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帶領暗襲者來幫忙的，按理說沒有必要親自做這種讓自己心裏不好受的事情，不過可惜他認定這是有必要的，死去的人沒有家族標簽，僅僅是死去的人而已。站在空間之外的暗襲者合力將破碎的屍體抬起平放在廢墟前的空地上，用白色的布蓋住，由於和爆炸中心離得太近，大部分人已經看不清麵容。作為上官家的私人守衛，這裏隻有上官唯美或許能將他們各自的身份辨別出。這些人待會兒都會擁有一座墓碑，所以名字對於死者同樣重要。

    十具屍體整齊地排列在宅邸的大門前，上官唯美站在門口，麵色極度蒼白，本來麵對血腥保持淡定她就不比楚臨風和歐陽向非，畢竟是女孩子，而且那一月前刻骨銘心的一幕還需要時間來衝淡，現在這些屍體隻會加重她的心魘。楚臨風從廢墟空間中跳出來，一眼看到了上官唯美蒼白的臉色，微微一怔，立刻便明白了。

    但是辨認屍體身份是不可避免的工作，身後廢墟可以慢慢收拾清理，但是讓亡者的身軀躺在冰天雪地裏，卻顯得太不人道了。楚臨風走到上官唯美身邊，低聲說：“要不從上官家其他宅邸叫幾個人過來？”

    上官唯美緩緩搖頭：“上官家各個區域的守衛互相之間都不認識，隻能我自己來？”

    “你行嗎？”楚臨風問。

    上官唯美沒有說話，牙齒輕咬著嘴唇，慢慢向前走幾步，蹲在了第一具屍體的前麵，將遮蓋的白布掀開一角，她臉龐的慘白再度增加了幾分。楚臨風可以想見那具屍體變成了什麽樣子，這樣辨認還真是不容易的事情，他對身邊暗襲者使使眼色，暗襲者會意，蹲在了上官唯美的身旁，手中多了一支筆和一張紙。

    “上官鎮”上官唯美看了足足十幾秒鍾，方才說出一個名字。暗襲者連忙在紙上記下。上官唯美將死者臉上的白布整理一下，向旁邊挪了幾步，繼續辨認剩餘的守衛的身份。這些守衛如果放在暗襲中也是中堅力量，在宅邸中雖然大多數時刻都是少言寡語的，但是與性子活潑的她交集卻都不少，看見自己平時熟悉的人死去甚至連全屍都無法保留，上官唯美的心情沉鬱到了極點，每每將一人的臉辨認出，臉色便會差幾分。一個個名字脫口而出，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暗襲者卻不敢再問第二遍，於是便將初階藏魂開啟，免得自己聽錯。

    那些名字楚臨風多半不認識，但是上官姓氏在死者中占了一半，都屬於上官家族之人，剩餘的大概是從外招募來的，但是即使不含三家族的血脈，這些人也都跟上官家關係匪淺，畢竟能在上官振的主要宅邸充當守衛，必然是很受其信任的。楚臨風大概能理解上官唯美的心情，他親自收殮過因事故死去的楚州的屍體，還有在地上值班室被殺死的幾名實習生，都是隸屬於楚家的，雖然不熟悉，但較上官唯美的感覺也差不了多少。隻是他的心性已經被磨練的開始堅硬。

    約三分鍾過去，最後一具屍體的辨認工作完成，所有亡者的身份皆以明了。暗襲者將紙筆鄭重地收好，楚臨風身邊其他人將屍體依次搬上新開來的靈車。小雅跑上前去，將似乎已經精疲力盡的上官唯美扶起，盡管天氣很冷，但是上官唯美的額頭布滿了汗珠。

    “沒事吧？”楚臨風問。

    “還好。”上官唯美點點頭，麵容苦澀，情況當然算不上好。

    楚臨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才有些作用，安慰別人也不是他擅長的事情。三人身旁的暗襲者們散了開來，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屍體也都盡數搬走，他們待會兒會被運送到暗襲基地，但簽於身份，並不會在暗襲基地所屬的墓地裏埋葬，而是去往上官家族所屬的墓地，這件事由上官振來決定。

    “你準備去哪兒？”楚臨風問。

    “去其他的房子住吧，還能去哪？”上官唯美搖搖頭。

    “我覺得那些地方也不安全，陰影能把這裏毀掉不代表不能毀掉其他地方，所以最好還是到暗襲基地裏去，你覺得呢？”楚臨風想了想說。

    上官唯美猶豫一下，一連串的衝擊讓她現在處於六神無主的狀態，她看了看身旁的小雅，勉強笑著問道：“你想到哪裏去？”

