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安靜。
    四百妖鬼眾和鬼軍，一時間都停了手上動作，他們回過頭，呆呆看著那座活過來的城市。
    “那……那到底是……”
    雙方都很驚訝。
    他們是黃泉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但從未聽過黃泉標誌性的鬼城，竟也是妖怪。
    酒吞童子咕咚咕咚給自己灌酒。
    猩紅色酒液順著嘴角流下。
    “喂，我說。”
    “你們自己知道麽？”
    鬼將軍眼眶鬼火跳動。
    他不說話，此刻不說話就是答案。
    酒吞童子嗤笑。
    “還鬼城鎮守呢，連自己鎮守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真有意思。”
    鬼將軍轉過頭，綠色鬼火在空氣中留下一道痕跡。
    “居然還有閑心在這裏與我聊天。”
    “你就不擔心你的主公麽？”
    酒吞童子聞言，臉上不見絲毫憂慮神色。
    這妖怪拍著肚子哈哈大笑。
    “在說什麽傻話啊你這家夥。”
    “那位可是我的主公！”
    “怎麽可能出事！”
    “再說啦！”
    酒吞童子又給自己灌酒，用力擦嘴，目光凶狠。
    “如果他連這點程度都沒有，也就配不上我的主公啦！”
    “這樣啊。”
    鬼將軍收回目光。
    “那就讓在下，拭目以待吧。”
    鬼車在摔到地上之前停住。
    車輪上老頭模樣火焰，望著下方，心有餘悸。
    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原本堅硬的地麵，此刻柔軟起伏，看上去竟好似舌頭。
    或許這就是舌頭，鬼城妖怪的消化器官。
    小右耳緊緊抓著鬼車，方才沒直接墜下。
    剛才極速降落還是給這隻小妖怪造成巨大影響。
    小右耳扶著腦袋頭暈眼花。
    酒醉似的在地上賺幾個圈，好不容易緩過來，一睜眼就看到麵前站著一個人。
    小右耳瞪著眼睛看，又眨了眨，大驚失色。
    “大……大大大人！”
    路明非看看她，看看神色怯懦的鬼車麵孔。
    “你們在外等我。”
    “是！”
    小右耳隻來得及說這一句。
    一陣狂風吹的小右耳睜不開眼睛。
    她和鬼車都被路明非給扔遠了。
    恰好在鬼城大門合攏之前，被扔出了城。
    小右耳這回真個摔成七葷八素。
    除了酒吞童子往這個方向看來一眼，其餘妖怪都是一眨不眨盯著鬼城。
    不。
    或許不應該用鬼城稱呼。
    原地哪有城市。
    那是一個漆黑色巨大箱子。
    路明非困在裏麵。
    “那是……”
    妖怪們神色緊張。
    箱子表麵遍布裂紋，這是要碎裂了麽？有妖怪振奮的想。
    但下一秒，所有裂紋分開，滾出猩紅色眼珠，一陣混亂的無異議轉動，看向四麵八方。
    密密麻麻眼珠布滿黑箱，好似整個箱子隻是眼珠的集合體，臃腫又肮髒，看到這一幕，哪怕再汙穢的妖怪也打從心底裏升起惡寒。
    “這到底是……”
    妖怪們絞盡腦汁思考，他們翻遍所有記憶，卻怎麽也找不出任何與眼前這怪模怪樣東西符合的描述。
    就算在場最見多識廣的大妖怪酒吞童子和鬼將軍，也一樣。
    但是。
    盡管他們無法確定眼前這紙箱子到底是何來曆，但是有一點是所有妖怪的共識。
    這家夥很強。
    不要說酒吞童子和鬼將軍這兩個大妖怪。
    哪怕把在場所有妖怪疊在一起，也不是這鬼城的對手。
    從妖氣就看得出來。
    鬼城的妖氣遮天蔽日，形成濃厚的雲，覆壓而下，給人以天塌般的錯覺。
    鬼將軍看一眼酒吞童子。
    “希望你還能對你的主公有信心。”
    酒吞童子神色僵了僵，又哈哈大笑。
    “當然！”
    “本大爺的主公，怎麽可能倒在這種地方。”
    “他啊。”
    “可是要征服三途和的男人！”
    鬼將軍第一次表現出異樣態度。
    “三途和！”
    “沒錯。”
    鬼將軍認真頷首。
    “值得欽佩。”
    此刻，在萬眾矚目的鬼城之內。
    路明非仰頭。
    無數雙星紅目光投向龍人。
    路明非感覺到體表傳來的異樣。
    想腐蝕我？
    路明非體表鱗片色澤黯淡，好似經曆歲月侵蝕。
    但變化很快中段。
    不再有鱗片黯淡，同時，這些鱗片也快速恢複正常。
    不過如此。
    肉質觸手如長鞭暉來，要卷住路明非。
    路明非一把抓住觸手。
    觸手好似長蛇扭動不休。
