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恩逾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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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bsp&bsp恩逾慈母

    毅虹賴以寄身的更棚化為一堆灰燼,她放聲痛哭。這哭聲,分明是在聲討那殘酷無情的壞人。她的雙手在草灰中翻來翻去,是在尋找從亂墳場挖回來的壇子嗎?不,她是在懇求天老爺良心發現,還給她裝在壇子中的幾斤度命的玉米。

    壇子不翼而飛,玉米焉在?她明白了,這是有人故意放火,不讓她安身,還奪走了她可憐的幾斤玉米。

    她已經沒有了眼淚,兩手捧起草灰發瘋似的拋向空中,水溝頭兒畔的一片藍天,被草灰染得昏黑。她的麵孔也沾滿了草灰,就像黑人一般,兩隻發著光的眸子顯然充滿著憤怒和仇恨。

    “毅虹。”

    “郝奶奶。”毅虹撲向她的懷裏,就像受到別人欺負的小孩子見到了自己的媽媽,失聲大哭。

    郝奶奶上無老下無小,年邁成了生產隊裏享受保吃、保穿、保醫、保住、保葬的五保戶。她看著毅虹既髒兮兮又瘦得皮包骨頭的慘狀,不禁潸然淚下,她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說

    “孩子啊,你受苦了。對不起,我來晚了。走,跟我回家。”

    毅虹被趕出家門後,郝奶奶多次去找萬固,希望他讓毅虹回家,給她一條生路。可萬固根本不聽勸阻,還說沈家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多舌。

    郝奶奶無奈,隻得去求隊長金楚生,懇求他從生產隊的倉庫中隔出一間房子給毅虹居住。金楚生在豬舍騷擾毅虹,被他女兒來弟知道,這使他在老婆和女兒麵前顏麵丟盡威風掃地。他誤認為是毅虹告的狀,就一直對她進行報複,恨不能吃了她。除不分給她口糧外,毅虹在隊裏幹活時,還處處刁難,明明知道毅虹肚子大不能彎腰,他卻偏安排她做直不起腰的活兒,美其名曰是照顧她不能幹重體力活兒。對於郝奶奶的提議,他當然不會同意。還威脅郝奶奶說,這是隊委討論的事,如果再管閑事,當心被撤銷“五保戶”資格。

    郝奶奶又去找白靜商量,白靜雖是被下放的人,但她為人正直善良,樂於助人,也許對毅虹的事能想出什麽好辦法。可惜的是,白靜不在,為了請假回城,她向組織上寫了保證書,還請人作保。

    郝奶奶掃興地回到家,她想,既然沒有一個好的解決方案,那就讓毅虹和自己一起住好了。但她又擔心沈家會出來阻攔,弄得好事沒有辦成卻成了仇人。她捉摸來捉摸去,覺得毅虹是萬固的親生女兒,趕出家門完全是為了門風,內心可能在滴血。有人出麵收留女兒,作為親生父母豈會反對?說不定內心還挺高興,總算少了一份擔心哩。

    然而,金楚生的話讓郝奶奶左右為難。如果真的取消了自己“五保戶”資格,誰給自己養老送終?她轉念一想,“五保戶”的條件不是金楚生說變就變的,這是上級的規定,是社會主義製度優越性的體現。如果金楚生硬要那樣幹,她就準備豁出去,到公社到縣裏去反映。

    郝奶奶壯著膽子請來了瓦匠和木匠,一個砌灶,一個打床,一天多時間就把廚房間改成了臥室。她本想立即把毅虹請回家的,好心的金伯伯為毅虹搭建了更棚,這才拖了下來。

    毅虹住更棚,解決了郝奶奶與沈家和金楚生之間不必要的矛盾,她又何樂而不為呢?但是,她還是不放心,每天早上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望一望更棚,這已成為她下意識的習慣。當發現更棚不見了,她一陣心顫,毅虹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呢?她便立即趕來看過究竟。

    麵對更棚的灰燼,麵對哭天搶地的毅虹,她能不痛心疾首嗎?她深情地發出“對不起,我來晚了”的歎息,並不假思索地接納毅虹“跟我家去”。

    郝奶奶就像慈母一樣,撫慰著毅虹心中的傷痕,她已經流幹了淚的幹涸的眼睛,又湧出了泉水般的淚水。淚水衝刷著臉頰上的草灰,很快形成了黑白分明的兩道淚痕。淚水順著淚痕,稀裏嘩啦地灑落在郝奶奶的衣襟上。

