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我們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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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話中毀滅世界的神明。
    一旦醒來,所有的人類都將匍匐於她的座。
    路明非驚訝的發現,那座白塔不是龍墓,而是龍類的卵。
    在幾乎所有人的想象中,龍卵都應該是一枚蛋,頂多隻是體型大小的區別。
    可誰又能料到,別說是蛋了,龍卵連起碼的橢圓都不是,那座屹立的白塔,竟就是龍卵本身。
    鋪滿大地的菌毯迅速灰白,這是它們正在失去活性的表現,海量的營養物質供給向白塔,不,應該叫白龍之卵。
    那是如同機械變形一樣的過程,白塔的表麵自動凸起,折疊回收,化作一枚枚的鱗片,覆蓋在龍的體表。
    一隻巨大豎童猛的睜開。
    它看起來很像蛇眼,有著冷血動物的殘酷和貪婪,最令人在意的,是其黃金色的光芒,不是河麵倒影傍晚夕陽那般的碎金,更加尊貴,更加偉大,那是一整條融金匯成的河流。
    隻是與之對視,大腦就停止一切活動,無思無想,無知無覺,包括路明非在內,四位適格者打從心底裏升起暖和的親切感,彷佛回到童年,小小的嬰兒在溫水中遊泳,或者更早之前,閉著眼蜷縮在羊水之中。
    “醒來!”
    路明非是最先回過神的,他心有餘季,剛才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竟然對龍類產生了親切感,就好像那不是什麽不死不休的敵人,而是他路明非最親近的長輩,一個人怎麽能對長輩拿起武器呢?差一點,差一點路明非就要解除精神鏈接,脫離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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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適格者,就是神裔!”
    這個念頭不由自主的出現,又被他甩出腦海。
    隻是,盡管暫時將雜七雜八的念頭壓了下,路明非心中仍然陰霾密布。
    一個眼神而已,,龍類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強大。
    心靈網絡毫無應答。
    看來除了路明非,其他三人沒辦法醒來。
    “就算隻有我一個!”
    漆黑魔王雙臂交叉,背後的十二翼盡可能展開,一枚枚黑羽陸續點亮,在下一秒,化作漫天的流星射向白塔。
    黃金的豎童四處遊離,當流星雨落下的刹那,它望向天空,伴隨著冰冷的目光,是屬於龍的語言。
    晦澀,陌生,遠古的龍文在千年後響起,那是人類聲帶絕對不能發出的音節,代表了至高無上的權與力,出現的刹那,從土地到大氣,都在附和。
    不需要學習,路明非輕鬆聽懂含義。
    “取消。”
    隻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
    所有的黑羽消失無蹤。
    分明是足以平山的攻擊。
    三頭超凡種也能一口氣全部殺死的攻擊。
    就這樣玩笑一樣的,消弭於無形。
    什麽都不剩下。
    漆黑魔王立於空中。
    他隻剩下十翼。
    這就是龍類!
    路明非沒有放棄。
    他高速飛行,在空氣中拉出一連串的殘影,分別出現在白塔的四個方位,黑羽鋪天蓋地的設出。
    “取消!”
    龍類下令。
    於是所有的攻擊都化作虛無。
    “輸出功率,47%!”
    漆黑魔王雙臂前伸,互相交疊,能量球膨脹,雙臂微微上揚,劇烈的強光在下一秒爆發,從這一刻起,之後的三秒,整個天地都失去了顏色,隻餘下黑與白。
    不。
    除開黑白,還有,那是璀璨的尊貴的金色,是白龍的童。
    “取消。”
    龍說。
    褪去的色彩回歸天地。
    百川入海般丶巨響方才炸起。
    但引起這一切的源頭,不見了。
    路明非輸出近一半能源,幾乎是賭上一切的攻擊,再一次的,化作無形。
    黃金童轉了轉,看了眼漆黑魔王。
    天上探出一隻蒼白龍爪。
    大朵的雲散開,那樣子像極了跳水,石頭般的碎雲飛向四麵八方,這就是跳水時濺起的水花。
    “轟隆!”