    其上粘液試圖腐蝕路明非鱗片。
    路明非手心燃燒火焰，順著觸手蔓延，一直到其根部。
    在火焰擴散之前，觸手斷裂。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似的奇怪香味。
    路明非心中一動。
    這香竟也有問題。
    換成尋常妖怪在此，怕是已經頭暈眼花，渾身無力。
    路明非卻是不受影響。
    他可以搏殺三代種，真正實力卻不止於此，或許在這之上，比如次代種。
    當然，次代種路明非還沒碰到過，孰高孰低，還得真正交手才見分曉。
    “這些小伎倆，還是省省吧。”
    路明非說。
    “給我看看你真正的手段。”
    鬼城安靜了。
    無數腥紅眼睛丁著路明非，一動不動。
    路明非精神一振。
    來了！
    是……
    路明非抬頭。
    是上麵！
    密密麻麻的觸手糾纏在一起，凝成麻花一般。
    麻花最前端異化變大，形成錘子。
    錘子砸向路明非。
    路明非上衝。
    龍爪在前，軀體旋轉，轉動越來越快，掀起風流龍卷，附近猩紅眼珠紛紛閉上。
    從今天起叫我戰鬥暴龍獸！
    路明非差點沒喊出來。
    話出口前一瞬路明非反應過來。
    等等，戰鬥暴龍獸是什麽東西！
    龍卷鑿開觸手團。
    觸手團好似凝固在半空。
    轟的一聲，觸手團另一端炸開。
    路明非從中衝出。
    又有觸手從四麵八方襲擊而來。
    路明非這邊扯過，用力斷開，那邊閃開，龍爪割斷。
    幾根觸手跟著路明非，穿來繞去，打了死結。
    下方不知何時升起粘稠液體，咕咚冒泡，觸手落在其中，升騰起陣陣煙霧，很快融化。
    “剛好。”
    路明非向下望去。
    “讓我洗個澡。”
    路明非黃金瞳一閃，眯起眼，他好似在這下方看到了什麽。
    戰場很快轉移。
    路明非衝到下方，一頭紮入粘稠液體。
    搞不好這玩意其實是鬼城妖怪的消化液。
    路明非麵不改色。
    從前在九州時，征戰天下，什麽她沒精力過，軍人為了勝利，可以付出的事情太多太多。
    從路明非體表，密密麻麻冒起泡泡，鱗片在辯駁，雖然在恢複，但這次恢複的速度遠遠追不上融化。
    路明非轉動黃金瞳垂眸看一眼。
    不再關注。
    鱗片是龍類器官，雖然看似好像甲胄，但這的的確確就是器官，也是有感覺的。
    此時鱗片融化，在路明非感覺，便好似無數隻螞蟻在身上胡亂的爬行，同時還在用他們的口器噬咬路明非。
    這感覺無異於一場酷刑。
    再錚錚鐵骨的硬漢經曆這個，也得求饒，意誌崩潰。
    路明非嗬一聲。
    舒坦。
    當然，路明非未曾開口。
    他憋著一口氣。
    直下水底。
    這一路風平浪靜，路明非做好經曆危險的準備，但想象之中的危險，一個也沒來。
    疑惑剛起，路明非稍作思量，也就恍然。
    這片液體大概是鬼城妖怪最大的手段。
    連他自己的觸手都能腐蝕。
    這液體的強度可想而知。
    其他手段在這液體麵前，沒有存在的必要。
    也沒有存在的可能。
    路明非體表鱗片隻剩下薄薄一層。
    有的地方能看到精致血肉。
    因為禦座姿態，路明非鱗片之下血肉，也精美得宛如藝術品。
    想殺我。
    不行。
    太慢了。
    路明非落下。
    這裏原本是鬼城的地麵，此刻看上去竟宛如一片血肉地毯。
    路明非信步前行。
    到了某個地方，路明非停下腳步。
    在這裏。
    路明非低頭去看。
    這是一處平平無奇的地麵，和其他地方看不出絲毫區別。
    但路明非記得清楚。
    液體最開始就是從這裏冒出。
    所以。
    是在這下麵吧。
    路明非用力一挖。
    無往不利的龍爪竟是碰到阻礙。
    一時間破不開。
    嗯……
    路明非一點不氣餒，反倒雙眼一亮。
    沒錯！
    他知道自己這是找對地方啦。
    鬼城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
    越來越多的液體向路明非這裏聚集。
    路明非身周液體越來越是粘稠。
    腐蝕力和壓力都在呈指數級別增加。
    路明非動了動脖子。
    很好。
    我開始痛啦。
    黃金瞳越來越明亮。
    路明非多少也注意到了。
    分以前相比。
    修行龍血武道和九州武道，性格方麵簡直判若兩人。
    激活龍血，特別是在激活龍血戰鬥的時候，路明非情緒總是格外容易激動，也格外暴躁。
