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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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毅虹情緒穩定後,白靜不敢耽擱,立即請假進海通城找朋友幫忙,爭取盡快拿掉毅虹腹中的孩子。她深知隻有早解決,孕婦的安全係數才高;隻有快處理,毅虹才能徹底解脫。

    白靜是一位有“汙點”而被安排下鄉勞動的人,打招呼的又是一件見不得陽光的高風險差事,誰敢出頭?憑著白靜的人格魅力,在眾多的朋友中還是有一位醫生朋友答應了她的請求,同意悄悄地為毅虹把腹中的孩子處理掉。

    白靜興高采烈地回到十裏坊,行李還沒有放下就去找毅虹。她要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在第一時間告訴她。

    白靜從很遠的地方就看見毅虹站在草場河邊,心裏犯嘀咕,這個傻丫頭是不是又犯傻要做傻事?

    白靜去海通城的這段時間,毅虹哪是人過的日子?簡直度時如年。是草場河陪伴著她,是靜靜的河水安慰著她。在這裏她仿佛見到了金鎖,聽到了他的呼喚別擔心,去找關老爺吧。於是,她偷偷地來到關帝廟燒香,求菩薩保佑。可燒香的人絡繹不絕,有不少是她認識的十裏坊人,她隻能在大門外徘徊,唯恐讓人家發現自己的意圖。燒完香出門的人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頓時,委屈和傷心的淚水又刷刷地流了出來,無地自容的她又不由自主地奔向了草場河。

    白靜焦急地三步並著兩步走,很快來到她的身邊。“毅虹,毅虹……”打胎這種事可不能大呼小叫,她湊到她的耳邊說,“說好了,明天進城,後天做。我陪你,不要緊張。”

    毅虹破涕為笑,高興地摟住白靜,說“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會感激你一輩子。”

    白靜為她擦掉臉上的淚痕,說“不準再哭鼻子,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聽進沒?”

    毅虹點點頭,不知說什麽才能表達對白靜的謝意,唯有兩行清淚在靜靜流淌。

    毅虹隨白靜來到海通市第一人民醫院婦產科,她倆剛落座,救護車呼嘯著送來一位危重病人,醫護人員一下子都撲上去搶救,白靜隻得陪著毅虹耐心等待。

    等待的時間,讓人感覺就像老人的殘腿走得很慢很慢。對於滿腹心事的人來說,那簡直是痛苦的熬煎。毅虹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心情,她一會兒抓抓耳朵,一會兒撓撓腮幫。一會兒站起來踱步,就像踩在海綿上腿腳發軟;一會兒坐下去扭來扭去,就像凳子上有釘子刺屁股。

    白靜挪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說“放鬆點,別緊張,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嗯,嗯……”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毅虹是恐懼手術還是不想做掉孩子?&bsp&bsp可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哇哇哇……

