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高臥九重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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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之後是造化,也被稱為苦海之境。”
    盤坐在九重天內,蚩曜一邊吸收這裏的一道道法則充實自家仙竅,一邊繼續思考下一步的道路。
    “想要踏足苦海,身成造化,必須滿足三個條件。”
    “一是能直接感受到時光長河衝刷……”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微翹,別說感受到時光長河了,我甚至還進去過好幾次呢!這一點完全不成問題。
    “二是要能切實體會到苦海的存在。”
    苦海並不是真實存在的一片海洋,而更多指的是一種明知深陷其中卻又掙紮不出的狀態。
    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能夠察覺到自己的命運正在被諸多彼岸者隨意玩弄,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交往的每一個朋友,結仇的每一個敵人,碰到的每一個奇遇,乃至功法的每一次進步,遇到了每一件高興的事,都有可能是被安排好的。即便不是,他們也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甚至可以反複去做。
    所謂的曆史在彼岸者手中就像是一個可以隨意被擺弄的小姑娘,她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取決於爭鬥雙方誰更古老,誰能幹涉得更加久遠。
    天地一盤棋,唯彼岸者執子。
    眾生都是棋盤上傀儡。
    低於造化境界者,根本察覺不到曆史的無數次變動。他們的腦海中無法留下變動之前的記憶,分別不出前後衝突,心安理得地將每一次變動後的曆史當做真實。雖然會受到一次次蒙騙,但正所謂眼不見為淨,隻要察覺不到,就不會痛苦。湖塗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而距離彼岸隻有一步之遙,卻又像是天淵之別的造化境界,就像隔了臨門一腳,能隱約窺見世界的真實,卻又對此完全無能為力。知道卻不能改變,隻得陷入無盡的痛苦與煎熬之中,成為最大的受害者。
    這就是苦海!
    蚩曜明白什麽是苦海,但這樣的明白是不夠的。沒有切身體會過那種前後記憶衝突,懷疑自身經曆的真實性,想盡辦法掙紮卻依舊徒勞無功的境況,是無法真正明悟苦海之苦的。
    “最後一個條件是將自身所學推演到接近虛幻大道的程度,全部條件達成之後即可進一步將之凝結成虛幻大道,也叫做近道之物。這個相對來說也簡單一些,我的道為煉化,有大道之樹在手作為參考,推演到虛幻大道的程度並不困難。”
    分析了一通之後,他歎了口氣:“所以最大的問題就在於體悟苦海真意。”
    苦海苦海,聽名字就不是什麽令人愉悅的東西。想要體悟其中真意,免不得要被人玩弄命運。不,應該說就是要通過不斷地被人玩弄命運,直到有一天自己察覺到了這種玩弄,痛苦於這種玩弄,才算悟了。
    “這特麽是什麽自虐式修行法啊!”
    蚩曜不禁口吐芬芳。
    而且這種事情還可遇而不可求,畢竟隻有彼岸者才有資格玩弄時光,但彼岸者又不會時時刻刻都擾亂曆史,他們沒那麽閑。
    “也就是說,我想要體會被人玩弄命運的苦楚,要不然就憑運氣等,要不然就得去求一位彼岸者?”
    求一位彼岸者玩弄自己的命運,助自己體悟苦海,這條路雖然聽起來有種抖的感覺,但上古時期彼岸者未曾隱沒之前,如八景宮、玉虛宮這樣有彼岸者坐鎮的勢力,恐怕還真有幾分可能是這樣培養弟子的。
    但問題是,人家師父助徒弟一臂之力沒問題,可蚩曜能找誰?
    藏身於西遊世界的道德天尊嗎?
    人家憑啥幫他呀!
    就算她肯,蚩曜也不敢完全相信。畢竟你讓人家主動玩,就肯定不能有什麽防護,否則起不到效果。這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一個不小心可就真死了。
    “嗯……”
    他凝眉沉思,忽然將蚩尤旗攝入掌心,“我記得,彼岸級神兵也相當半個彼岸者吧?你的內天地中也有諸天萬界,那裏的一切都受你掌控?”
    “不錯,”
    托蚩曜晉升傳說的福,蚩尤旗如今也完成了進一步的複蘇,“但我現在隻有造化層次,距離完全複蘇還有一段距離。”
    “……你怎麽回事?”
    蚩曜臉一垮,“我從無到有都傳說了,你本來就還是彼岸神兵,複蘇還複蘇的這麽慢?隻比我高一個境界?是不是偷懶了?”
