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聲一停。
    世界安靜下來。
    源稚生幾乎完全陷入渾沌的思維，終於可以轉動。
    這到底是……
    有人來了。
    “誰？”
    “待老夫看看。”
    幾聲先祖天照命的嘀咕。
    靈團幽藍色火焰大盛。
    一幅畫麵呈現而出。
    那是三途河畔，烏壓壓的妖鬼。
    妖鬼最前，那個身影。
    好熟悉。
    源稚生神智瞬間被喚回。
    是……路兄。
    路兄來了。
    “奇怪，老夫怎在此人身上，嗅到天地氣息。”
    “半人半神之相，此人什麽來頭。”
    靈團們以精神波動交流。
    各般心思紛呈。
    他們是蛇岐八家眾多先代天照命，在吞噬源稚生，借他軀殼重獲新生這一目的前，他們利益一致。
    但之後就不了。
    天皇墓設立之初，便是為了最後真正三貴命的誕生。
    但誰作為真正三貴命的意識呢？
    還是說覺醒一個新意識？
    每個先代天照命都想作為主導。
    但這個位置隻有一個。
    矛盾產生了。
    靈團們消磨源稚生主體意識的同時，也在提防彼此。
    他們可不想成為被漁翁撿漏的鷸蚌。
    所以，當三途和前出現路明非，先代天照命們各種心思都是起了。
    是誰準備的後手麽？
    哪裏來的半人半神？
    在他們眼中，龍類形象，等同於神明形象，所以路明非此刻模樣，便是半人半神。
    忽的，有人注意到源稚生的異常。
    “是你。”
    靈團們精神波動響起在源稚生腦海。
    這聲音外界聽不見，是類似精神傳音的手段。
    龍類技術登峰造極，甚至已經開始涉足時間因果和命運，對於靈魂領域的研究，龍類也到了一個現代人類無法想象的程度。
    很多龍類的手段在現代人類看來，與神話傳說無異。
    混血種死後以靈火形式存在，說出去，大概會被當成動漫的設定吧。
    “此人是你請來的外援麽？”
    “很強。”
    “老夫未在此人身上嗅到神血的氣息。”
    “是黑王血裔麽？”
    “真是墮落啊。”
    “小輩，你尊為神血後裔，三貴命傳人，竟與黑王一脈交好，甚至引黑王一脈進我神血傳承重地。”
    “該當何罪！”
    這一聲嗬斥如雷霆炸響，重重疊疊，擴散開來。
    好似要將人的靈魂也給震出體外。
    源稚生扶著膝蓋喘息，汗水低落，他冷笑。
    “狗叫。”
    精神波動一靜。
    靈團們幽藍色火焰熊熊燃燒，猛地上竄。
    顯然眾先輩天照命的心情並不平靜。
    靈團們圍繞著源稚生緩緩旋轉。
    像是有一雙雙陰冷目光向源稚生投來。
    “無禮！”
    “難以想象。”
    “如今的小輩已成這副模樣了麽？”
    靈團們痛心疾首。
    “源稚生。”
    “你對先祖的尊敬呢？”
    “可還記得你的姓氏！”
    源稚生承受著巨大壓力。
    宛如一座巨山當頭壓下。
    “先祖？”
    源稚生展露平日難見的桀驁。
    哪怕號稱最了解源稚生的烏鴉在此，也會陌生。
    或許也隻有稚女才會了然。
    道一句。
    “你回來啦，哥哥。”
    源稚生一寸一寸抬起頭。
    黃金瞳內曼陀羅花徐徐旋轉。
    有什麽將點燃了。
    “當我源稚生的先祖。”
    “你們不配！”
    如果風間稚女看到這一幕，大概會拍著手含淚微笑吧。
    這才是他哥哥該有的模樣。
    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像是上輩子。
    源稚生在夕陽的山頭大喊。
    從小在封閉山村長大的少年，向世界宣告他的野心。
    終有一日，他會站在東京最高處，將這個國家的所有，踩在腳下。
    後來源稚生接任日本執行局，日複一日斬鬼，研究防曬霜，他總是抽煙，煙霧朦朧源稚生的臉，曾經的桀驁再也不見。
    直到今天。
    源稚生重新找回他的稚女。
    與曾經的遺憾做過了斷。
    於是，歸來仍是少年。
    以源稚生為中心，靈團們向四麵八方散開。
    “這是！”
    “奇怪，奇怪。”
    “靈魂增強了。”
    靈團們驚疑不定。
    他們不能理解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名叫源稚生的小輩，精神之火不是即將被他們消磨殆盡麽？
    怎麽忽然又增強了？
    如果芬格爾在此，大概會驚呼一聲。
    “不愧是偉大的動漫故鄉，這是經典的瀕死爆種啊！”
    “嗬，可笑。”
