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內，眾人落座，靜候數分鍾，一壺碧螺春送進雅間，身為管家的劉微給兩人斟好茶水，便轉身離去，留下私密空間給兩人。

    “管家……你家真有錢。”餘華輕聲感歎，端起紫砂壺的茶杯，送到嘴邊，品了一口碧螺春。

    茶香四溢，回味無窮。

    一個詞，好喝。

    餘華能夠明顯感覺到這壺碧螺春，要比後世家鄉小麻將館的10元素茶好喝多了，哪怕當初在皇城根書局喝的龍井也不及。

    好喝的背後，是有錢。

    林婉白了餘華一眼，麵容頗為嚴肅，直接進入正題：“餘華，若是你列出的設備，盡管現在能夠買到，但假如有一天買不到了，我們該怎麽辦？”

    憑借北方部在天津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話，這些工業領域的相關設備基本都能買到，因為天津城屬於港口城市，國內外貿易極其繁榮，不少美國公司在天津都有代表處。

    然而，假如有一天買不到了，該怎麽辦？

    或許因為外界因素，或許因為戰爭。

    “這個問題問的非常好，我的回答是——自己仿造。”餘華放下紫砂茶杯，雙眼一凝，言語飽含力量。

    “我們自己仿造？！這些國外設備基本注冊專利，我們仿造的話，不說有沒有這個能力，關鍵是侵權了啊。”林婉有些懵逼。

    “你不說，我不說，侵哪門子的權？”餘華白了林婉一眼。

    林婉無語：“這……不好吧？”

    餘華的想法讓她有些淩亂，在過去的認知之中，她一直走的是光明正大路線，行君子之事，像這種‘你不說，我不說’的操作，著實沒想過。

    “年輕人，腦子要靈活點，在國家生死存亡麵前，一紙專利算個屁，先活下去，再談什麽規則。”餘華如同老師傅般諄諄教誨，向林婉灌輸極其重要的觀念。

    國外專利？

    在中華生死存亡麵前，算個錘子。

    況且，中華民國曆史上第一部專利法還沒誕生，現在施行的《獎勵工藝品暫行章程》，算半部專利法，全國遵守專利法的廠家幾乎沒有。

    而這，也是外國人嚴格控製技術外流的原因之一

    “先活下去，再談什麽規則……”林婉如醍醐灌頂般，陷入深思，自我反省。

    “在國家生死存亡麵前……”

    門外，靜靜聆聽二人對話的劉管家，眼中閃爍智慧的光芒，心中默念餘華這番通俗易懂卻蘊含大道理的大白話。

    雅間內，林婉思索一番，清澈而明亮的雙眼，注視餘華，鄭重點頭：“你說的很對，一紙專利算個屁。”

    “等相關設備買回來，我們立即拆解設備，繪製圖紙，獲取技術，最終實現自我仿造，這個過程總結歸納稱之為‘逆向工程’，在逆向工程中，我們可以獲得寶貴的技術和逆向工程經驗。”

    餘華繼續講解道，思維站在後世的高度，講解現如今對民國而言極為陌生的逆向工程：

    “記住，經驗是最重要的，其重要性在於——‘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可以提升我們自己的研發水平，一次次逆向工程下來，我們就能追趕上西方的腳步，乃至超越，這是外國列強最害怕的情況，就比如永利公司的侯德榜先生，突破國外氨堿法製堿技術，建造全亞洲第一座純堿工廠，國內純堿價格大幅度下降，純堿市場由洋人壟斷轉變為永利壟斷。”

    逆向工程。

    這一刻，林婉和門外的劉管家，全都在學習這個由餘華口中冒出的全新術語，如同學生般思考。

    “至於我們是否具備逆向工程的能力，瑾瑜，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有！”

    餘華言語清晰而鄭重，一雙深邃而浩瀚的眼眸，全然望著林婉，正聲道：“你，我，還有另外兩名同學，都是最優秀的天才，我不相信我們這群中華天才組合要比外國人笨，你相信嗎？”

    話音鏗鏘有力，振聾發聵，充滿氣勢。

    “不相信。”

    感受到餘華言語之中的情感，林婉深呼吸一口氣，搖頭回答，腦海思索舉一反三：“所以，我們這次的目標，不僅是研發七塔式裝置，還要對製造七塔式裝置的相關設備進行逆向仿造，對嗎？”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笨，林婉更不會承認她比外國人笨。

    “說的真好啊，不妄自菲薄，不驕傲自滿，清楚意識到現實差距，並提出追趕，真乃大才……”門外的劉管家心中評價。

    “對，本質上講，七塔式裝置是一項係統性工程，涉及材料，機械工程，機械加工多個行業，每一項基礎技術我們都要搞定，要不然，如何實現我們構思的百萬噸級年產量？基礎最為重要。”

    餘華笑道：“當然，前期階段還是先買設備，驗證七塔式裝置技術是否達標，而後通過逆向解決基礎技術的問題。”

    基礎，最為重要！

    不得不說，七塔式裝置乃是餘華煞費苦心構思的關鍵性技術，技術難度不高，但考驗技術研發者自身的基礎工業水平。

    要知道，本質上講，整個項目是一項係統性的工程項目。

    待成功研發七塔式裝置，以林婉為代表的組織，便能擁有極為寶貴的逆向工程經驗和涉及多個行業的基礎技術，包含七塔式裝置技術自身在內。

    想要搞七塔式裝置，離不開加工壓力容器的埋弧焊機，而埋弧焊機離不開焊劑。

    為了保證向反應塔保證連續供水，離不開大流量離心泵。

    離心泵製造離不開電機、葉輪加工技術和葉輪材料，電機和葉輪製造技術誕生於高精度機床和熟練工人，葉輪材料來源於鋼鐵冶煉。

    除此之外，還有壓力容器的材料，壓力表，管道……

    數量之多，高達上百種！

    通過國外進口設備，搞七塔式裝置是不難的，最難的在於自己造。

    想要自己仿造，必須解決這些涉及主要工業領域的基礎技術。

    當然，有的基礎技術容易解決，有的基礎基礎難度較高，譬如冶金，這需要由日後的氧氣頂吹轉爐解決。

    但不管怎樣，對於八路軍和根據地而言，一旦完成七塔式裝置項目，將獲得前所未有的研發紅利反哺——獲得一定程度的工業基礎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