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至黃昏。

    橘紅色的夕陽將天空上的雲層照耀的宛若火焰，為山巒也鍍上了一層流光。

    塗山上下，群妖一片寂靜。

    虎妖王癱倒在地，目光呆滯。

    而塗山瑤的聲音還在繼續：

    “泰山君，你知道祖奶奶為什麽會在突破洞天境時失敗嗎？”

    泰山君並未回答。

    此時此刻，他已然失魂落魄，雙唇喃喃。

    但聽到塗山瑤的話，還是微微抬起了頭。

    塗山瑤一聲長歎，道：

    “祖奶奶在臨終前告訴我，她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那天欺騙了你……”

    “她悔，她非常悔，她不僅僅悔那天騙了你，更悔這之後的三千年裏，從未把真相告訴你……”

    “她怕……她非常怕……她怕將這一切告訴你之後，會永遠的失去你。”

    “所以，在接下來的三千年裏，她竭盡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幫助你。”

    “但即使如此，那一天發生的事也成了她的心病。”

    “不說出一切，不坦誠一切，最終也無法真正解決一切……此乃逃避！”

    “泰山君，你說三千年的那一天成為了你的魔。”

    “但那又何嚐不是祖奶奶的魔呢？”

    “正因她貪念自起，一朝悔恨，綿延三千年，最終道心不圓滿，如此才會在洞天雷劫之中被心魔所趁，身死道消啊！”

    塗山瑤那清冷的聲音響徹在山穀間，哀傷婉轉。

    聽了她的話，泰山君瞪大了眼睛，不能自語。

    塗山瑤緩緩收回遙看蒼穹的視線，繼續落在泰山君的身上。

    神秘的力量再次加持，她的聲音威嚴而浩大：

    “泰山君！”

    “祖奶奶一朝之誤終自誤，最終失去了一切，她說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那麽……這三千年同樣從未放下，也不曾選擇敞開心扉的你又如何呢？”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為什麽這三千年來，你的修為進度不僅比祖奶奶差如此之多，且越來越艱難嗎？！”

    說到最後，塗山瑤的聲音幾乎是嚴厲了起來。

    聲音如雷，直擊心靈。

    泰山君再次一震。

    他神情痛苦，握緊雙拳，微微閉上了眼睛。

    那皮膚下顫抖的肌肉，似乎在訴說他此時此刻的混亂與掙紮……

    塗山瑤一聲長歎，浩大的聲音漸漸放輕，麵露感慨：

    “想必紫霄道長也沒有想到，明明自己留下的最後一篇叩擊道心的‘經文’，本該是助兩位‘弟子’更進一步的天梯，最終卻成了這般模樣吧……”

    “修道修道……泰山君，你最初的最初，究竟是為何修道呢？”

    “究竟是從何時起，連你也忘記了自己的本心，忘記了自己真正的道呢？”

    她的話語很輕。

    然而落在泰山君的耳中，卻宛若一道驚雷。

    他心神俱震，張大了嘴巴。

    ‘小子仍不知，但與小妹一起修行，內心清淨，互幫互助，甚為快樂，或許……此乃吾道。’

    回答先生之問的話仿佛再次在耳邊響起。

    泰山君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

    是啊……

    自己是從何時起，忘了自己的本心呢？

    自己又是從何時起，徹底被魔念遮蔽了雙眼呢？

    在恨意中迷失的自己，又怎麽可能登上屬於自己的那無上大道呢？

    泰山君越想越混亂，越想越悚然，越想越悔恨……

    三千年前與摯友嬉戲相伴的畫麵在他腦海中不斷閃過，紫霄道長那一句句苦口婆心的教導仿佛響徹在耳邊……

    最終，他好像又看到了嵐夫人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麵帶疲憊的微笑，從秘境中為他帶回養神花的畫麵……

    他好像也看到了嵐夫人帶領塗山上下，協助他一起攻打泰吾山，哪怕是被敵人傷了妖魂也不曾後退的畫麵……

    他好像還看到了，自己當初在化形之前與嵐夫人立於山巔，義結金蘭，叩拜天地的畫麵……

    種種畫麵交織在一起，各種快要被忘卻的記憶紛至遝來。

    泰山君神情痛苦，麵露悔恨。

    最終，他崩潰大哭，涕泗橫流，又悲又笑：

    “嗚哈哈哈……嗚哈哈哈哈……”

    “錯了！錯了！都錯了！”

    “先生，我錯了！小妹，我錯了！”

    “嗚哈哈哈……”

    “嗚……啊！”

    而後，他悲鳴一聲，化為一頭百丈巨虎，掩麵而走。

    再也不知所蹤……

    滔天的妖氣隨著泰山君的離去緩緩消散。

    塗山瑤體內的神秘力量也支持到了極限。

    感受著虎妖王那遠去的氣息，她長舒了一口氣：

    ‘終於過關了……’

    ‘好家夥，原來我的口才也能這麽好！’

    力量消耗一空，體內的傷勢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塗山瑤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而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可還“瀕危”著呢。

    虎妖崩潰遁走。

    塗山上下在沉默了片刻後，則轟然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歡呼。

    從山峰到山腳，從山洞到山外，所有的妖怪都在高呼著狐妖王的名號。

    強撐著傷痛，塗山瑤的目光環視周圍。

    莫名地，她有一種明悟。

    那就是從這一刻起，她才終於算是獲得了塗山上下所有妖族的認可，正式坐穩了那妖王之位。

    “女王大人！您真是太膩害了！竟然將那可惡的泰山君罵走了！”

    塗山紅兒滿眼小星星，興奮地抱住了塗山瑤的手臂。

    傷勢牽動，痛得塗山瑤倒吸一口涼氣，真想抽這沒大沒小的缺心眼兒一個大嘴巴子。

    好在是這個吃貨侍女終究是還有幾分眼色，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家大王似乎臉色不太對：

    “女王大人？”

    “嘶……輕點，扶我回去，啊不，扶我去一個安靜清潔的地方坐會兒。”

    塗山瑤齜牙咧嘴地說道。

    山洞她是暫時不想回去了。

    至少……那一山洞的味道處理完之前是不想回去了。

    “好的！女王大人！是的！女王大人！”

    塗山紅兒狠狠地點了點頭，身後三條蓬鬆的大尾巴搖來搖去。

    被這個缺心眼兒的侍女扶著，塗山瑤麵不改色地離開了山穀。

    離別之前，她忍不住又望了一眼虎妖王泰山君遁走的方向。

    眼神中，則閃過一絲迷茫。

    大道艱難，本我之道如此重要。

    前任狐妖王因此而隕，泰山君也因此瘋癲。

    那麽身為穿越者的她，道……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