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世態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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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鎖睡得正香,毅虹走出小棚披,繞了一周沒發現啥異常,心中踏實了許多。但是,每天都在這樣沒墊沒蓋的山裏夜宿總不是回事,怎樣才能改變現狀?她憂心忡忡,這是眼下最叫人頭大的事。

    鍋架裏死灰複燃,又竄起了明火,她想去踩滅它卻又停下了腳步。不是有火腿嗎?切幾塊煮煮,帶著進城作為路糧吧。對,火腿頂饑抗餓,這樣就不需要找吃的了,可以把精力花在找工作上。

    東方透出了一絲光亮,毅虹把思鎖叫醒,兩人踏上了進城的路。

    市區主幹道兩側都是大單位,由於太早,大門都緊鎖著,她就近敲起了眼前單位傳達室的門。

    傳達員警覺地把門拉開一條縫,目光穿過門縫打量著對方,問“幹什麽的?”

    “對不起,打擾了,找工作的。”毅虹細聲細語地說。

    傳達員把門打開了一半,瞅著穿著襤褸的母子,沒好氣地說“那是勞動局的事。”

    “勞動局?怎麽走?”毅虹茫然地問。

    傳達員咣當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

    “師傅,你幫幫我。”毅虹站在門外央求道。

    吱嘎一聲門又開了,傳達員手一甩,茶杯裏的殘茶正巧潑灑在毅虹的臉上,說“趕緊走開。”話音未落,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思鎖攥緊著小拳頭,鼻孔裏喘著粗氣,他不甘母親受辱。

    毅虹看出了兒子的心理,她擦了擦臉上的茶水,說“我曾經和你講過韓信的故事,他還能受胯下之辱,我們為了找條活路,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麽呢?”

    思鎖眼中噙著淚花點點頭。

    毅虹又叩開了電視機廠傳達室的門。

    門內走出一位長者,他以為是討飯的,連忙說“你們跟我來,我給你們拿吃的。”

    靠牆壁的桌子上有一隻小瓷盆,他拿掉扣在上麵的碗後,把兩隻饅頭遞給毅虹。

    思鎖條件反射地咽下口水,而毅虹並未伸手接饅頭,解釋說“師傅,您誤會了,我是來找工作的。”

    傳達員有點遲疑。毅虹見遍地是花生殼、肉骨頭等垃圾,拿起笤帚就掃地。

    “使不得,使不得。哎,夜巡的吃夜宵,弄得髒兮兮的。”傳達員放回饅頭,不好意地說。

    “我什麽苦都能吃,隻要讓我和兒子有飯吃有地方過夜就行,我不要工資。”毅虹懇求道。

    “姑娘,我就是個看傳達室的,做不了主。但我聽說我們單位不缺臨工,廠裏有幾個幹部的家屬想到單位做衛生,領導也沒有同意。要不,你再到其他單位看看。”他拿出一套工作服,又把兩隻饅頭用紙包好,說,“饅頭給孩子吃,不要推辭。這工作服你穿,去找工作方便些。找工作時,最好不要帶孩子。”

    “謝謝師傅,到時候我一定把衣服還回來。”毅虹深深鞠了一躬,眼淚汪汪地告別了師傅。

    “媽媽,你去找工作別帶我去,人家還認為會帶著孩子上班呢。我去撿垃圾,好不好?”

    “兒子講得在理,也隻能如此了。”毅虹摸摸他的頭說,“你就在前方的垃圾堆裏撿破爛,我到時候去找你。”

    思鎖一溜煙去了垃圾堆。毅虹換上廠服,理了理頭發,覺得精神了許多。

    眼前是鷺城軋棉廠,上班的工人騎著自行車魚貫而入。毅虹怯生生地走進傳達室打招呼。

    “師傅,您好!”

    “您是電視機廠的?”傳達員問。

    “我不是,兄弟在。”毅虹搪塞道。

    “姑娘找我有什麽事?”

    “我,我想找份工作。”

    “你為啥不去找勞動局?”

    “我是外地人。”

    “噢,是這樣。我們廠缺工人,城裏人不願幹,嫌活兒太苦太累。”

    “我能吃苦。”

    “你細皮嫩肉的,怎麽吃得了這等苦。錢倒是來得快的,每月掙五六十塊不成問題,但那都是男人幹的活,女人幹不了。”

    毅虹愣住了,一個月能掙五六十塊,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收入這麽高還愁什麽?租間房子住就是了,還可供思鎖上學呢。她暗下決心,再苦再累也得堅持。她向傳達員投去了期許的目光說“我想試試。”

    “要不,你去碼頭看一看。哦,不能從廠區走,要防火。你從前方垃圾堆拐彎進巷子,走到水邊就看到碼頭了。”

