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之，眾人滿麵潸然，珺綰打量了魏欽的傷勢，掐訣道：少祭司，別再說話了，我替你治傷。小說

    魏欽的目光越來越渙散，對著珺綰艱難地搖了搖頭：天神無須為我浪費法力，生老病死皆是命注定，魏欽無怨無悔。

    唐楚妍卻拚命搖頭，抱著魏欽的身體對珺綰苦苦哀求：珺綰，幫我救救他，我不能讓他死，魏欽不能死。

    珺綰已經盤腿坐下，正打算以流光隕的治愈之術讓魏欽傷勢痊愈，豈料魏欽仍是態度堅決地阻攔了珺綰。

    天神且慢，我命注定有此一劫，所以即便是有天神相救，我也難逃一死。楚妍，你還不明白嗎

    魏欽說著，溫柔眸光落在唐楚妍梨花帶雨的麵。

    這時，唐楚妍蒼白的臉仿佛蒙了一層月光，她隻是緊緊抱著魏欽，淚如決堤：是我對不起你，魏欽，你不要死。

    魏欽眉眼含笑，目光寵溺地注視著被淮卿抱在懷裏的念兒，兩行清淚順著他的眼角徐徐落下，一片涼薄落入耳後。

    念兒大哭不止，魏欽忍著胸口的劇痛卻對他一笑：念兒，我不能看著你長大了，你以後要聽爹爹和娘親的話

    說到這裏，魏欽緩緩看向歐陽若愚：歐陽兄，我把楚妍和念兒都還給你了，你以後一定不要像我一樣，途丟下她們母子二人

    事到如今，歐陽若愚已經對念兒的身世有了七八分的了解，故而更是對魏欽由衷慚愧：魏欽兄弟，你放心吧。我雖不才，日後卻萬死不辭，一定會護得楚妍和念兒周全。

    至此，魏欽才鬆開握住唐楚妍的手，薄唇輕啟，最後對他心愛的女子流露一個微笑，他說：楚妍，我不後悔。

    他不後悔娶她為妻，不後悔以死成全她的真心，也不後悔將念兒視為己出。如今一曲終了，他該走了。

    他唯一遺憾的，是他雖情深，卻與她緣淺。

    那些來不及開口道出的情話，尚未傾訴的深愛，最後化作他的血淚，凝固在他最後那個溫柔綣繾的目光裏。

    眾人惻然的目光裏，魏欽含笑閉了雙眼。

    他安安靜靜地靠在唐楚妍肩，蒼白的臉頰十分安詳，仿佛靜靜睡去，繼續做一場永遠不會成真的夢。

    夢裏，他此生最愛的女子在少祭司府後院舞劍，淩厲刀影遠遠照在他的臉龐，那美麗女子舞完劍後，在日暮斑駁裏對他羞赧一笑。

    這便是，永恒的畫麵了。

    彼時，唐楚妍將臉深深埋在魏欽的臂彎，在他尚有餘溫的臂彎裏，她的腦海裏浮現出這短短幾年來，她給他帶來的一次次重傷。

    記得她嫁給他為妻之後，祭司大人便過世了。

    尤記洞房花燭那一夜，她忐忑不安地坐在榻沿，榻鋪了一床繡有鴛鴦的錦被，明紅豔麗的色彩，和她頭頂的蓋頭一樣刺痛了她的眼。

    床前一扇屏風繪著一幅山水墨畫，她在墨畫之不知不覺地望見一個青衣男子，歐陽若愚。

    然而這日日夜夜漂浮在她腦海的麵容到底模糊，自屏風後走來的是身著正紅色婚袍的魏欽。

    魏欽身材高大，白皙的臉龐在婚袍的烘托下更加光彩照人。

    他居高臨下地站在她的對麵，良久，平穩的嗓音才低低響起，他隻是喊了她的名字：楚妍

    那是第一次，他沒有喊她唐小姐，而是喚她楚妍。

    她卻渾身一抖，緊緊捏在一起的雙手冒出冷汗，抬起一雙驚慌的眸子，本想將戲做足，強顏歡笑，卻終究笑不出來。

    她無數次幻想過新婚燕爾，但新郎絕不是他。

    於是她訥訥地注視著他始終平靜無波的眼睛，隻覺得更加惶恐。

    僵持片刻，他並不意外，也並未將落寞堆積在眼，隻是如以往他和她還是朋友那樣，關切的問她：楚妍，你害怕嗎

    她脊背一僵，心想若是在此刻露出馬腳便是功虧一簣。

    因此她瑩白的雙手攥緊了婚袍，強迫自己鎮靜地搖了搖頭，可是她說不出話來，分明已經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魏欽隻是發出一聲低低的笑，那笑聲聽不出喜樂，而後他便取了事先放在婚房裏的席被，鋪在地。

    他什麽也沒說，獨自臥在地鋪，輕輕闔雙眼。

    那一夜，她有些僥幸地鬆了一口氣，夜半時分卻又兀自歎息起來。

    她心想，她既然已經嫁給他為妻，那麽該來的遲早要來，她躲得過今晚，卻躲不過來日方長。

    心下想時，她憂愁地坐起身來，這才發現窗外瀉進的月光正照在魏欽俊逸的臉，而正他枕著手臂，望著房梁靜靜發呆。

    她心下一驚，忍不住開口問他：公子，今夜你是不是喝多了為何還沒有睡下，反倒在這裏發呆

    問完這話，她才有些慌張。她說話向來直來直往，不經大腦，甚至都忘了自己現在已是這男子的新婚妻子。

    她也忘了，他徹夜難眠，正是與她有莫大的關係。

    而魏欽隻是輕輕地轉過頭來，淡淡地注視著將婚袍緊緊裹在身的她，那時他心襲一片涼薄，卻自嘲自己終究沒有猜錯。

    原來她嫁給他的確並非她所說的，她厭倦了歐陽若愚的冷淡，更喜歡他對她的惺惺相惜，而是另有目的罷了。

    隻是怪的是，他明明早已經知道了這事實，為何還要失望

    緘默片刻，他清了清嗓子：今夜的確是喝多了，頭疼，睡不著。

    她內心一番掙紮後，咬了咬牙，起身為他倒了一杯茶，極盡小女兒姿態地將那杯茶送到他麵前。

    魏欽已經坐起身來，接過茶杯時，目光蜻蜓點水地掠過她純真張揚的臉，隨即將杯茶水一飲而盡，動作有些局促。

    這時，兩人之間的氣氛漸漸有些尷尬，她接過他遞回的茶杯，目光不知如何安放，他則望著窗外的明月，歎了一口氣。

    許久，是他輕聲說：楚妍，早點歇息吧

    這一句話，登時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她出生名門，做了多年的江湖兒女，最恨的是背信棄義之人。而如今，她仗著他通情達理，便刻意對他食言，實在有違江湖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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