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連順當即便上樓，徑直往前走，沒一會兒，就看到一塊寫有“電視劇頻道”的指向牌出現在眼前。

    他把文件包夾在腋下，整了整衣著，然後便大踏步向前，來到了電視劇頻道的辦公區域。

    整個辦公區不大，約有一百個平方左右，幾個工作人員正在閑聊，看起來顯得有些冷清。

    “你找誰？”

    見到康連順到來，一個留著短發的青年女子走了過來，奇怪的問道：“來錯地方了吧？”

    “我找毛智言，毛總監。”康連順連忙說。

    青年女子更奇怪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康連順，懶洋洋的說道：“我們老大正在接待貴客，你在這兒等著先。”

    說完之後，青年女子也不等康連順有所反應，徑直又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區域，跟一群同事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

    康連順也沒在意，不過，在等待的瞬間，他倒是聽到了青年女子等人的聊天內容。

    “哎小燕啊，你說，咱們頻道再被取締了怎麽辦？你說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過的什麽日子，整天提心吊膽，擔心失業……”

    “就是啊，上次我都以為要失業了，誰知道是改頭換麵，把文藝頻道更名為電視劇頻道，嚇了我一跳。”

    “當時，我還以為改了名字後，台裏會給予咱們頻道大力支持呢！高興了半天！可這都小半年過去了，咱們頻道還是這個死樣子。唉，再這樣下去，我估計，恐怕用不了多久，電視劇頻道就要徹底消失了。”

    “這可真的是曇花一現啊！”

    “管他呢，混一天是一天，實在不行，我就下海經商，現在南方的實業經濟發展的特別快，我表哥在那邊工作，一個月都能賺一兩萬呢！”

    “一兩萬，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親表哥，在南方做電子表這塊的，聽他說明年準備發展手機業了，去年過年的時候我跟他見麵，好家夥，腰上都別了兩個大哥大。”

    “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別看咱們央視的員工說出去威風，可實際到手的福利加工資，也不過兩千塊錢，這兩千塊錢夠幹什麽的啊！”

    “張哥，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讓我這每個月不到一千塊的怎麽活啊！”

    “經商有風險，下海需謹慎啊！還是咱們國企好，先看看吧，如果這個項目，老大實在談不下來，那再準備後路也不遲！”

    聽到這些談話的時候，康連順有些若有所思。

    最近幾年，下崗潮遍布大江南北，隨著政策傾斜，以及各個經濟特區的側重發展，下海經商的也是比比皆是。

    十年前，萬元戶還是一個遙遠的名詞，但現在，一個月就能混成萬元戶的人大有人在。

    也難怪這些國企員工心裏癢癢。

    就算是他康連順，雖然在瀚海拿著不菲的工資和分紅，但麵對這一個月上萬的收入，也是頗為心動。

    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

    除了拍電影，寫劇本之外，讓他經商？

    那用不了多久，指定被騙的身無分文。

    正在這時，不遠處一間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徑直走出，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毛總，你根本沒有商談的誠意，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蘇程遠在業內什麽身價，要不是看在你們電視劇頻道實在可憐，我壓根就不會來跟你見麵。”

    “是是是，蘇總，您看您著什麽急嘛，有什麽話，咱們慢慢談，價格嘛，也是好商量的嘛！”

    電視劇頻道總監毛智言身高一米七左右，整個人麵黃肌瘦，看起來就跟發育不良的青少年似的，但觀他麵向，少說也有四十好幾歲了，此時正擠出難看的笑容，不斷賠笑著：“嗨，蘇總，您看這樣行不行，您公司的電視劇，再給我打個折，在電視劇播放期間，我再贈送您每天十分鍾的廣告時間，怎麽樣？”

    蘇總回過頭來，輕蔑的說：“毛總，你這頻道什麽情況，什麽收視率，你是做總監的，應該比我清楚。就你們這點流量？嗬嗬，別說十分鍾，就算給我三十分鍾的廣告時間，請問，有用嗎？”

    “當然有用，當然有用，蚊子肉再小那也是肉嘛！”

    毛智言賠笑著說：“最主要的是，您這電視劇已經算是二次播放了，您這價格要的實在太貴，您也知道我們電視劇頻道資金不充裕……”

    “那是你的事情。”

    蘇總顯得更加不耐煩了：“我如果按照你的價格給你，那豈不是相當於白送了？毛總，你怎麽著也是央視旗下的一個頻道總監，資金不夠，難道不會向上麵要嗎？這還要我教你？”

    蘇總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門越來越高，最後更是甩開了毛智言的手，徑直朝辦公大廳外走去。

    在路過康連順的時候，蘇總下意識的望了他一眼。

    蘇總隻覺得這人的相貌有些熟悉，但一時間也沒想起來，所以隻是象征性的點了點頭，便錯身離開了。

    “老大，沒談成嗎？”

    此時，電視劇頻道旗下的員工一個個都走了過去，一臉關心的問道。

    毛智言看了他們一眼，唉聲歎息的說：“不行，太貴了。”

    “他開價多少？”有人問道。

    毛智言欲言又止，最後麵色難看的說：“嗯……兩萬。”

    “兩萬？”

