾訴著,說著說著,許是心理壓力太大了,一下子蹦不住了,立即嚎啕大哭起來,哭的比方才更傷心。

    小鬼仔目瞪口呆,眼中透著迷惑,驚訝於老漢小題大做,一驚一乍。

    許平道長、楚塵則是歎息一聲。

    以楚塵兩世的閱曆,他能理解老漢的嚎啕大哭,情緒崩潰。

    這就好比上一世,一個身負房貸、車貸、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上班族,每天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上班,所賺薪水勉強能維持用度,每天都生活在高壓重擔中,精神緊繃,讓人踹不過氣來。

    突然有一天上班遲到了,公司要處分、要罰沒獎金...原本緊張拮據的生活越發擰巴了...

    這一刻,往日積壓的苦悶、憋屈、疲憊種種情緒一下子爆發了。

    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人精神崩潰,情緒難以自控...

    男兒有淚不輕彈,老漢的嚎啕大哭,哭的何嚐不是許許多多人的心酸與無奈。

    白天有朝廷稅賦,生活重擔;晚上有妖邪驚擾,鬼神禱告功課,忙忙碌碌,令人喘不過氣來。

    牛剝兩張皮,剝完一張又剝一張,鮮血淋漓。

    生活之艱難,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刻骨銘心。

    “老丈,莫要傷心,車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

    楚塵蹲了下來,用手輕輕拍著老漢的背,一邊安撫,一邊望向許平道長。

    所謂“辦法”,那肯定就是名錄天曹,身懷道行的道長出手了。

    在場人中,道長是唯一可能能幫助老漢解決麻煩的人。

    而且,以道長麵冷心熱的性子,也肯定會出手。

    楚塵心知這一點。

    不過嘛,他也沒有貿貿然開口,替人家道長大包大攬。

    這行為太蠢了。

    許平道長迎著楚塵的目光,了然他的心思,微微頷首,似乎頗為滿意。

    尋常年輕人,毛毛躁躁,知曉他身懷道行,又是天朝仙吏,這會多半已經向老漢誇口炫耀,口若懸河了。

    此子心性純良,心存善念,卻又能沉得住氣,不驕不躁,著實不錯。

    許平道長沒有與楚塵多說,伸手將老丈扶起,道:

    “老丈,沒有解不開的難,莫要哭壞了身子,您也看出來了,我們是道士,有溝通鬼神之術,不如貧道幫你與山神說和一二,您看如何?”

    “這...能行嗎?”

    老漢摸了摸眼淚,心存疑慮:“山神爺爺受朝廷敕封,乃是正祀山神,可不是淫祀邪神,若是不成,恐怕山神爺爺越發惱火,老漢我...可遭不住啊。”

    許平道長拍了拍老漢的肩膀,道:“不必擔憂,貧道也是正兒八經去過帝都傳度授籙的道士,山神說不定會賣我一個麵子。”

    帝都、傳度、授籙...

    聽聞此言,饒是沒有多大見識的老漢也不禁肅然起敬,連連拱手作揖。

    “原來法師老爺在上,老兒眼拙,還請道長勿怪。”

    說話間,老漢臉上浮現喜色,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抹幹眼淚,拉起老黃牛,領著道長、楚塵、小鬼仔向著村口趕去。

    不多時,一行人進入了村子。

    村子裏顯得很安靜,路旁不見任何行人。

    若不是有犬吠雞鳴,恐怕會讓人誤以為進入了一座荒村,靜謐而又詭異。

    老漢解釋道:“人都在家裏禱告誦經,孩童也要誦經。”

    楚塵愕然。

    靜心一聽,果然聽到了誦念聲。

    周遭肅穆安寧、仿佛進入了一座寺廟道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