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認字的食客，趕忙定睛看去。

    他驚慌失措的喊出了聲：“上麵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莊東家這是欠了她們一百五十兩啊！”

    莊雲黛立時哭喊道：“沒有那麽多！這是利滾利啊！我原本隻欠幾十兩的！我是被人騙了！”

    那刀疤男獰笑一聲：“哪裏的話，這上頭可是你自己按的指印，趕緊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可跟你說好，再拖下去，很快就要變二百兩了！”

    食客不忍再看，歎息一聲。

    莊雲黛嚇得一個哆嗦，她拉住黎氏的袖子，帶著哭腔道：“娘，你方才不是說要幫襯我的嗎？我知道，你新嫁的男人家很有錢，我不求你借我多少，你就借我幾十兩行不行？”

    黎氏臉色一變，下意識就要抽出袖子。

    莊雲黛這個傻的，竟然跟人簽了利滾利的高利貸文書！

    高利貸文書，這可就是個無底洞啊！

    黎氏勉強道：“黛姐兒，你，你怎麽能跟人簽了這東西？實在太多了，娘也，也幫不上你……”

    莊雲黛聲音啞著，哭道：“娘，那你先前說的話，都是假的嗎？”

    “你不是說要幫襯我的嗎？”

    黎氏隻躲閃著莊雲黛的視線。

    “奶奶，奶奶？”莊雲黛哭道，“奶奶，你先前不也說過，要幫襯我的嗎？”

    莊李氏結結巴巴的：“幾十兩，哪，哪有那麽多銀錢……”

    “幾兩也好啊。”莊雲黛哽咽道，“我再去湊就是了——”

    她伸手想去夠黎氏跟莊李氏，黎氏跟莊李氏卻一個比一個躲得快。

    店裏的食客看著都直皺眉。

    “好啊，你們是這莊東家的娘跟奶奶？”刀疤男凶狠道，“那可太好了，都說父債子償，這當閨女的欠了債，父母奶奶也是該負起責來！”

    刀疤男甩著那簽了一百五十兩的高利貸文書，陰測測的笑著：“我原本還想著，莊東家這兩家店，怕是不夠還的。這不巧了，剩下的就由你們來還吧。”

    黎氏立刻臉色疾變：“說什麽呢！我已經改嫁了，眼下我是蒙家人，她是莊家人，她的債怎麽輪得到我蒙家！女子再嫁由己，她跟我已經沒什麽關係了！要找，就找莊家人去！”

    莊李氏見黎氏把這一百五十兩的債務直接甩到了她這邊，臉色也有些發青，心裏暗暗啐罵著黎氏，嘴上也不忘趕緊跟莊雲黛分割得清楚：“哎，你們搞清楚，我雖說是黛姐兒的奶奶，但我跟黛姐兒她們也已經分宗了，在族譜上寫的清清楚楚，已經不是一家子了，這債務，我莊家也不接！”

    刀疤男眉頭皺得老高：“你們說的是真的？我可跟你們說，這債務還不上，莊東家可是要被我抓去賣掉的！”

    “千真萬確啊！”黎氏跟莊李氏都生怕這一百五十兩的債務沾到她們手上，哪怕是要把莊雲黛賣了，她們也不帶半點猶豫的，個個推托得快急了，“我們跟她可沒什麽關係，這在我們村子是家喻戶曉的事！”

    食客們都看不下去了。

    這叫什麽親人啊！

    有位小姑娘原本在角落吃得香，見狀氣得都快冒煙了！

    她很是義氣的開口：“莊東家，你別怕，實在不行我們給你湊一下，看看能湊多少，能不能解了燃眉之急！”

    她這一開口，旁的食客們也紛紛道：“就是就是，我們都湊一湊。到時候不行就記在賬上，我們來吃串串，給我們減了去就行。”

    說著，食客們都開始翻自己錢袋了。

    卻聽得一道含笑聲音道：“雲黛謝過諸位，不過，不必了。”

    黎氏跟莊李氏原本都要趁亂溜了，一聽莊雲黛這聲音，立時愣住了。

    莊雲黛已經由胡嬸子從地上扶了起來，她笑著拂了拂身上的土，語氣輕鬆，全然看不出方才的半點哭腔：“我好得很，沒有欠債，也不需要諸位為我湊錢。”

    唯有她嗓音的微微沙啞，還提醒著眾人，方才發生的一幕幕，不是她們做夢。

    黎氏跟莊李氏人都傻了。

    直到她們看到莊雲黛從那刀疤男手裏接過那張白紙黑字的欠條，順手撕了，揚了。

    那刀疤男這會兒也收起了那副凶狠霸道的模樣，笑得憨厚，撓著頭站在一旁：“莊東家，俺這場戲，演得可還中？”

    莊雲黛笑著拍了拍刀疤男的肩膀：“演得好極了。”

    黎氏這會兒已經全然反應過來了，她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你——”

    莊雲黛似笑似諷：“娘，你先前說得那麽感人，我都快信了，當時把我們姐弟三人丟下，任我們被莊家其他人磋磨的人不是你了。還有奶奶——你們說得那麽真摯，一副醒改要好好待我跟弟弟妹妹的模樣。我真的差點就信了。”

    黎氏這會兒隻覺得又羞又惱又怒。

    她竟然被個丫頭片子給耍了！

    而且，這個丫頭片子，還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

    “你，你——”黎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莊李氏更是在反應過來之後，老臉臊了個通紅！

    她忍不住喃喃的替自己辯解：“可是，那是一百多兩啊……我們是真沒有錢。”

    莊雲黛神色淡淡的：“奶奶，一百多兩沒有，幾十兩沒有，難道幾十文也沒有嗎？我店裏的食客，尚且還張羅著要為我慷慨解囊，而你們呢？你們隻想著別牽累你們的家人。我在你們眼裏，無非就是什麽也不算罷了。”

    她沒說別的，但莊李氏卻是再也沒臉說什麽，讓莊雲黛贍養之類的話了。

    她臊紅著臉，撞開簾子逃也似的走了。

    隻黎氏還有些不甘心，還想說些什麽：“——黛姐兒，娘在蒙家也不好過，你要體諒娘……”

    莊雲黛點了點頭：“嗯，我體諒娘，娘親口說的，娘現在是蒙家人了，跟我們沒什麽關係。娘還是趕緊回蒙家去吧。”

    食客們也忍不住開始出聲譏諷：“就是！蒙家人來人家莊東家的店裏，還想當什麽老祖宗嗎？”

    “虧我先前還被她蒙騙了，還以為她真心要對莊東家好的！”

    “真真是瞎了眼！”

    黎氏在諸人的指責聲中，終於是待不下去了，漲著臉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