    眾人麵麵相覷。

    一部電視劇的版權，通常是按集數給錢。

    在當下，新人導演的電視劇，首次在公眾平台播放的版權價格，一般來說，是每集一千塊左右。

    四十集下來，那就是四萬塊。

    當然，電視劇的首次播放完之後，還可以進行電視劇的二次播放，以及三次播放等等交易。

    這樣下來，開拍一部電視劇，最後賺個十幾二十萬也不成問題。

    再加上一部電視劇當中植入的廣告等等，雖然資金回攏的比較慢，但整體收益，還算是相當可觀的。

    而成名導演的價格，可就遠遠不止一千塊一集了。

    一切都按曆史成績叫價。

    創造過收視率破5%的導演，與創造過收視率破1%的導演，那價格簡直是天壤之別。

    再加上演員陣容的話，其中可以談判的價格空間就要大的多。

    比如曾經轟動海內外的大型古裝電視劇《蜻蜓格格》，由著名導演馮樹仁，以及台灣第一言情編劇芥末聯手打造，在湘南衛視播放期間，最高收視率達到了7.8%，風靡全國，幾乎就屬於現象級的電視劇了。

    而這部電視劇的二次播放版權價格，也是相當可觀，達到了兩萬元一集。

    至於首次播放版權價格，那就是秘密了。

    有人說是五萬，也有人說是十萬。

    不過，因為這部電視劇是湘南衛視投資，也是在湘南衛視播放，所以即便是真正的價格公布，可跟實際價值相比，理論上還是有些縮水的。

    而馮樹仁在創造了7.8%收視率的《蜻蜓格格》後，名氣更是連連暴漲，他的下一部作品，還沒問世，就直接被市場叫價到了五萬一集。

    當然，除了這些按集數給錢的電視劇外，還有一些買斷類的電視劇，是按照一次打包的方式，賣給播放平台。

    就比如說，剛剛離開電視劇頻道的蘇程遠，就準備以一次打包的方式，把手中的影視劇版權賣出去。

    蘇程遠雖然隻是一家三流影視公司的老板，但這家三流影視公司，也創造過幾部收視率破1%的電視劇。

    他想要賣出去的電視劇，名叫《亂世佳人》，講述的是一個民國時期，一對才子佳人為了祖國和愛情，投身軍旅的故事。

    這部電視劇曾經在京城衛視播放過，最終取得的全國收視率成績，是0.82%，勉強屬於不溫不火的作品。

    毛智言上任後，仔仔細細的算了頻道內的可使用資金後，便是四處尋找電視劇播放，無奈的是，他的眼光似乎並不太好，每一部他看中的電視劇，幾乎都沒有在收視率上有所表現。

    最近，他看中了《亂世佳人》這部電視劇，直接就斷定這是一部被埋沒的好作品！

    為了讓頻道內可憐的流量有所見漲，所以，毛智言三番兩次的去跟《亂世佳人》的版權擁有人蘇程遠商談此事。

    蘇程遠自然得罪不起央視，如果是綜合頻道，不，哪怕是綜藝頻道、少兒頻道，他都得罪不起。

    如果可以，他很樂意把電視劇白送給這些收視率動輒破3、破5的大頻道。

    可如果是電視劇頻道，那就另說了。

    但凡是了解央視的，都知道這個電視劇頻道的流量，委實頹靡無比，收視率常年穩定在0.2%以下。

    可不管怎麽說，這始終是率屬於央視旗下的頻道，蘇程遠這種小公司的老板自然也不敢輕易得罪。

    幾次三番的受邀前來，蘇程遠給出的價格也是一讓再讓。

    從原本的五萬打包價，到現在的兩萬打包價，鬼知道蘇程遠經曆了怎樣的心理曆程。

    總之，兩萬打包價，是蘇程遠最後的底線。

    如果對方不是率屬於央視，蘇程遠恐怕早就拂袖離開了。

    但蘇程遠不知道的是，就算是兩萬，如今的電視劇頻道，也拿不出來。

    電視劇頻道開創之初，台裏批下來的資金就隻有二十萬。

    這二十萬，還是電視劇頻道整整一年的經費。

    起初毛智言信心滿滿，認為有了這二十萬，在市場上買一些大火的電視劇播放，再拉一些廣告投資商過來，一年下來，怎麽著也得在這二十萬後麵添個零吧？

    可現實的殘酷，卻打擊的他無比絕望。

    僅僅四五個月的時間，這二十萬就即將見底。

    如今，留在電視劇頻道財務賬上的資金，也就僅僅隻有兩三萬而已了。

    拋卻這四五個月的時間成本，電視劇頻道更名以後，足足虧了十七八萬。

    這就有點尷尬了。

    上任後，不賺一分錢不說，竟然還虧了十幾萬！

    好在台長李泓臻對此並沒有什麽表示，但即便上麵不表示，毛智言自己每天上班也都是戰戰兢兢的，在開會的時候，跟其他談笑風生的頻道總監相比，他也是顯得越發的沉默。

    可以說，這一次，他把一切都堵上了。

    一旦花了兩萬買下《亂世佳人》的二次播放版權，一旦這部電視劇收視率不佳，賺不了廣告費，那以後的日子，對毛智言，對整個電視劇頻道來講，絕對是一場場災難。

    正在眾人愁的唉聲歎息的時候，一道聲音傳來，讓得毛智言等人，終於注意到了不遠處，還有一個陌生人的存在。

    “毛總監，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毛智言抬頭望去，就見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看著自己。

    他一蹙眉，略顯不耐煩的問：“你誰啊？找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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