    郝奶奶給她撣了撣頭上和身上的草灰,又用溫暖的手掌為她擦了擦臉。然後牽著她的手,往郝奶奶家走去。

    堂屋正中偏左是一座剛壘起不久的新灶,灶麵上粉刷的石灰泛著淡黃色,顯然還沒有幹透。灶台旁開著一扇門,門框邊的土牆呈灰黑色,散發著泥土的氣味,看得出這是粘上去不久而濕度很大的泥巴。

    郝奶奶從鍋裏盛了一大碗稠稠的半米半粯子的粥,端到堂屋正中偏右的桌子上。接著,又從鍋裏拿出一碗鹹菜和兩個雞蛋,說“孩子啊,趁熱吃,肚子中的寶寶需要營養。”

    毅虹已經很餓很餓,看了這些好吃的東西不禁流下了口水。然而,不知怎麽了,她哽咽得吃不下。是父親把她固定在床橫檔上殘忍地執行家法,是母親親手扒下她的褲子露出屁股讓哥姐弟妹抽打,是父母和兄弟姐妹把她推出了家門,是父親和哥哥從生產隊分走了她的十五斤玉米……

    郝奶奶坐在她身邊,把筷子塞到她手上,又把兩隻雞蛋剝掉外殼放在她的粥碗裏。說“孩子啊,我懂你心上不好受,你不要多想,日子總會好起來的,為了肚子中的寶寶,你要多吃,果懂?”

    毅虹看著郝奶奶點點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郝奶奶看著毅虹的吃相笑了,說“慢點,沒人和你搶。”

    毅虹嘴裏包著雞蛋,發出模糊的聲音“噢,噢,我快餓死了。”

    吃完飯,郝奶奶領她來到臥室,她拍拍床鋪說“孩子啊,這張床從今往後就是你睡,這個房間歸你。你先坐著歇一歇,我去燒水讓你洗個澡,好好的人糟蹋得像個泥猴兒似的。”郝奶奶自己說著倒笑了起來。

    臥室後牆上十分明顯地露著拆灶和堵塞後門的痕跡,毅虹知道這間房原來是廚房,是郝奶奶專門為自己改造的。這張床鋪也是剛搭不久,被單和褥子上還散發著新布的氣味。

    郝奶奶拿來橢圓形的木質洗澡盆,嘩啦啦地給兌了熱水,讓毅虹洗澡。接著她掩上房門出去,可不一會兒郝奶奶又推門進來,對正在脫衣服的毅虹說“不行,這樣會受寒的,懷了孩子要多注意才對。”

    郝奶奶在一條單被的中間揪了個球,並用繩子的一端紮緊,然後用繩子的另一端係在房子二梁的吊鉤上,她用手撐開被單,罩在澡盆四周,形成了錐體。

    毅虹在裏邊洗起澡來,並從錐體裏發出嗲嗲的聲音“郝奶奶,裏邊真暖和,就像洗澡堂子一樣熱乎。”

    “好,好,這就好,不被凍壞了就好。”

    毅虹洗完澡,穿上郝奶奶的衣服。郝奶奶上下打量,還輕輕地拍打她的肚子,說“我看是個男伢兒,我擔身的時候,也像你這樣肚子有點尖。帶把兒的(男孩)好,早生兒子早得力。”

    毅虹生活有了著落別提有多高興,她像主人一樣承擔起全部家務,縫補漿洗、燒飯做菜、洗碗抹灶、打草喂豬、種菜采豆、去塵除汙等一切的家務活兒她樣樣在行,也就幾天工夫,把家裏整理得井井有條,擦洗得幹幹淨淨。自留地和園前屋後,該收的收該種的種,一茬套一茬安排十分合理。

    郝奶奶是外地人,也不太會做農活,她經常反剪著手,笑眯眯地看著毅虹忙活,和她嘮嗑。

    有一次,毅虹用釘耙嫻熟地把泥土堆起大約高寬各十厘米,一排排整整齊齊的用於栽菜擋水的小土牆,十裏坊人稱為菜畦。在海通大地,人們自古就用這種方式種菜,澆菜的水被擋住而很少流失,保證了菜有足夠的水分生長。

    郝奶奶指著菜畦自嘲地說“我不會幹活,請的長工倒是沒魂的能幹。”

    毅虹直起腰,腆著大肚皮,說“奶奶,你年齡大了,把自己身子弄好,活兒都由我來幹。”

    一老一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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