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

    按理而言，這個詞語是不會出現於外國人身上的，但曆史上總有一群人的身影，超越了國家和民族的界限，值得人類去尊敬。

    辛德勒，白求恩……

    而眼前這位西門子公司南京辦事處經理約翰·拉貝，同樣屬於這類人。

    約翰·拉貝，一個載入中華史冊的名字，一個不為人知的名字，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身為德國商人的約翰·拉貝，在南京城即將淪陷之際，利用身份之便，聯合金陵大學校董會，設立‘國際安全區’，拯救城內百姓。

    憑借德國組織的特殊身份，日軍無法越過安全區，屠殺安全區內的同胞。

    就這樣，約翰拉貝以一己之力，保護南京城內越來越多的難民免於屠殺，人數最多時達到二十五萬人。

    如果說辛德勒是那一千多名猶太人的天使，那麽，拉貝先生，便是身處無盡黑暗之中的二十五萬同胞們心中，永遠無法忘懷的一束光！

    若非拉貝先生之作為，或許，大屠殺數字不會是三十萬，而是……

    五十五萬！

    麵前街道，拉貝兩鬢斑白，麵頰消瘦，雙眼溫和而有神，鼻梁上戴著一副圓形黑框眼鏡，雖是洋人麵孔，但卻透出一股仿佛同胞般的親切感。

    這是1937年的拉貝先生。

    “拉貝先生，您好。”注視著這位不久之後將會挽救二十五萬中華同胞的拉貝先生，餘華言語敬稱先生，其中夾雜一絲極其細微的感激。

    同是先生二字，敬稱和尊稱表示的含義截然不同，這是言語上的小細節。

    “你好，餘華同學，我們見過麵嗎？”感受到來自於餘華不同尋常的眼神，身為中華通的拉貝有些疑惑，回應一聲，好奇道。

    “我們沒有見過麵，但我在報紙上見過關於您的報道，畢竟，西門子公司是一家世界級電氣化企業。”聽到拉貝這番詢問，餘華沒有料到對方如此敏銳，麵含微笑，找了一個借口解釋道。

    這個年代，市場橫跨亞歐大陸和美洲的西門子，乃是一家全球性的超級電氣化企業，涉及電燈、電報、電網、發電機和電氣化列車等等領域，包括收音機和電視機，規模龐大，技術先進，地位和名氣極高。

    中華第一家發電廠機組設備，便來自於西門子。

    在當今民國時期，西門子和毛瑟手槍一樣，屬於德製標杆。

    “原來是這樣，恕我直言，你的德語非常棒，是我遇過德語水平最好的中華人，怪不得戴維斯會如此稱讚你。”拉貝聽聞，笑了笑，誇讚道。

    餘華輕輕點頭，微笑道：“謝謝您的誇獎，拉貝先生，我的德語一部分來自於戴維斯先生，是他幫助了我。”

    “餘華用了半個月時間，就達到現在的德語水平。”戴維斯微笑道。

    “半個月？真的嗎？”拉貝聽聞，目光透出一絲驚訝之色，忍不住看了一眼餘華。

    半個月。

    這個時間聽起來也太不可思議了。

    拉貝根本無法想象。

    戴維斯麵色嚴肅：“當然，我以個人名義保證，我說了，他是一位天才，在我看來，餘華的天賦絲毫不亞於愛因斯坦。”

    “先生，我還沒有達到比肩愛因斯坦先生的高度……”聽到戴維斯這番話，餘華捂臉，心中微微無奈，忍不住提醒道。

    說實話，要不是他知道物理先生戴維斯的為人和性格，這番話，絕對是裸的捧殺。

    對於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人而言，愛因斯坦這個名字極為陌生，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但對學術圈領域的相關人員而言，誰要是不知道愛因斯坦，那這個人就是一個笑話。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猶太人，當代物理學的至高存在，堪稱二十世紀的物理皇帝，創造相對論和量子力學，提出e=c和gab=8πtab，質能方程將為核武器提供理論基礎，廣義相對論方程組描述宇宙能量構成和時空幾何結構，揭示時空本質。

    論對物理學的貢獻，愛因斯坦幾乎碾壓所有當代同行，如同一顆恒星般懸掛於物理學界，在他麵前，薛定諤、普朗克、波爾、海森堡、狄拉克、泡利等人全都黯然失色。

    這是物理學最好的時代，亦是最壞的時代。

    比肩愛因斯坦？

    餘華有這個信心，奈何暫時沒這份實力，他可不接受來自於戴維斯的高帽子，尤其是在拉貝麵前。

    他不喜歡在拉貝麵前裝逼。

    “這點我當然明白，不過，我指的是天賦，而不是實力。”