    “怎麽說話呢?誰偷懶了?”
    蚩尤旗怒了,熟悉之後,他也放棄了形象管理,一開口就暴露了本性,“我巴不得立馬複蘇,把那些妖魔崽子們給殺個一幹二淨好吧!但問題是你才隻有傳說,我高你一個境界就是極限了,差距再大的話,你就把握不住了!”
    ‘好嘛,居然還是我的錯?’
    蚩曜翻了個白眼,“那你說,我現在需要體會苦海真意,你不複蘇到彼岸層次的話,我找誰幫忙?難不成去找天帝,讓他奪舍我?”
    “這……”
    蚩尤旗也有點為難,沉默了半晌,才猶猶豫豫地說道,“要不然,我們去找老劍吧。我們兩個可以互相刺激,快速複蘇,也可以互相製衡,方便你居中掌控。”
    蚩曜眼睛一亮:“你終於想通了!”
    ……
    ……
    中古時期,人皇登臨彼岸之後快速隕落,成為活躍時間最短的一位彼岸者。
    在他隕落之後,雖然有其子啟繼位,號曰聖皇,但沒有彼岸者護持的人族再無開拓進取之力,隻能守成。
    人皇劍、蚩尤旗等重寶也同時消隱無蹤。
    隻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人皇劍其實一直都藏在龍台,隻是神物自晦,哪怕當年魔佛親自來尋,都未能發現端倪。
    如果蚩曜自己來,顯然結果也不會比當初的魔佛好到哪裏去。他本來的打算是等趙恒修行有成,身上皇道龍氣足夠濃鬱之後,帶著過來尋寶的。
    但現在蚩尤旗既然改了主意,那當然再好不過。
    人皇劍和蚩尤旗可是幾萬年的老夥計了,別人來叫門他可以裝不在,麵對蚩尤旗,人皇劍一定會現身的。
    這波尋劍的難度約等於探囊取物!
    蚩曜取出蠱神的軀體,祭於半空,舌尖噴出一口精血,以手沾血,快速淩空刻畫一道道符文。
    這些血色道痕一枚又一枚接二連三的投入蠱神軀體之中,漸漸的,那原本呈六翅金蠶狀的外表開始發生變化。金色不變,但六隻手臂融合成兩臂兩腿,圓圓的身軀壓縮壓縮再壓縮,化為人形,氣息逐漸開始接近蚩曜。
    很明顯,蚩曜這是在準備一具分身。
    之所以用分身而不用本體,是因為傳說境界與法身境界完全不同,一旦有傳說境界之人現身於真實界,必然會刺激那些沉睡的遠古大能提前歸來。
    到時候,在一眾彼岸、造化境大能中,蚩曜好不容易成就的傳說瞬間又會變成墊底。
    所以他的本體必須隱藏在九重天之內。最完美的結果是,當那些大能們回歸之時,自己已經悄然登臨彼岸,成了執棋者之一。
    至不濟,也要造化圓滿,成為在某些特殊環境裏可以與彼岸者短暫交鋒的偽彼岸境界。
    否則,恐怕就得真的體會一下什麽叫做苦海無邊了。
    本體不出去,蠱神這具地仙境界的軀殼恰好合用。現在的真實界,大能不出,地仙就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高手。
    蠱神分身的煉製相當順利,這位香火神靈雖然因為失去了南荒眾生的信仰,實力有些下滑,如今隻是能夠勉強保住地仙境界而已。
    但蚩曜並不在意這些,將蚩尤旗和空門蠱往他懷裏一扔:“覓得人皇劍後,你就代替我去南荒坐鎮吧,其他東西讓蚩尤旗帶回來就行。”
    “是,本尊。”
    蠱神分身點點頭,催動空門蠱,身形一閃而沒。
    ……
    ……
    江東,龍台。
    有蚩尤旗指引,蚩曜可不會犯錯,將如今的龍台縣當做古時候人皇鑄劍的龍台。
    穿過空門之後,入目是一片煙波浩渺的大湖,遠處與天際連成一線,不可見底。這處“大澤”湖水清澈,似乎經過層層濾淨,望之生津。但若仔細看去,會發現深處不斷有赤紅如火的液體湧出,有絲絲黑氣蒸騰。但它們經過漫長的上浮和莫名的變化,又都消弭於無形。
    這種奇特的熔岩與水共處一湖的現象,隻此一處,別無分號。
    “這裏就是當年人皇鑄劍的龍台。”
    蚩尤旗一邊介紹,一邊憤憤不平,“中古時期魔佛亂世,她為了尋找人皇劍,一巴掌拍碎了龍台,將守護在附近的人族趕盡殺絕。可惜她萬萬沒想到,人皇劍就藏在這裏,但卻隻為有緣人開啟。任他本事再大,魔威滔天,也隻有無能狂怒的份。”
    說到最後,他竟然有幾分幸災樂禍。
    “若有機會,我會幫人皇報這個仇的。”蚩曜點點頭道。
    蚩尤旗透出一縷氣息,眼前的湖水自然分開。
    蚩曜舉步下行,越走越是幽深,兩旁水壁散發粼粼波光,展現出如夢似幻般的場景。
    少頃,天地突生變化,包圍在四周的湖水變成了一座古樸莊嚴的大殿。
    大殿後方有一條隻容兩人並肩而行的甬道,兩旁插著燈台,燃著溫暖的黃紅火焰,似乎永不熄滅。
    “這條路是人皇留下的,曾經被用來磨礪人族天驕,並留下遺訓,後世皇者必須來此接受洗禮。”
    蚩尤旗指著甬道,“你也走走看?”
