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主子好，日子興許還能好過一些。

    若是主子不好，那便隻能是認命。

    既然王爺救下她和祝希的目的就是為了那個素未謀麵的女子，那她就應當盡量讓自己變得有用些。

    如此，才不會辜負了王爺這一番相救之情。

    可是後來，在見到小姐之後，她發現她曾經所想象的那些竟都是錯的。

    小姐人很好，對待身邊之人看似淡然，實則卻不盡如表麵。

    跟著小姐的日子，有過受傷，有過流血，亦也有過被人關心的溫暖與發自內心的笑。

    在那之前，與祝希遊走於世間各個地方，以一個旁觀者的角色見到了人世間太多的悲歡離合。

    而小姐，則將她從無悲無喜，無欲無求之中脫離了出來，帶進了塵世。

    有了世間之人應有的情緒，也有了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人，總是貪心的。

    沒有的時候，不知所謂。

    可一旦沾染上了，便會想要更多。

    無論是小姐，還是整個丞相府的人，都讓她體會到了不一樣的人生。

    腦海中那些飄飛的思緒，不過是片刻功夫，祝菀真心地道“若是再回到這裏，必定會回來看望大家。”

    千天縱淡笑。

    -

    冬日裏的清晨，總是亮得晚些。

    天還未大亮，祝菀便離開了丞相府。

    雖是說不要人送，可千天縱和千天逸還是送她出了府門。

    站在相府的大門口，望著遠去的纖細身影逐漸化作一個藍點，最後消失不見，兩人才轉身進了府。

    “大哥，若是無事的話，便一道用個早膳吧。”千天縱道。

    千天逸點了點頭。

    自從千靈出事後，兄弟倆就不曾同過桌。

    他們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早出晚歸的，很難碰到頭。

    昔日裏，一家人其樂融融坐在一起的畫麵，讓人覺得久遠，如恍然隔世。

    許是那些過往太過於美好，而如今的丞相府又太過於蕭條。

    坐在一起，難免觸景傷情。

    “昨日瞧著大哥看那廣樂國公主的眼神有異，可是瞧她像什麽熟識之人？”千天縱倏忽問詢。

    “沒有。”千天逸眸光微閃，而後眼睫微垂，似是在專注吃著東西。

    瞧明白了他的態度，千天縱也不再多問，之前的問話，就好似隻是單純的好奇之言。

    “皇上下了旨，說是讓丞相府的大少爺陪同蕭雪公主遊皇城。”

    千天縱的手微微僵了一瞬，而後恢複如常，淡淡地應聲“知道了。”

    兩人的話本就不多，出了事之後，便顯得更加沉悶。

    早膳結束半個時辰後，下人來報，說是蕭雪公主來了，在大門口等候。

    “將人請進來。”千天縱道，“讓人去通知大少爺過來。”

    丞相府的大小事，如今是千天縱在打理著，而還居著丞相之位的千成誌，已經慢慢地退了下來。

    兒子女兒的相繼離去，給了他不小的打擊，身子骨早就不如曾經那般硬朗了。

    千天縱不忍他拖著病體還忙碌著，便主動將這重擔扛到了肩上。

    一盞茶之後，從兩個方向而來的兩人在前廳的門口碰頭。

    千天逸收起了自己的異樣心思，恭敬地行禮“公主殿下。”

    蕭雪伸出手去扶，不料千天逸往後退了一小步，躲過了她的觸碰。

    一時間，她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公主殿下乃是金貴之軀，我乃一介粗鄙武夫，受不起殿下的親手相扶。”千天逸一板一眼道，“殿下請。”

    蕭雪微微一笑，一縷黯然之色自眼底劃過，很快便消失不見。

    收回自己的手，淡然地踏進了丞相府的前廳。

    兩人一前一後進去。

    除了他們之外，廳內就還剩下伺候的侍女。

    這時，千天縱的侍從小跑過來“大少爺，二少爺那邊有事走不開身，說是讓您照顧好蕭雪公主。”

    二弟忙，千天逸是知曉的。

    本應是他身為長子抗的責任，二弟主動擔了起來，這本就是他的失責。

    眼下二弟抽不開身，他倒是沒有絲毫的懷疑。

    衝千天縱的侍從點了點頭。

    他話不多，對麵又是不熟之人，更是不知應該說些什麽好。

    一邊喝著茶，一邊琢磨著。

    在千天縱的侍從離開後，廳內寂靜無聲，維持了近一炷香的時間。

    千天逸“公主可有想去之處？”