    龍爪把機甲按入大地。
    站在高空往下望去,隻見得無邊大地如鼓麵,擂下一捶,大地起伏,便是那鼓麵波紋傳開。
    龍起了。
    白塔的位置隻剩下無底深淵,往下望,是怎麽也望不到頭。
    巨物呼吸。
    呼吸的氣化作深沉的雲,遮斷日光,天黑了。
    雲中是其遊走的身影。
    一隻,三隻,百隻,千隻。
    黃金童密密麻麻,怎樣數,也數不清。
    在很久之前,神話的天使,不是背生雙翼的聖潔人形,而是長有一千雙眼,一千張臉的巨大生物。
    比起天使,更像是怪物。
    雲中巨物的千萬隻眼望向世界每個角落。
    無數的信息反饋回來,分析,處理。
    其中一隻黃金童望了望深坑。
    那是人類無法理解的視角。
    不需要光的媒介。
    她看到了。
    那個麻煩的蟲子,還沒有死。
    於是巨物千萬張臉之一,吹了口氣。
    末日般的颶風拔地而起。
    中心是掙紮的漆黑魔王。
    但是凡物的掙紮,在神明麵前,毫無意義。
    他的殘翼被撕碎。
    金屬哀鳴。
    從外到內,一點一點,化作紛飛的沙塵。
    就像是剝洋蔥。
    很快的,漆黑魔王消失了。
    在颶風觸碰到駕駛艙前,停了。
    裏麵是人類一方最高戰力,是終極兵器的適格者,是昏迷的,路明非。
    神餓了。
    駕駛艙向上飄去,進入雲中,漆黑巨口一閃即逝,駕駛艙以及周圍的一切,包括蒼白的雲,都不見了。
    更多的雲向這一處湧來,形成扭曲旋渦,隻作須臾,恢複如初。
    浦江,病房。
    繪梨衣驚醒。
    她呆呆的坐著,望向窗外。
    蒼白的雲浩浩湯湯,如錢塘潮湧,以無可阻擋之勢,席卷天空。
    繪梨衣不說話。
    此刻,無數的人類抬頭。
    他們望向同一個方向。
    蒼白的雲遮蔽天空。
    遮斷日光,橫亙天地。
    他們之前還沉浸在龍獸滅亡的狂喜中。
    所有怪物化作塵埃的事彷佛還在上一秒。
    大街上亂七八糟,狂歡的人們把為數不多的物資甩得到處都是。
    網絡上關於戰爭結束的帖子蓋了上萬樓。
    人們激動的發泄情緒。
    直到,一分鍾前。
    用戶昵稱:唯二的羽毛。
    “天怎麽嘿了?”
    中央智腦所在指揮部。
    軍服和白大褂的人們,沉默的走出房間。
    紀律?
    不重要。
    什麽都。
    不重要。
    是的。
    不重要。
    參謀問他。
    “您做決定吧。”
    他望著雲。
    遠古預言,當神明醒來,蒼白的龍翼籠罩大地,末日就要降臨,舊紀元的一切自此抹去,新的紀元從今開始。
    剛才,他們已收到來自遠方的情報。
    在蒼白龍翼籠罩的地區,信號緘默,再無應答。
    根據最後傳回的畫麵顯示。
    無論人類,動物,職務,甚至房屋。
    大地上的一切,都飛入了雲中。
    這就是,末日。
    參謀對他說。
    “適格者們請求出戰。”
    “嗯。”
    他說。
    “讓他們三分鍾後去,這點時間,漸漸家人吧。”
    “是。”
    參謀忙碌著,盡管他手指在抖,視線模湖,但不重要,擦一擦眼角,都無所謂。
    “小李啊。”
    “在!”
    參謀肅立,等待他的指令。
    “回去。”
    “陪陪你女兒吧。”
    “長官,我……”
    “這是命令!”
    參謀紅著眼圈,用力敬了個軍禮。
    “保證完成任務!”
    老人擺擺手。
    研究所組長跑過來報告。
    “進食!我們認為,這是目標的進食行為……”
    “這裏有一段影像,是零號犧牲前發出的,從目標的行為模式判斷,目標尚未真正醒來。”
    老人指著蒼白龍翼。
    “你說,它沒醒?”
    研究組長用力點頭。
    “您可以理解成夢遊!”
    “現在不是預言中目標醒來的日子,她提前了,這需要代價,目標正在大量吞噬就是證明,如果是正常蘇醒,目標應該開啟新的紀元,也就是龍的時代,所有的人類都將龍化,成為目標的子民。”
    “但現在,沒有。”
    老人嗯了聲,示意組長繼續往下說。
    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性質並不高。
    組長舉起個人智腦。
    “我想您應該看看這個。”
    屏幕上無數密集的紅點。
    “這是?”
    “信號!”
    組長激動的說。
    “目標是我們無法理解的生物,其進食方式也超出想象,綜合遠古文明的資料,我們猜測,或許被目標吃下的人類還活著!”
    “還活著?”
    “嗯!”
    組長指著個人智腦,上麵密密麻麻的紅點。
    “這些是中央智腦探測到的心靈信號。”
    “全部來自目標體內。”
    “人類似乎被轉化成了某種以心靈體存在的生物。”
    老人迅速抓住重點。
    “能聯係上嗎?”