    “是這個人給了你希望麽，小輩！”
    靈團們冷嗬。
    “不知所謂。”
    “三途和與此方黃泉締結深度契約。”
    “除非三貴命，否則無人可以通過三途和。”
    “你似乎對這位半人半神很有信心。”
    “太天真了！”
    “除非他能回去此方黃泉。”
    “否則同樣必須在三途和的規則下沉淪。”
    “你的希望，隻是虛妄而已。”
    “放棄吧，小輩。”
    “與吾等融合唯一。”
    無數靈團的聲音重重疊疊，響起在源稚生耳畔。
    這是比言靈催眠更強大的蠱惑。
    精神本就是白王血裔的權柄。
    在天照命手中更是出神入化。
    盡管失去憑依的身體，但以靈團形式存在的先代天照命們，愈加熟悉精神領域的手段。
    源稚生本來精神有些混沌。
    個人之力到底有限。
    他是天照命，但在場的也都是天照命，比較潛力，誰也不比誰差。
    然而，當靈團們開始貶低路明非。
    說路明非將在三途和的規則下死亡。
    源稚生朦朧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
    這就像一個特攝死忠粉臨死前聽說奧特曼要毀滅人類，本土怪獸站出來為保護人類而戰。
    那種違和感，足以叫他摘掉氧氣麵罩，捶床驚起。
    此刻源稚生差不多就是這樣反應。
    什麽！
    你說路兄會因為一條河淹死？
    雖然這條河聽起來好像很厲害。
    又是和黃泉深度契約，又是掌握特殊規則。
    但！
    這裏有個但是。
    但這是路兄啊！
    路兄會因為一條河淹死？
    源稚生太過震驚，以至於什麽話也說不出，隻是去看那麵光幕。
    呈現三途和邊路明非模樣的光幕。
    靈團們似乎誤解了源稚生的心情。
    不，他們很清楚源稚生這是在震驚。
    但他們顯然誤解了源稚生震驚的原因。
    不是路明非快死了。
    而是他們這番話本身。
    靈團們沾沾自喜。
    不得不說，時光最能消磨一個人。
    有資格進入天皇墓長眠的天照命，無一不是當時仁傑。
    如果是他們生前，肯定能看出源稚生的異常。
    但現在不行。
    他們都墮落了。
    “諸位，且慢。”
    “這小輩不是相信他的這位半人半神的援手麽？”
    “我們便叫他看看他的下場。”
    “也好叫此人死心。”
    “有理，有理。”
    “我開始期待這小輩最後的神情了。”
    靈團們激動的交流。
    而後漸漸平歇。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光幕上。
    而路明非也終於采取行動。
    他往虛空投去目光。
    酒吞童子等妖怪不明所以。
    以他們實力，看不出路明非這一舉動有何深意。
    也隻有芬裏厄。
    他順著路明非的目光看去。
    芬裏厄眨眨眼。
    那邊好像有人。
    天皇墓內靜悄悄。
    隻有源稚生在輕輕的笑。
    “看到了麽？”
    “路兄他，發現你們啦。”
    靈團們不敢置信。
    整座黃泉都是為了他們而存在。
    天皇墓是此方尼伯龍根的樞紐核心。
    按道理，最高權限掌握在他們手裏才對。
    為什麽會被一個半人半神發現？
    等等！
    忽然，靈團們好像到現在才發掘。
    那位半人半神座下，是真正的神明。
    那是純血龍類。
    靈團們被深深震撼了。
    他們不敢置信。
    為什麽這裏會出現一尊真正的神明！
    純血龍類……不是說純血龍類都已經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了麽？
    這又是怎麽回事？
    …………
    “三途河，尋常手段過不去麽？”
    “正是，主公。”
    路明非眨眼。
    他開啟元素視野。
    地火水封四大元素以各色粒子的形式出現在他眼前。
    輕盈的是風元素。
    它上升，呈現蔚藍色，輕靈又飄忽不定。
    沉重的是地元素。
    它包容，承載萬物又厚重，呈土黃色。
    狂暴的是火元素。
    它呈赤紅色，猶如一顆顆火星，隨時準備引爆一些什麽。
    流動的是水元素。
    她呈選黑色，無處不在，因勢利導。
    但是。
    除此之外，還有第五元素。
    與地火水封不同，第五元素不存在與空氣。
    而是存在於每個生命體身上。
    跟隨路明非的妖怪們身上有第五元素。
    彼岸花間飛舞的銀翅身上有第五元素。
    甚至。
    路明非麵前這條三途河，也有數不清的第五元素。