    或許這就是龍吧。
    路明非目光投向地麵那一點。
    繼續！
    鬼城之外，妖鬼眾和鬼軍的戰爭告一段落。
    他們暫時停戰。
    所有的妖怪都盯著鬼城。
    路明非進去已經很久了。
    鬼城還是老樣子，沒變化。
    不得不叫人擔心。
    “大人！”
    小右耳趴在鬼車上，遙望鬼城。
    酒吞童子撓著頭。
    “不至於吧。”
    酒吞童子嘀咕。
    “不至於本大爺眼光這麽差吧。”
    “好不容易看中的老大，就這麽沒了？”
    鬼將軍瞥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鬼將軍眼眶鬼火跳動，好似正在思考著什麽。
    忽然，巨變發生了。
    在鬼城上方，鬼城妖氣和路明非氣象糾纏在一處，宛如兩條廝殺的龍，某一刻，雲層散開，天穹撕裂，黃泉間回蕩起縹緲歌謠，所有妖怪不由自主去聽，雙目失去神采。
    氣象無比浩大。
    在此還能保持理智的也隻有最頂尖的幾個大妖怪。
    酒吞童子和鬼將軍。
    他們深深凝望著天穹破洞。
    “這是……”
    “傳說中的天動地哭！”
    “嗯，本大爺也聽說過，沒想到還能親眼見到。”
    “傳說，一旦有能力傷害到世界的大妖怪出世，便會出現天動地哭。”
    “這是黃泉在預警。”
    “宣告天下，這位存在的恐怖。”
    酒吞童子撓著段角。
    “確實，本大爺聽得也差不多。”
    “不過以前還以為隻是傳說。”
    “沒想到真有。”
    “話說起來……”
    酒吞童子一頓，在她目視方向，鬼城和路明非氣象糾纏，蔚為壯觀。
    頓了一下後，酒吞童子繼續開口。
    “這引發天動地哭的……是誰？”
    鬼將軍沉吟不語。
    是啊。
    引發天動地哭的，是鬼城，還是路明非。
    事實上鬼將軍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
    他一直鎮守的鬼城，竟是活物，也是妖怪。
    所以他這些年月的鎮守，有何意義？
    但……鬼將軍總覺得有哪裏蹊蹺。
    據他所知，鬼城就是鬼城，是黃泉的一部分。
    “我有個問題。”
    “你說。”
    “可以傷害到這個世界。”
    “那得是什麽樣的手段才可以？”
    “你能想象麽？”
    酒吞童子嚴肅的想了想。
    也隻是想了想而已。
    酒吞童子給自己灌酒，滿不在乎揮手。
    “老大肯定有老大的辦法。”
    “他很厲害的啦。”
    “要不然怎麽會是本大爺的老大。”
    鬼將軍安靜。
    早知道就不和這家夥說話了。
    真是有夠蠢的。
    酒吞童子警惕的看他。
    “我說你啊。”
    “是不是在說本大爺的壞話。”
    “沒有。”
    “哼，最好沒有。”
    酒吞童子揮揮狼牙棒。
    這蠢貨靈感還真夠敏銳的。
    鬼將軍在心裏暗暗說。
    “天動地哭。”
    “其實，也有這樣一種可能吧。”
    “既然傷害到這個世界，會引發天動地哭。”
    “那麽，如果鬼城將死。”
    “會不會就是，傷害到這個世界了。”
    酒吞童子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鬼城……死？”
    撓了兩下腦袋，酒吞童子瞪大眼睛。
    “你是說！”
    …………
    路明非挖開地麵。
    他一直往下。
    鬼城用各種手段阻他。
    粘稠液體，巨大觸手，還有合攏死角。
    但鬼城的所有手段在路明非麵前都不夠看。
    當然，路明非也不是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龍爪幾乎隻剩下白骨。
    不，那是黃金色骨頭。
    比世界上任何金屬都要堅硬。
    所以龍類不需要武器，他們自身就是最好的武器。
    路明非一直挖到鬼城最深處。
    到這裏鬼城的反撲可說是喪心病狂。
    像是一頭瀕臨死亡的猛獸，不顧一切。
    路明非一雙手隻剩骨頭。
    這武器不錯。
    終於，路明非尋找的那個東西，呈現在它麵前。
    那是一滴紅色血液。
    晶瑩有如紅瑪瑙，泛著奪目光彩。
    路明非靠近這滴血。
    心髒跳動愈加劇烈。
    路明非捂住胸口。
    無望天……
    我感覺到了，無望天的氣息。
    p：先發後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