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並沒有做到像是目犍連那樣洞穿整個天下極南的事情。
    真知道韻，更類似於‘浸潤’。
    像是水流進入鬆軟的泥土一樣，無孔不入的穿進去。
    盡管這‘泥土’其實一點都不鬆軟。
    如果說域外虛空的區域是鬆軟的泥土，那麽天下的區域就是一體成型的鉛板。
    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但是，真知道韻……不對，已經不是道韻了，現在的真知，就好像是超流體，或者說像是中微子一樣，輕而易舉的從鉛板的份子之間穿了過去。
    於是，每一個分子的位置，都輕鬆的探知到了。
    大概夢想之城一半左右的區域，都被李啟看到清清楚楚。
    不過，與之對應的——
    李啟的思考器官，幾乎要炸開！
    “真是……好久沒這種感覺了啊。”李啟有些懷念的如此想到。
    這感覺，真是好久沒有了。
    被信息流衝刷到幾乎要失去自我人格的感覺，就連‘意識’本身也要融化在信息的海洋裏了。
    太多了，太多了。
    多到哪怕是四品的思維也無法處理。
    更別說……
    李啟實際上並不是完整的四品。
    盡管他現在對普通的四品來說強的難以置信，但他實際上是沒有身中神的狀態，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元神來調動。
    而元神本身就是負責結算，統籌的身中神，李啟大量的算力都被桎梏在了調控體內的各種氣，維持內天地的平衡上。
    這也讓李啟的修為出現了不可避免的動搖，想要騰出大量的算力來處理這些信息，動搖就是無法避免的。
    其他三人待在李啟的身邊，保護他神通的施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整座夢想之城，突然變‘黑’了。
    魔念翻滾而出，好像是積攢了幾萬年的積蓄一樣，全部爆發了出來！
    恰好，李啟正在查探‘信息’。
    所有的魔念，都在真知道韻的強大功能下，瞬間湧入李啟的身體，被李啟讀取的清清楚楚。
    一切的魔念，都在這一刹那被李啟吃了個幹淨！
    本來就動蕩的李啟內天地，再度出現破綻！
    “糟了！”景霧臻立馬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立刻提劍，感知張開，查探魔念的來源！
    舍利弗表情微變，然後走到李啟旁邊，念誦佛咒：“南無三多南……俱胝喃。”
    一道結縛界升起。
    準提咒，能滅五逆十惡罪業，能除種種病苦災障惡夢，邪魅鬼神諸不祥事。
    此咒是諸佛心，一切鬼神諸魔不敢侵近。
    隨著咒語的出現，現在世中及未來世，李啟身周現出百千鬼神，日夜衛護，不令惡事輒聞其耳。
    目犍連也跟著景霧臻，一起出發。
    舍利弗一人守護李啟，另外兩個人查探魔念來源，大家立刻默契的行動起來。
    顯然，魔道就在等這一刻。
    剛剛的欲界裂隙，果不其然是誘餌，他們就是想要引誘李啟開啟大範圍的真知……嗎？
    還是說，另有所圖呢？
    但不管怎麽說，阻絕魔念的來源是當務之急！
    隻是，當景霧臻和目犍連衝出去之後，他們環顧四周，眉頭緊皺。
    魔念的來源——
    是這座夢想之城。
    所有人心底的負麵情緒，都爆開了！
    ——————————
    姣池，是夢想之城裏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八品。
    現在，她的麵前，正擺著一具屍體。
    那是她的‘兒子’。
    不過，不是親生的，是在這裏撿來的。
    就在剛剛，自己的‘兒子’，死了，是被她的朋友殺的。
    大概幾年前，不知道是誰生下來了這個孩子，丟在了街邊，這並不少見，夢想之城的法治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所以，大量的強暴甚至是刻意的‘羞辱’，自然帶來了大量的新生兒，這些新生兒多半都會被遺棄，因為他們的誕生本身就是某種‘play’，而不是‘愛’。