    蕭雪“大少爺可有賞玩之地推薦？”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而後，頗為尷尬地對望了一眼，又幾乎同一時間移開了目光。

    那雙眼睛，太過於熟悉，千天逸不敢多看，害怕多瞧兩眼，便會陷了進去。

    而蕭雪則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熱，在這寒冷的冬日，那樣陌生的熱延續到了麵頰之上。

    好在有麵紗的遮擋，並未叫對麵之人瞧出異常。

    “今日豔陽高照，大少爺可願同我一起出去走走？”蕭雪問。

    千天逸“陪伴殿下乃是在下之職。”

    蕭雪起身“那就有勞大少爺了。”

    “……”千天逸默了少頃，“殿下喊在下的名便是，無需喚大少爺。”

    “好啊。”蕭雪笑著看著他，“如此的話，那你也不應當一直殿下殿下地喚我。

    “我不想叫人知曉我乃是廣樂國公主，你便喚我的名，或者像皇兄那般，喚我小雪亦或是阿雪都成。我喚你天逸，如何？”

    “殿下喚我什麽都成，隻是——”

    “好了，就這麽說好了。”蕭雪不想聽他拒絕的話語，主動道，“天逸，走吧。”

    “……”

    千天逸的武功不弱，在如今相對安定的皇城而言，保護一位女子是綽綽有餘的。

    兩人出府便沒有帶太多的人，隻一人帶了名侍從，一個帶了名侍女。

    皆乃是貼身伺候之人，以防萬一。

    兩位主子沉默地走在前，兩名手下並肩走在後。

    “姑娘你好，我是丞相府大少爺的侍從，名季三，還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季三雖說是侍從，但常年跟著千天逸混跡在軍營中，有身手，臉也長得不算差，有著軍人的豪氣，還比較愛笑，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他咧開嘴角，露出爽朗一笑，無意間，虛晃了身旁女子的眼。

    “我名宣素，是與公主一起長大的侍女。”

    她直視著前方，耳尖爬上了一抹紅暈。

    “一起長大的呀？”季三好奇地湊過去，“你們公主的脾氣好不好？”

    出來之時，二少爺可是交代了任務的，大少爺這根木頭靠不住，還得靠他才行。

    “公主的性子很好的。”許是聽著有人對自家主子有質疑，宣素護犢子道，“公主雖生在皇家，可從來沒有仗著自己的身份就囂張跋扈，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生性純善，遇到他人有難之時，便會全力相幫，在我們廣樂國，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出生在皇家，養成這樣的性子，倒是實屬少見。”季三感慨。

    他所認知的公主，要麽像二公主那般，心機深沉，要麽就是像八公主那般，單純是單純，但是那性子，就跟火藥似的，一點就爆。

    想著，目光便向前看去。

    像這般溫婉似水的公主，倒是從未見過。

    而且，大少爺自己可能不知道，他可是瞧了個清楚。

    這位公主殿下，目光總是會似有似無地移到身邊之人身上，那是妥妥的喜歡啊。

    奈何大少爺是個木頭樁子，哎……

    以前就木，後來丞相府遭遇了一係列變故之後，就變得更加木了。

    這樣子，怎麽能討到夫人？

    當年那件事，乃是他人的詭計，怎可當成是大少爺的錯？

    丞相府，沒有一個人那件事歸到他的身上。

    可他卻自己責怪著自己，從未放過自己。

    “公主殿下就是最好的。”宣素自豪地道。

    一行四人，兩前兩後，保持著不遠不近地距離。

    後麵兩人心不在焉地想著別的，而前麵的兩位主子亦也沒能好到哪裏去。

    各懷心思，沉默地走著。

    忽地，一輛飛奔而來的馬車直衝著他們而來。

    蕭雪像是被定住了般，站在原地，呆呆地不動。

    “快讓開！”馬車上的人大喊，“這馬失控了，讓開！”