    小雅目光裏一片茫然，她雖然同樣經曆了險境，但是對目前狀況的認知還遠遠不像上官唯美和楚臨風那麽清楚，她也不知道兩個人口中談論的“陰影”“左昂”一類的名詞代表什麽，隻一味地認定那是能帶來死亡的極度危險人物。上官家宅邸隻是普通的豪華建築，帶給人的安全感和龐大的暗襲相比差了不少，起碼在小丫頭的心裏是這麽認為的。

    “還會死人嗎？”她小聲問。

    或許是無心的一句話，上官唯美的眉頭緩緩皺緊，的確，方才她隻想到了自己的安危，卻忘了上官家族其他區域裏守衛，在陰影強悍殺手的威壓下，那些地方近乎是不設防的。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楚臨風說，“即便不涉及到陰影，這也已經不是上官家族自己的事情了，臨來的時候我已經和會長說了，派暗襲基地內的藏魂者前往三家區域分別設防，提防陰影的其他舉動，應該不會再有類似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他伸手在小雅的頭上輕輕一按，說：“不能保證百分百不會死人，但是我們會將概率降到最低。”

    小雅懵懂地點點頭，楚臨風自信滿滿的話給了他不小的強大感，這種感覺也會附帶不少安全感。上官唯美暗暗苦笑一下，這個以往滿嘴飛大話的人，現在終於做了件靠譜的事，而且力度看來還不小。若是放在以前，她會不甘示弱地和宿敵爭奪機會，但是現在，身心俱疲的她卻沒了這份爭強好勝的心。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會恢複，也可能再也不會了。

    “沒了你和上官家主，陰影即使再有行動，也可能不會將注意力放在其他無關緊要的地方，”楚臨風接著說，“所以到暗襲基地裏去，不單單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對那些守衛也算是個保護。怎麽樣？”

    上官唯美低低歎一聲：“聽你的吧。”

    楚臨風點點頭，他看得出來上官唯美的傷勢雖然恢複了，但是距離全盛時期還差了很遠，上官振把她從暗襲基地接來，想來是要給她一個好的修養，可惜佑守突然出現攪亂了計劃，使她吹了不短時間的冷風。如果放在以前，他絕不會想到自己還會有這麽關心宿敵的時候，至於起始點，大概是上官唯美被殘鬼重傷後呼喊“沈飛”的一瞬間。

    權且替你照顧照顧吧，沈飛，當報答你的數次救命之恩。楚臨風暗道，伸手招呼了最近的一個暗襲者，將其中一兩車的車鑰匙拿在了手裏。

    “走吧，先把你送回去，這裏的工作還要進行一段時間才行。”他說。上官唯美牽著小雅走在後麵。車子裏一直開著暖風，和外麵溫差有些大，上官唯美布滿冷汗的身體坐進座椅裏，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略微的舒適感從身體深處升騰起。小雅緊緊貼在她的身側，懷裏抱著自己的兩柄小太刀和上官唯美的蠍尾切，近二十公斤的重量讓她有些不堪重負，但是卻咬牙支撐著，自接受了上官振“考驗”，莫名的力量開始湧動，正是這股力量促使她渴望盡量多地接觸刀具，至於更深層次的原因，大概是她想改變一下自己了好去接近某個人。

    上官唯美不知道她的這些翻湧的小心思，倚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她的頭有些痛，暖風讓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她閉上眼睛，一片昏暗的紅幕在她眼前飄忽不定，而她的腦海裏充斥著死亡的景象，血腥，屍體，刀光劍影無法平息。這是不沉睡時也會出現的夢魘，因為印象過於深刻而無法抹除。

    車內一片寂靜，楚臨風將車發動，腰間一陣輕微響聲，他將手機舉到眼前，是老爹的一條短信息，很簡單。

    “速回。”

    可是楚臨風從裏麵看見了不簡單的意思，這或許歸功於他在短暫時間內經曆的那些不簡單的事情，左昂的話，融血樣本，複蘇的殘鬼，楚州的死，林彥的哀求托付，雖然沒有將他像上官唯美一樣摧殘到虛弱，但是同樣刻骨銘心。他意識到自己得去抓住點什麽東西，才能將種種不願看到的事情的軌跡扭轉一點，起碼不要讓人那麽無力。

    他放下手機，猶豫一下，緩緩地說：“上官唯美，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嗯？”上官唯美勉強睜開眼睛。

    時隔兩月，上官振又以主人的身份坐進了暗襲的會議室中，上一次重要的會議，代他來這裏的是上官黎，結果被引用了融血樣本的歐陽向非一頓狠，把上官家的臉小小地丟了一下。上官黎按照輩分和他是同輩，血脈算得上純正，藏魂階數可以達到高度，雖然比他要弱很多但也不是虛假的，可惜麵對觸碰了深度藏魂的嗜戰如命之人，還是不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