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人大多是表裏不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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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有許多的一麵。
有驀然回首,柳暗花明的一麵。
有驚鴻一瞥,黯然銷魂的一麵。
有恍若隔世,心亂如麻的一麵。
有穿越人海,咫尺天涯的一麵。
但如今的一麵,此刻的一麵,眼下的一麵, 又該怎麽形容呢。
沈書生講不明白,也說不出來。他隻是覺得,在某個短暫的刹那時分。
有無數人潮忽地走遠,有萬般熙攘忽地湮滅。
曲樂寂靜,高閣冷清。
梁宇間,仿佛隻剩下了自己與那個站在台前的女子, 相顧無言,神色迷離。
奇怪的是。
對方那嫵媚妖嬈的婀娜身姿, 與紗衣錦緞下若隱若現的雪白酮體,雖令人挪不開視線,卻也使他心生不出半點旖旎。
隻因其那雙,充滿了眷戀與苦楚的眼睛似乎正盯著自己。隻因那一種不染塵埃的淒清冷豔,似乎是動了凡心。
這姑娘是誰,為什麽她的眼神會令我如此熟悉?
為什麽她的眼底會盡是悲戚?
她莫不是,某個被我忘了的故人。
她大概是某個被我忘了的人!
可能是兒時的玩伴,又可能是少時的鄰裏。
沈書生就像是確信了什麽似的,猛地睜大了眼睛。
在他的眼中。
女子就這樣忽地出現,忽地思念。
又忽地心有所感轉過了頭,乃至如泣如訴地瞧了他一眼。
仿佛是在問,你是不是忘了我,你為什麽忘了我。
穿著那身鮮紅色的彩衣,帶著花期成熟之後,傾國傾城的風情。
此般光景, 恍若是叫人見了:紅顏獨守舊窗燭,杜鵑泣血映華服。
沈書生張了張嘴,隨即便想跑上去說些什麽。
另一邊的趙公子也欲言又止, 許是正焦急地回想著某件事情。
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那戲台上的姑娘就已經回頭。認命一般,眉目低垂地唱起了戲來。
“戲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歡,唱離合,無關我。”
這女子確實很美,美得如夢似幻。
膚若白瑩,唇抿紅泥,一雙似有情根深種眼睛更是癡癡纏纏。
舉目之間,一顧一盼,皆像是在人心頭流轉。
所以才會使人心中,覺得自己可能曾見過她的念頭一再萌動,最後生根發芽,變得真切肯定。
一句唱罷,女子動身起舞。
裙帶飛揚之下,是一雙僅僅穿著紅繩縛履的“軟糯”蓮足。細繩纏繞,卻蓋不住其間的剔透肌膚。白膩外露, 十根腳趾好似臥蠶般粉嫩可憐。
腳踝處還掛著兩串鈴鐺, 隨著擺弄輕輕作響,叮鈴當啷,令人心馳神往。
“扇開合,鑼鼓響又默,戲中情,戲外人,憑誰說。”
戲繼續唱,在那女兒輕舞之時,似乎是要唱出一個故事。
一個命賤身輕的故事,一個戲子伶仃的故事。
“慣將喜怒哀樂都融入粉墨。”
“陳詞唱穿又如何。”
“白骨青灰皆我。”
“亂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憂國。”
“哪怕無人知我。”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台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隨著那幽怨的聲音轉入高亢,隨著那女子的戲腔傳出大堂,眾人的眼前終像是鋪開了一幅畫卷。
畫裏,是一個女孩一生輾轉的顛沛流離。
穀踶
有人在其中見到了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最後擦肩而過,不見蹤影。
有人在其中見到了父母之命的荒唐婚事,最後大婚當日,一地狼藉。
有人在其中見到了家道中落的苦難命運,最後孤身一人,淪為歌妓。
有人在其中見到了煙花柳巷的涼薄人心,任台上如何美豔多嬌,末了也難逃一場人走茶涼,獨自凋零。
來來往往皆是過客,戲子心事誰人曉得。
“情字難落墨。”
“她唱須以血來和。”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內容摘自李玉剛——《赤伶》。
這曲,不似梧桐櫸中的任何一首樓歌。
應該是專門請人寫的,也有可能就是女子親手寫的。
非同於尋常的靡靡之音,不帶有半點的花間濫情,隻是唱盡了某種漂泊不定的無根心緒。
樓裏的人兒還在揚腔高唱,卻已有賓客悲從中起。
那輕紗薄裙下透露的雙腿白皙,那不情不願後展開的三分笑意,此時就像是烙鐵灼心,叫人不忍再看。
可戲台上的歌女又身不由己,仍恍惚地扮演著放浪形骸。
一番假意慵懶,一番嬌憨媚態,就能勾魂奪魄使人重新沉溺。
她像是已經自輕自賤自暴自棄,亦像是尚在自哀自怨自憐自惜。
這姑娘,會不會就是我當年錯過的某個女孩兒。
隻是她還記得我,可我卻忘了她。
那她此刻,又該有多麽苦楚……
因為女子唱著舊顏色的戲詞,又因為其偶然間的深情注視。
所以確實有那麽幾個人覺得,始終有那麽幾個人在想。
她莫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又或者,她真與我有什麽故事?
這樣的一個念頭,縈繞在心底,久久不能揮散。於是動情的更動情,痛心的更痛心。
此類思緒,便像是自己風華絕代的紅顏知己,多年不見竟已淪落風塵,又因你認不出她來而心如死灰一般。
個中的慚愧與不忍,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乃至當即,就有幾個手頭闊綽的“大戶”準備好了銀票。
不行,我待會兒必須得去問問,她究竟是不是認識我。
一個又一個的人這樣想著。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沈趙兩位公子。
不得不說,隻憑幾個眼神便能讓這麽多人心亂如麻,這還真不是一般的妖精能有的手段。
可見高台上的那名女子,道行著實不淺呐。
……
“哼哼~哼~”
雁飛樓,花魁閣。
唱完了戲王戊正哼著小曲兒,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給自己卸妝。
她的心情不錯。
因為這些天,她是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數錢數到手軟的感覺。
一邊“摳腳”,一邊躺在床上整理銀票。
這幾乎已經成了她新的嗜好。
“砰砰。”
隨著房門被人敲響,一個“侍女”從外頭走了進來。
此人顯然不是真的侍女。
他是白嫡,從對方沒有無聲無息的步態中,王戊就能確認這一點。
“今天已經有十六個人來問我你的身世了,還有三十三個人說想與你見上一麵。”
幾乎是坐下的第一時間,白嫡就開始談起了公事。
“你準備什麽時候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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