    這甚至催生了夢想之城的幾個嶄新職業，那就是收集這些嬰兒的人，以及一些專門生產嬰兒的人。
    他們會培育母體，然後讓母體進入腦死亡或者用藥物讓其進入永久幻夢之中，然後利用其肉身不斷的生產嬰兒。
    畢竟，嬰兒本身就是可以量產的，可以作為原材料使用。
    這種‘生育工廠’，和法寶工廠本質上沒什麽不同，都是為了滿足廣大需求而誕生的行業。
    對不幹這一行的修行者來說，單個的嬰兒沒什麽用，甚至可能是個麻煩，但是他們會把嬰兒收集起來，然後用各種方法炮製，料理，分門別類，做成商品出售。
    天賦好的訓練成死士，天賦不夠的那就做成延壽丹，或者百魂幡之類的原料。
    當然，這裏也是有育嬰場所的，隻不過基本上都在洞天裏。
    姣池幹的，就是這個工作，她負責在第甲辰三六層，收集嬰孩，然後交給自己的上級，由上麵進行分類。
    在這個過程中，她有一次，徇私了。
    她私自收養了一個小孩，一個很聽話，很可愛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這個孩子，觸動了她心底柔軟的那一麵，讓這個冷漠的嬰兒收集者，主動選擇收養了這個孩子。
    日子過的很幸福，她的收入養活一個小孩子綽綽有餘。
    但是，前些年，情況突然變了。
    來了一些和尚，他們不許做這種事，還要搜集所有的小孩，這導致工廠停業了一段時間。
    不過有需求就有供應，工廠雖然規模縮小了，她的報酬也減少了，導致拮據了很多，但還是能勉強過活。
    這種‘整改’的日子，聽說以前也有過，所以老板一點都不擔心，隻是說熬一段時間就好了，反正都會恢複原狀。
    她也就準備‘熬’下去。
    但十幾年過去了，就在剛剛，她收到了一個命令。
    殺了現在已經儲備的貨物，應對接下來的問題。
    既然是上麵的命令，她也就執行了。
    處理掉了大概六十萬左右的儲備貨物，她回到了家裏。
    然後，她發現……
    孩子，被相處的很好的同事處理掉了。
    負麵情緒湧上心頭，她看向旁邊的同事。
    誰知道，旁邊的同事也麵色慘白，她似乎也是在聯係什麽人——
    “怎麽了？”姣池問道。
    “我的家鄉世界——是你暴露的？”同事扭過頭，看向姣池。
    衝突一觸即發。
    而這樣的故事，在樓下也在上演著，樓上也有，仔細一看，發現大街上到處都有。
    夢想之城的每個地方，都發生了這麽一次‘衝突’。
    兄弟之間，朋友之間，父母和子女之間，同事之間。
    平日裏的微妙矛盾。
    偶爾產生的細小間隙。
    不怎麽放在心上的細微不悅。
    工作上的不順心，客戶的幾句辱罵……
    就好像是一個在大城市裏工作的白領。
    早上上班，公交車很擠，他被擠得頭暈腦脹。
    來到公司，聽見幾個女同事背後說自己壞話，說自己昨天團建不讓著女生。
    上午工作被指定幹一些體力活。
    因為幹活導致本職工作沒做完被上司教訓。
    中午吃飯，外賣小哥把湯撒出來了，就算給了差評也沒辦法挽回，再叫也來不及了，午休隻有一個小時。
    下午被要求加班做完上午沒做完的事情。
    但是剛剛開始加班，中央空調就關了，辦公室的人說是省電，工位的溫度一下就上來了，熱的要死。
    好不容易加完班回家，打開直播間想看點直播消遣，然後就發現自己看的主播因為一點小事紅溫爆典訓粉，盡顯仙女本色，還有一堆結晶粉瘋狂洗地，自己沒忍住噴了兩句，賬號被封了，感覺之前送的禮物都送給了碧池，看見牌子就心煩，於是刪了粉絲牌。
    躺在床上和結晶粉對線，對到晚上三點鍾，氣得要死，勉強壓製怒火睡著，才六點鍾就要起床趕早班。
    所有的一切，說起來都沒什麽，單獨拿起來都沒有任何的問題，但這些積累起來，就感覺莫名其妙的壓力巨大。
    但是因為這些事情，就會在人的心底裏積壓許許多多的壓力。
    這些壓力緩慢的增長，一直到遇到引爆的時機。