    “好的,好的,謝謝師傅。”

    毅虹急切想得到這份工作,她三步並著兩步走,很快就到達了垃圾堆附近。她想和思鎖打聲招呼,可沒見上他,心中納悶。當然,思鎖已經不小了,她倒不擔心會走失。也許是去了公廁?不等他了,毅虹就著急地往碼頭走去。

    尚未出巷子,震天響的號子聲吸引了毅虹。循聲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搬運工人在船隻與碼頭之間穿行。

    裝卸棉包是軋棉廠生產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節。原料棉花卸船進倉,成品皮棉出倉裝船,全部依靠這些工人肩扛搬運。

    好奇心和有可能成為一名搬運工人的衝動,使她快步靠近碼頭。

    河麵上,停泊著許多船隻。有的裝著蓬鬆的棉花包,有的裝著壓縮的皮棉包。

    甲板與河灘之間搭著約摸一尺多寬的很長很長的跳板,工人從上麵經過時,隨著腳步的節奏,上下彈跳。若不能順其自然,身體就很難站穩,定會摔下跳板。且不說扛著一百多斤的棉包,就是輕裝行走,恐怕也不容易啊。

    困難總是有的,熟能生巧嘛。毅虹做好了從跳板上摔下去幾回的準備,相信這種困難很快就能克服。

    工人們的穿著挺搞笑,全身上下隻穿條褲頭,也太簡單了,女人當搬運工人可不能這樣。毅虹自己想著都笑了。她抬頭端詳工人頭上的帽子,挺感興趣。這是一頂用回紡布製成的帽子,它的特別就在於,後麵連著一塊長長的披肩。設計這樣的帽子,也許是為了防止棉包蹭傷肩和頭的皮膚吧。她想著,如果自己當上了搬運工人,這帽子她是要重新裁剪的,自己穿著上衣,要那披肩幹啥?

    讓毅虹不解的是,為什麽搬運工人都是男人?不就是扛一百多斤的棉包嗎?多大的事?她要拜托傳達室的師傅為她說情,爭取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媽媽救我!”

    這不是思鎖的聲音?毅虹聽到兒子的呼救,急著奔了過去。毅虹衝著那男人大聲吼道“住手,憑什麽打我兒子!”

    那男人鬆開手說“他偷我錢包!”

    “媽媽,冤枉。”

    毅虹看著鼻青眼腫的兒子淚水不停地滑落,道“兒子,別怕,慢慢說。”

    “我撿了錢包,就喊叔叔,他反而打我,說我偷錢包。”思鎖十分委屈地哭著說。

    毅虹揪住那男人的衣襟,大聲斥責“你還講不講理?”

    原來思鎖與媽媽分手後,來到垃圾堆,正尋找能賣錢的破爛。

    一位老太太也來撿垃圾。本屬於自己的地盤,怎麽來了個小孩?她很不開心。但轉念一想,乞丐之人,聚夥為幫。既然不能成幫,又何談地盤?但她還是不願意讓一個孩子占了便宜,就佯裝關心的樣子說“我告訴你呀,後邊碼頭附近有很多廢鐵,保你能賣到大錢。哎,我腿痛不方便走路,要不就去了。”

    思鎖信以為真,謝過老人直奔運河碼頭。

    他左顧右盼,哪裏有什麽廢鐵可撿?

    一位搬運工人正準備上崗,他把上衣脫下,隨意地扔到眾人的衣堆裏轉身就走上了跳板。

    那男人扔衣服時,錢包從口袋裏蹦了出來,思鎖連忙撿起,並大聲喊叫“叔叔”。

    那男人聞聲迅猛從跳板上轉身,跳板的彈跳與他的步伐失去協調,他被重重地摔在河灘上。

    他迅即蹦起來,氣急敗壞地奔向岸邊,大叫“還我錢包。”

    那男人一把揪住思鎖的頭發猛打,嘴裏罵道“細瘟賊,敢偷錢包?”

    有幾個工人圍成一圈觀看,沒有一人勸阻的,眼睜睜看著一個大男人把小孩打得遍體鱗傷。

    那男人看到毅虹穿著隔壁電視機廠的工作服,氣又上來了。

    軋棉廠都是苦髒累的活,扛棉包的繁重程度就更不用說了。而電視機廠工作輕鬆不說,獎金高福利還很好。有點門路的人都把七大姑八大姨往該廠塞,誰都知道這是全市最大的後門廠。所以,人們對電視機廠的人是既羨慕又鄙夷。

    “來看啊,後門廠教育的孩子,做賊。”那男人大聲嚷嚷,工人們都放下肩上的棉包,潮水般地向毅虹和思鎖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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