    戴維斯嚴肅回應，以先生身份指正道：“餘華，日本即將侵略你們的國家，你身上肩負著你們國家的希望，一定要刻苦學習，如果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老師可以推薦你去海德堡大學和其他大學。”

    天賦不代表實力，但天賦決定上限。

    有的人，窮其一生，也無法在學術領域建樹，最終隻能黯然離去，淪為普通老師，這就是天賦的意義。

    好吧，這個人就是他戴維斯，出身於海德堡大學的他，高開低走，沒有取得任何成果。

    聽到好友戴維斯這番話，拉貝怔了一下，有些意外，轉頭看了一眼，隻見戴維斯臉上盡是嚴肅，他是認真的。

    拉貝深知這個承諾的份量。

    戴維斯掌握的大學推薦資源，即便連身為西門子高管的他，也極為心動，但戴維斯不會隨意推薦學生，對於要走推薦之路進入海德堡大學的學生，有著極高且近乎苛刻的要求。

    這名中華學生，竟是能贏得戴維斯的青睞與認可……

    難道，他真的有比肩伯爾尼專利局技術員的天賦？

    這怎麽可能。

    在德國，沒有人不清楚那位伯爾尼專利局技術員的影響力和地位。

    “學生謝師教誨，謹記在心。”餘華聽聞，心中感動，背脊挺直，雙手作揖，致以來自於戴維斯的期望。

    盡管他基本不可能去海德堡大學就讀，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尊敬戴維斯。

    戴維斯笑了笑：“你去忙吧，老師期待你的考試成績。”

    “先生再見，拉貝先生再見。”餘華深呼吸一口氣向戴維斯和拉貝逐一道別。

    “餘華同學，請稍等。”

    就在餘華準備離去之時，忽然，拉貝出聲叫住餘華，待餘華停下腳步後，整個人臉上露出溫和而自然的笑意，從衣兜裏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事的話，可以打電話或者來找我，這段時間我住在東城建國門東塘胡同第11號。”

    名片嶄新而簡潔，呈白色，上麵印有一串德語信息——西門子南京辦事處經理，約翰·拉貝，下方是聯係電話和具體地址。

    “謝謝。”餘華見此，略微意外，伸手接過名片，向拉貝道謝。

    不同於後世但凡是個人就能印的名片，這個時代，名片是極少數社會精英才有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不是你想要對方就給。

    拉貝給出這張名片，其意義便是，他看好餘華。

    這是一種投資，屬於人脈的投資。

    先生戴維斯見到這個場麵，微笑不語，並不幹涉。

    “不用謝，一切源於你的自信和天賦。”聽到餘華這番話，拉貝笑了笑。

    沒有經常聽到的‘不敢不敢’，沒有經常見到的卑躬屈膝，背脊挺直，麵容自信，這名中華學生和往日裏那些唯唯諾諾的中華人，完全屬於兩類人。

    其次，還有天賦。

    “華，不會讓您失望。”餘華認真點頭，收好名片。

    話落，轉身離去，迎向景山前街。

    拉貝注視著餘華離去的背影，看著身旁的戴維斯，打趣道：“戴維斯，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這個小家夥最終會達到什麽高度？”

    “你會為了這次偶遇感激一生，他用了半個月學會德語，用了大半個月學會微積分，當初那位伯爾尼技術員學會微積分，花了四年時間。”戴維斯滿臉微笑，眼中盡是期待，並未正式回答拉貝的問題。

    這個小家夥的未來，戴維斯無法看到，但他卻看到了愛因斯坦的影子。

    至於要問他為什麽如此篤定，那是因為，他的老師叫馬克思·普朗克。

    “你說什麽？”拉貝瞬間愣住。

    ……

    命運總是充滿驚喜，或者悲哀。

    幸運地是，這次郵寄，餘華遇到來自於命運贈予的驚喜。

    不得不說，拋開拯救二十五萬同胞的事跡，拉貝自身的西門子經理身份，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通過西門子，可以接觸還未正式進入戰爭狀態的德國工業。

    餘華所求不多，數台高精度德製機床即可，有了機床，現代工業的基礎也就有了，而論機床領域，毫無疑問，德製品牌最佳。

    不過，謀求德製機床的話，需要從長計議，急不得。

    機床的重要性，哪怕用腳趾頭想都能明白，日本人不會讓你隨意獲得這種戰略級工業設備，國民政府更不會。

    其次，該用什麽籌碼獲取機床？

    買是不可能買的，第一，錢不夠，第二，別人不賣。

    “要獲得德製機床的話……”餘華默默思索，心中已經有了一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