    時機可大可小，大的可能是檢查出了絕症，小的可能僅僅隻是午覺被打擾，那麽有些人就會發現，平時笑嗬嗬的人，一下子就變成了魔鬼。
    這就好像是……爆破大樓一樣。
    確定哪些構件是事先破除的，哪些是要被爆破拆除，哪些位置要先切斷鋼筋等等，靠近傾倒方向的構件延遲少，遠離傾倒方向的構件延遲多，全部都計算的清清楚楚。
    並且設定好爆破時間，隻需要有零點幾秒的延遲就足夠了，爆破整棟大樓也隻需要幾秒鍾而已，使用多少炸藥，確保柱子不會過載或欠載，對一些柱子進行測算，爆破用的炸藥也會盡可能的精確。
    最後，所需的最小爆炸裝藥量。通過盡可能地減少炸藥的用量，最大限度地減少飛濺碎片，減少損壞附近建築的可能性。
    把所有導爆索連接在一起，它們仿佛蜘蛛網般蔓延在整棟大樓，隻需要按一下按鈕，整棟大樓就會瞬間原地坍塌，而且就連一米開外的其他大樓都不會有感覺。
    就是如此的精妙。
    這種夢想之城，也是如此。
    魔君們摁下了‘爆破’鍵，於是，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就全部炸開。
    海量的負麵情緒，洶湧而來！
    這樣的時候，能做出什麽事情來呢？
    殺死同事的孩子，暗地裏把同事的小秘密告訴壞人，或者幹脆大鬧辦公室，給老板下毒——
    這些事情，又會引爆更多的連鎖反應，
    就好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隻要一塊比一塊重，那麽隻需要一塊麻將大小的多米諾骨牌，就能夠輕鬆的推倒大樓，甚至隻要願意排下去，隻要下一塊比上一塊大百分之五十，那麽這個進程就可以一直持續下去，連世界也能毀滅掉。
    夢想之城的魔念，由此而來！
    魔道以精妙的排布，讓每個人心中‘細小的雜念’，迅速在幾分鍾之內得到了放大！
    而放大的魔念引爆了更大的魔念，最終，僅僅是在一刹那之間，夢想之城就被徹底的情緒籠罩了。
    原本，這些雜念是被忽視的，人哪有沒雜念的？
    每個人都有點心煩事，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哪有人天天無憂無慮的。
    所以，李啟和舍利弗他們，隻是清除了魔念，趕走了魔道，然後傳播佛法，壓製新的魔念產生，卻沒有管這些雜念。
    這也直接導致了現在的情況產生。
    果然，魔道還是有很多手段的呀。
    “怎麽辦，魔念的來源是所有人，也就是說，得殺掉所有人才能緩解李啟的壓力，禁止魔道的入侵，要這麽做嗎？”景霧臻看著下方的凡人們。
    景霧臻的殺性並不大，但她已經看出來了……下麵的所有凡人，都已經瘋了。
    萬億？不，萬億億為單位計數的凡人，都陷入了瘋狂，一個巧妙的引爆點，令整座夢想之城都崩塌了。
    入魔，大量的入魔，簡直就和兒戲一樣。
    “殺……不行，但若是想要讓他們清醒過來，恐怕也很苦難，讓他們入魔，比救他們可簡單太多了，魔道，這可真是——”目犍連掃視著下方，一時之間也難以決斷。
    殺？不可能。
    救？也難以做到。
    但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這樣……景霧臻，你去攔住巡天使，我以神通力，鎮壓整座夢想之城。”目犍連如此說道。
    “攔住巡天使？那事後可很難解釋啊。”景霧臻皺眉。
    “多耽擱一分，就多許多人死，生死雖然無常，但每一次生死都是重要的劫難，不可輕視。”目犍連如此說道：“那就麻煩施……景霧臻你了。”
    他話音剛落，已經盤坐下來，法相展開！
    直接在天下發揮全力，必然是會惹來巡天使的。
    那麽對付巡天使的任務，就得交給景霧臻了。
    景霧臻看著下方混亂的夢想之城。
    “魔道……”
    她念了一句，然後直接衝上了天際。
    在天空之上，整整三個巡天使已經包圍了上來。
    “所為何事，為何觸犯天條？”
    巡天使們的聲音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