    “嗬,走就走。”
    蚩曜自無不可,舉步進入。
    剛入甬道,他頓覺一道道聲音入耳,一幅幅畫麵透心。
    荒蠻之時,獵殺獸類;動亂年代,苟延殘喘;荒獸嗜血,妖族殘暴,邪魔凶厲,神靈冷漠,人族求生,唯靠自身;披荊斬棘,鮮血鋪路,結束動亂,建城修路……
    這些畫麵宛如實質,沉重無比,化作一重重重壓,令人難以前行。
    每走一步,都像是多背負了一重重擔,扛起了更多的責任一樣。
    “原來是這樣,”
    蚩曜有所明悟,“怪不得要讓後世皇者必須來此,若不體會一番責任之重,怎能明悟人皇之位非在權勢,而在背負?”
    可惜魔佛亂世,人皇之位隻傳了兩代,聖皇啟之後,連龍台都被毀了,這條規矩自然沒能真正落實下去。
    “該死的魔佛!”
    他暗罵一聲。
    見蚩曜已經明白了這條古道的價值,蚩尤旗暗中發力,替他擋下了多餘的壓力,讓他可以走得更快一些。
    沒過多久,蚩曜在古道左側看到了青木生發之氣和太陽昭昭之意的殘留,它們連為一體,密不可分。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或縹緲,或強橫,或深奧的氣息,每一道氣息至少都代表著一位天仙境界以上的人物!
    而最神奇的是,甬道盡頭,厚重的石門邊上,居然還盤坐著一個和尚!
    “魔佛阿難!”
    對於這位彼岸者的殘留氣息,蚩曜沒有多看,快速通過後,伸手按在麵前滄桑古樸的石門之上,用力一推。
    石門沉重但無聲地向後打開,他的眼中跳躍出一片金色火海。
    火焰升騰,不時化成長蛇與鳳鳥躥來躥去,外圍是金黃色,越往裏走越是接近藍白,更深之處,視線仿佛都被燒化,甚至有火焰想要順著視線直接燒將過來。
    火海外圍是深灰奇異的石塊,鋪成了弧形的平台,玉色台階橫空,深入火海,不知所蹤。
    “鐺鐺鐺——”
    悠遠的金鐵交擊之聲回蕩在四周,仿佛響徹萬古。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道呐喊充斥,那是不甘的呐喊,不願屈服的呐喊,誓要拚搏出生路的呐喊。
    “冬冬冬——”
    蚩曜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一陣熱血沸騰,似乎回到了上古末年,鑄長劍,磨寶刀,斬開荊棘,誅殺妖魔,人族求生之路,一寸山河一寸血!
    他深吸一口氣,走上玉質台階,來到火海邊緣,展開蚩尤旗,透出氣息。
    不多時,一根長長細細的條狀事物從火海之中飛出,落入蚩曜掌心。
    此物看不出材質,表麵鏽跡斑駁,灰撲撲極不起眼,感覺就像是一根墊桌腳的雜物。
    但既然能在蚩尤旗的呼喚下主動跳出,它的身份其實已經不言自明了。
    “他現在之所以還保持這個樣子,隻是為了表達一個意思:你不是他認定的天命劍主。”
    蚩尤旗解釋道,語氣中的嘲笑毫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