    產房裏傳來了嬰兒的陣陣啼哭聲,局促不安的毅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五六年之前。

    草場河畔有一台風力水車,用以灌溉附近的幾十畝稻田。一天,風車因缺少潤滑油而停轉,必須到軸的頂端添油才行。

    地麵距軸頂大約有三層樓房高,為了灌溉養活全家老小的兩畝租地,父親毫不猶豫地盤軸而上,至頂端添了油。

    正準備下來時,不料腳踏斷了,萬固瞬間摔落到地麵,奄奄一息。據說是摔斷了腸子,在場的人都說沒救了。母親磕頭央求鄉親們幫忙,他被送到唐家鎮醫院救治。

    母親在醫院照顧父親,不滿兩歲的毅虹餓得啼哭不止,六歲的哥哥毅千和四歲的姐姐毅彩實在想不出哄騙的辦法,又不會煮熬米糊給她喝,就把毅虹抱到金鎖家討口奶吃。

    金鎖正幸福地依偎在娘的懷裏,雙手撫胸,喘著粗氣貪婪地吮吸著甘甜的母乳乳。吮吸間,還騰出一隻手去捂住娘的另一側胸,似乎擔心被別人搶去。

    一聽到毅虹的哭叫,金鎖立即停止了吮吸,兩隻小手也從娘的胸前放下,陪著她哇哇哇地啼哭不止。

    金鎖是金家的寶貝疙瘩,他姐姐取名為金來弟就是為了生這個寶貝。身為生產隊隊長的金楚生婚後多年沒有生育,他怒罵老婆沒本事。後來好不容易懷了孕,但又小產了。

    想起這事他就恨毅虹的父親沈萬固。金家借了沈家的碗辦喪事,金楚生老婆看中沈家長命富貴的兩隻大花碗,於是就換了兩隻其他的碗還上。老沈當著眾人的麵,到老金家廚房拿出這兩隻長命富貴的碗並翻了個底朝天,上麵清晰地刻著“沈”字。金鎖娘當眾出醜無地自容,一急之下動了胎氣就小產了。有人說小產掉的是男孩兒,所以老金就更恨老沈了。

    後來好不容易懷上了,生下的卻是女孩,老金大為不悅。他為了實現生兒子的願望,就為女兒取名叫金來弟。

    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更何況千求萬拜了五六年才得金鎖,她哪裏舍得兒子哭鬧,就騙著哄著繼續給他哺乳,沒想到小不點脾氣還挺大,他暴躁地轉過頭去不肯吮吸。

    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哭得厲害,把金家吵得像開育嬰堂似的。金鎖娘實在沒有辦法,就讓毅虹吮吸乳汁,以吸引金鎖來搶食。

    意想不到的是,他停止了哭鬧,小嘴泛出了微笑,他看著毅虹吮吸得起勁,高興得手舞足蹈,嘴裏還發出咿呀啊的聲音。仿佛在說,慢點吸沒人和你搶。

    金鎖娘的奶水本來就不足,加之有借碗的恩怨,毅虹雖然很餓,但他娘並未想從兒子嘴裏分食給她。然而對於金鎖的善良,他娘隻得順著兒子的心願當了毅虹的臨時奶媽。

    想到這些,更勾起了毅虹對身居遙遠軍營的金鎖的無限思念。分別後也沒有收到他的來信,相思之苦使她真正體味到什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想起了與金鎖擁抱親吻的甜蜜,想起了兩人躲在草場偷吃禁果的……也就從那時起,“草場”成了他倆表達愛的暗語。

    若不流產,腹中的生命再過幾個月將會呱呱墜地,小時候咿呀啊地手舞足蹈的金鎖,不正是她與金鎖孕育的小生命的模樣嗎?

    毅虹耳邊似乎響起了歡送新兵的震天撼地的鑼鼓聲。帶著大紅花的金鎖站在卡車車廂裏,手扶圍欄,雙眼在歡送的人海裏一下子就找到了毅虹,兩人的目光迅速撞擊,仿佛碰出了火球。金鎖揮動著軍帽向毅虹致意,有節奏地高聲呼喊草場——未來——草場——未來!

    白靜的朋友推開門,探頭探腦地頭說“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先去準備一下,白靜,待會兒你帶小妹來手術室。”話音剛落,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毅虹被驚醒,她刷地一下站起來,而腦海中仍然回響著金鎖的“草場——未來”的高亢聲音,她對自己投河輕生和請白靜幫忙墮胎的做法自責不已,覺得自己太自私,把愛情當成兒戲,對不起山盟海誓的金鎖。

    她既平靜又堅定地說“謝謝您,白部長,我反悔了。我要伢兒,我要生下這個伢兒。”

    “你說什麽?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白靜急得臉色鐵青地說。

    “我想了又想,我不能沒有這個伢兒。”毅虹認真地說。

    “那,那伢兒的父親是誰?他知道嗎?”白靜嘴唇有些顫抖地問。

    “他,他,他………”毅虹急巴地說著,又想起了金鎖的呼喚草場——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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