    第五元素，以太，或者說精神粒子。
    原來這是一條第五元素組成的河流。
    無數靈魂在三途河內哀嚎。
    三途河宛如一個龐大旋渦。
    隻要有魂靈的活物經過，必被三途河補貨。
    除非是可以駕馭第五元素的存在。
    白王血裔。
    還得是位格極高的白王血裔。
    幾個呼吸間，路明非已經洞悉這條三途河的作用基理。
    龍血體係雖然天生有缺，但不得不說，也確實好用，早早便接觸規則，這方麵甚至略微超過九州武道一籌。
    如今我這半人半龍的禦座姿態，也能展開元素視野，見到此方世界某種意義上的真實。
    也是奇妙。
    路明非攥緊拳頭，地水火風四大元素在其掌中。
    至於第五元素的以太。
    我確實對第五元素無法。
    畢竟是和黑王血裔截然不同的體係。
    若此時的我貿貿然踏入三途河，身死道消或許不至於，但卻是會寸步難行，更別提找尋三途河盡頭的天皇墓。
    第五元素，第五元素……
    路明非越思量越是覺得有趣。
    難怪他覺得此方世界存在說不出的怪異。
    武道講究修行人體精氣神三寶，從軀體到精神，完美無漏。
    龍類卻不。
    青銅與火的雙生子竟有那般天大的靈魂缺陷。
    以至於每一頭龍類都有的血之哀。
    像是九州世界修體而不休神的旁門。
    今日見了黃泉，見了這三途河，路明非方才恍然。
    原來此方世界的龍類，更像是某一存在的碎片。
    他們隻修行單衣方麵。
    鑽研元素而忽略精神。
    而鑽研精神的又舍棄。
    這一類生物固然強大，卻也劍走偏鋒，上線到底有限。
    比如這白王血裔。
    路明非看向虛空某處。
    為了那所謂的合一，化作靈魂態苟延殘喘，等待百年千年，奪取自家後裔，借體重生。
    而後無數過往靈魂做過一場。
    何等醜陋。
    路明非踏前一步。
    天皇墓，無數先代天照命，充滿期待的看著這一幕。
    可說是望眼欲穿。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路明非掉入河中，融為汁水的下場。
    但沒有。
    路明非這一步踏出，未曾落下。
    反倒是踩踏無形虛空，仿佛存在階梯。
    源稚生桀驁的笑。
    “看好了。”
    “這就是路兄。”
    路明非望向天空。
    仿佛和冥冥中的存在對視。
    九州武道外罡強者自有領域。
    這一領域發展完善，可成小天地，或是洞天。
    路明非二度成就外罡，於他而言，外罡小天地可說是再熟悉不過。
    用一聲洞天之主稱呼路明非，也是恰當。
    如今，也是巧了。
    尼伯龍根也是小天地，自然也是洞天。
    且是無主洞天。
    “妙極，妙極！”
    路明非合掌長笑。
    他這一身鱗片張合仿佛呼吸。
    如鎖鏈扣緊。
    雙翅收於背後。
    隻幾步間，路明非這一身禦座姿態的所有龍化特征，盡數隱去。
    竟化作一副猙獰威武鎧甲。
    此刻無論誰再見他，都說不出路明非是半人半龍或者龍裔這類話來。
    他就是他，路明非。
    隻外形而言。
    隻是一個將軍，身披盔甲。
    就這般，路明非站上天之高處。
    天皇墓的眾多先代天照命，仿佛靜止，他們久久凝望路明非，隻覺得匪夷所思。
    三途河不隻是無物不沉，若隻是如此，大妖怪大可飛渡。
    那是連飛也不能飛。
    三途河上是一片禁空領域。
    他們有信心。
    哪怕純血的龍到來。
    也必不能飛過。
    他們雖不完整，但本質可是極高，白王與黑王對等，三貴命與四大君主對等，本質和位格相同，差的也不過力量。
    而在龍族世界，位格決定一切，至於力量，隻是副產物罷了。
    黃泉尼伯龍根的三途河，那是天皇墓的護城河，是白王血裔的三貴命輪回轉生之所。
    他們敢於誇口。
    除非是相同位格的四大君主降臨，龍王親至。
    否則誰也別想從此而過。
    路明非身後隱約浮現世界虛影。
    無數妖魔鬼怪在其中徘徊。
    無望天即將複蘇。
    但虛影隻是虛影。
    不夠真實。
    路明非向下一招手。
    “且來。”
    芬裏厄低沉咆哮一聲。
    威嚴歸威嚴，卻隱約好似小孩子的嘟囔。
    芬裏厄震動雙翅。
    路明非立於龍首。
    無望天虛影頓時一定。
    我確實不懂第五元素。
    但承載這第五元素的小天地，你這所謂黃泉尼伯龍根。
    路明非抓住虛空，好似扯住一張紙。
    不如歸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