    他的心砰砰直跳。
    如果能聯係上,或許,可以從內部殺死這頭帶來末日的怪物。
    組長苦澀的搖搖頭。
    “抱歉。”
    “我們發出的所有信號都沒有應答。”
    “他們似乎是在沉睡。”
    “沉睡嗎?”
    老人思考。
    很快的,他下達一條條的命令。
    這也正是研究組長找到他的原因。
    隻有軍部,才能進行最後的一搏。
    一台台機甲升空,義無反顧衝入雲層。
    他們帶著喚醒同伴的使命。
    但無一成功。
    各種波段的放射天線。
    人類用上他們所能用的全部手段。
    但還是,毫無反應。
    凡物在神明麵前,太過渺小。
    一台機甲沒有衝入雲層,他對著人類哈哈大笑。
    “偉大的神明!偉大的……”
    這是不知用什麽手段逃脫排查的適格者,早已投向龍類一方。
    深淵巨口張開,在狂笑中,他所效忠的神,吃掉了他。
    誰說的來著,神明之前,人人平等。
    這句話的意思是。
    你們,都是蟲子。
    沒有神明會喜歡蟲子。
    尤其是在神明,還餓著的時候。
    最後一個人離開他的崗位。
    軍人狠狠把帽子摔在地上。
    他指著警衛兵。
    “你小子以前開過飛機吧!”
    “走!”
    “跟咱一起衝!”
    “,開飛機,撞也撞死他丫的!”
    “咱不可能,死的窩囊!”
    在機甲全部犧牲後。
    一架架飛機起飛。
    傾瀉完所有武器,再開足馬力,衝進雲層。
    普通老百姓紅著眼,點燃煙花。
    他們對著雲層豎中指。
    “炸死你丫的!”
    三四歲的小孩什麽也不懂,隻覺得煙花有趣,央求著也要玩也要玩。
    男人抱著,小孩拿著香,點燃引信。
    他學著大人們的樣子。
    “炸死你!炸死你!”
    指著天,笑得停不下來。
    男人也跟著笑,隻是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嗯!”
    他用力貼著自家孩子的臉,小孩因為香煙味和紮臉的胡渣,一個勁往外躲。
    “炸死他!炸死他!”
    “炸死他!”
    鋼琴前,繪梨衣安靜的坐著。
    她看到機甲和飛機前赴後繼。
    她看到無數的導彈隱沒雲層。
    春節的煙花像是要把天也給點燃。
    繪梨衣收回目光。
    橘紅的火映亮少女側臉。
    雙手至於黑白的鍵。
    她閉上眼。
    在人類將死的夜。
    在末日將來之前。
    一個人的少女要奏響約定的鋼琴曲。
    “你能聽到的吧。”
    “如果是你……”
    “明非君。”
    “如果是你的話。”
    她輕輕的說。
    “能聽到的吧。”
    繪梨衣按下琴鍵。
    《致愛麗絲》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還記得我們初遇的那天麽,繪梨衣。”
    “我們看了一下午的動漫。”
    “你抱著枕頭,像是小孩。”
    “蘋果很紅,看起來就很好吃,我切了一個,插好牙簽。”
    “你啊,一塊也沒動。”
    “生病的人就乖乖吃蘋果,這是保平安的水果,你就是挑食。”
    “這也不吃,那也不吃,能好才怪。”
    “哈哈,看你這表情就知道,肯定在心裏不服氣吧!”
    “繪梨衣,還記得嗎?”
    “我們初遇的那天,有人在拉小提琴。”
    “是致愛麗絲的曲子。”
    “我說了句,真好聽啊。”
    “你就說你也會,還是鋼琴”
    “我一定要你彈給我聽。”
    “就一直賴著你。”
    “怎麽樣,很不要臉吧。”
    “這就是我啦。”
    繪梨衣想起那個少年溫暖的笑臉。
    她說。
    “明非君。”
    遠在機庫的業火紅蓮,陡然亮起雙眼。
    分明沒有上機,但……
    “精神鏈接,達成!”
    以業火紅蓮為中轉站,她的心靈無限延展。
    繪梨衣連接上了,某個本該消失的心靈網絡。
    奇跡,發生了。
    虛無之中,路明非。
    他的意識從混沌中醒來。
    這是……
    鋼琴……
    什麽是鋼琴?
    致愛麗絲……
    什麽是致愛麗絲?
    繪梨衣……
    繪梨衣……
    等等。
    繪梨衣!
    路明非睜開眼。
    是繪梨衣的鋼琴!
    我們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