    眼看著就要踩了上去，而直對著馬車的蕭雪卻是絲毫不見動。

    侍女焦急地上前，周遭的的百姓皆是同情與惋惜之色。

    妙齡般的人兒，眼看著就要……

    電光火石間，一雙有力的臂膀攬過女子的腰，向著一旁閃去。

    而於此同時，季三也將宣素拉到了一旁。

    “你是不是傻？就你這小身板，手無縛雞之力，就算上去又能做什麽？”季三稍有些惱怒地道。

    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惱些什麽，但看到身旁之人，不要命的向前衝之時，這股子自己理不清的情緒便衝上了頭。

    兩人並不算熟，今日乃是第一次相見。

    宣素被他這突然而來的低吼給怔住了。

    她是公主的貼身侍女，遇到危險，定是要以公主的安危為先的，這才是應做之事，這個人為什麽生氣？

    她很是不解。

    千天逸正要鬆開手之時，鼻息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藥草香，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清新的味道並不難聞，反而還頗為好聞，是他跟雪兒第一次相見之時，那自她身上所聞到的。

    這位廣樂國的公主身上怎會有與她相似的味道？

    他望著懷中之人那雙甚為熟悉的眼眸，在這一刻，突然很想要伸手拿掉她臉上的麵紗，想看一看，麵紗之下那與她有著相似的氣息和相似的眼睛之人，是何種容顏。

    是不是……她就是自己所苦苦追尋的答案，是不是……？

    手，不受控製地慢慢抬起，一點一點地靠近她的臉。

    蕭雪眸光微閃，向後退了一小步，也退離了男人的懷抱。

    千天逸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錯愕了一瞬，收回。

    他拳頭微緊，心裏對自己唾棄。

    剛才，他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去揭廣樂國公主的麵紗。

    他是瘋了嗎？

    竟然會做出此等無禮之舉！

    “抱歉。”千天逸嗓音幹澀，帶著些微啞。

    蕭雪的心像是不受控般狂跳著，她努力掩飾住自己的異常，眼睫微垂，鎮定地道“方才，謝謝你。”

    千天逸薄唇輕抿“保護你，本就是我的職責，若是你有個閃失，那便是我的失職。”

    聽著這客氣疏離的話語，蕭雪忽然覺得很無力，沒有了在繼續逛的心情

    “方才受了驚，我有些許累了，想回去歇著。今日，多謝天逸願意陪著我出來走走，看這皇城的風光。”

    千天逸此刻自己的心緒都是一團亂，並未聽出對方說話語氣的不對勁，見她要回，便盡職道“我送你回去。”

    “……好。”

    蕭雪那到嘴邊的拒絕之言，在觸碰到他眼眸中的堅定之時，咽了回去。

    一路無言地到了給使臣居住的驛站。

    站在驛站的門口，簡單地道了別，千天逸便帶著侍從大步離去了。

    他沒有看到，身後有一雙滿含著眷念的水眸一直盯著他。

    “傻丫頭，別看了，人已經走遠了。”

    調侃的話語，將蕭雪的目光拉回，赧紅著一張臉，瞪了一眼自家皇兄。

    蕭默摸了摸她的頭，寵溺地道“進去吧。”

    這一趟屈尊降貴，親自來了天蘄，一方麵是為合作，另一方麵則也為了身旁這唯一的妹妹。

    進到屋內，當即便有侍女奉上了熱茶。

    蕭雪本是不想喝，然在對上皇兄的視線之時，妥協了。

    皇兄看似溫和，實則，決定的事卻是很難更改的。

    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來形容他，簡直是太貼切不過。

    喝完之後，冰涼的身子當即便暖了起來。

    “剛回來又想去哪兒？”見她準備走，蕭默淡笑著看著她，“這麽不樂意跟我這個皇兄待在一起？”

    “……”蕭雪道，“我以為皇兄應當有國事要處理，我不便在此久留。”

    蕭默看她一眼，將那點小心思看得很是透徹，淡淡地道“坐下。”

    蕭雪不敢違抗，乖乖地坐了下來“皇兄可是有事要跟我說？”

    蕭默眉一挑，問詢“與多年不見的心上之人相遊，可還開心？”

    聞言，蕭雪微怔了一下，而後低垂下頭，沒有言語。

    “這是怎麽了？難不成，這人變心了？”蕭默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會兒，而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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