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雲黛聽得這話，便是一笑。

    歐老爺子一見莊雲黛那蘊著深意的笑，就知道她要說什麽了，趕緊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是不是又要說，月上仙雖好，但喝多傷身？——沒勁。”

    說著，歐老爺子賭氣一般，哼了一聲，放下了車簾。

    莊雲黛忍不住笑著揚聲：“老爺子，等我們到了京城安頓下來，挑個時候，我給您配個衝飲的方子，您平時也能拿那個消磨一下。”

    歐老爺子高貴冷豔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了出來：“嗬，什麽話——再加一頓飯。”

    莊雲黛笑意越深：“加加加！老爺子您不是愛吃那個八寶鴨嗎？到時候我給您也做一盤，您嚐嚐我做的八寶鴨。”

    “這還差不多！”

    莊世農聽著莊雲黛哄著歐老爺子，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隻不過，快到了城門那，眾人都下意識的噤了聲。

    城門外的官道兩側，素縞紙錢，撒了一路。

    無聲的提醒著眾人，眼下還是在先帝的喪期，全國上下服喪三月。

    莊世農趕緊自檢了下，自己的衣著沒什麽不妥。

    大概是因著特殊時期，進城需要層層檢查。

    例行檢查到莊世農這時，城門的官員正好過來巡檢，大概是因著莊世農臉上的刀疤，多看了他幾眼。

    守城門的官兵，自然就對莊世農盤查嚴了幾分。

    “馬車上幾口人？進京幹什麽？”

    “進京來赴任。”莊世農畢竟在軍營裏呆過，還不至於麵對官兵巡查就失了分寸。他很是鎮定從容的把任職文書遞了上去，官兵一看，頓時臉色就變了。

    守城是由城外駐紮的幾大營輪流來的，今兒也是巧了，正好輪到神武營這號稱是皇室嫡係的官兵。

    官兵語氣頓時恭敬了不少，他雙手把莊世農的任職文書遞回：“原來您就是即將要到任的莊參尉。”

    莊世農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接下來的盤查幾乎就可以稱得上沒什麽了，可謂是一路通行。就連歐老爺子也打趣道，自己今兒也沾光了。

    莊世農不好意思的撓頭笑了笑。

    進了城，繁華氣派的內城景觀躍入眼簾，莊雲彤看得小眼睜得圓溜溜的，趴在馬車車窗上看得是目不轉睛。

    來往行人如織，沿街叫賣聲此起彼伏，端得是一派繁花似錦的好生活。

    大概是因著還在先帝的喪期內，街上行人的衣裳大多素色，給這繁華的京城，多加了一分肅穆的味道。

    就連向來老成的莊雲期都有些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半天才喃喃道：“比我們那大多了，也氣派多了。”

    莊雲黛頗能理解弟弟妹妹的震撼。

    莊世農問了路人，找了一處風評不錯的客棧，停下了馬車。

    歐老爺子撩開車簾：“你們先休息幾日，我也要先回我那老宅子看看了。過些日子，咱們再聚。”

    “先生，那我跟妹妹過幾日再去給您請安。”莊雲期認真道。

    “對對，先生，過幾日我跟哥哥再去找您。”莊雲彤也趕忙探過小腦袋來，同歐老爺子認真的保證。

    歐老爺子捋了一把胡子，哈哈大笑：“好，為師等著你們。”

    他覺得，這次離京，也並非全無好事。

    最起碼，他收了一對十分可心的小徒弟啊！

    ……

    在客棧裏安頓下來之後，莊雲黛便同莊世農馬不停蹄的去找屋子。

    為著讓莊雲期跟莊雲彤也多一些這種生活知識，這次莊雲黛特特也帶上了他們。

    自然，作為伴讀的白瓦紅胭，也一並帶上了。

    中人帶著莊世農他們去看院子時，途經某個府邸，紅胭渾身都微微顫了起來。

    莊雲彤有些擔心的握著紅胭的手，關切的問：“紅胭，怎麽啦？”

    ——真要輪起來，紅胭其實還要比莊雲彤大幾個月，但莊雲彤覺得是自己要買下紅胭的，對紅胭就多了一分責任。日常相處時，莊雲彤不知不覺便把自己擺到了一個“姐姐”的心態上，甚至不自覺的模仿著莊雲黛照顧自己的樣子，去照顧紅胭。

    紅胭的手有些冰涼。

    她白著臉，搖著頭，似是什麽也不想說。

    但中人帶她們走過那府邸後，紅胭又忍不住頻頻回頭去看。

    莊雲黛挑了挑眉，見紅胭不肯跟莊雲彤說，莊雲彤又擔心得緊的模樣，她輕聲道：“這裏是你先前住過的府邸？”

    紅胭臉一下子更白了。

    她身子微微顫了起來。

    莊雲彤小大人一樣，連連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紅胭聲音有些發抖：“是，這就是我，我先前住過的地方……那天，老爺他們被抓走了。夫人，夫人不肯受辱，懸梁了，就，就在我跟前……”

    她說不下去了，莊雲彤趕忙拍著紅胭的背：“別害怕，都過去了，過去了。”

    紅胭的反應有些過大，中人也覺得有些奇怪，停下了腳步，小聲的問莊雲黛：“你這是買的罪奴吧？”

    所謂罪奴，顧名思義，便是罪人的家奴。

    莊雲黛略一點頭。

    “怪不得。”中人很是理解，“先前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突然有朝一日生了巨變，自然，自然心理上也很難邁過那一關。”

    紅胭好半晌才冷靜下來。

    她垂著頭，主動過來跟莊雲黛道歉：“大小姐，是我失態了。”

    莊雲黛還未開口說沒什麽，中人在一旁道：“哎，我多句嘴啊，老爺是要來京中做官的。這京城裏頭，特別講究一個尊卑。這張口‘我’啊‘我’的，京中是不興這樣的。”

    他說著，又忍不住看看了紅胭一眼，“你先前待的那府上，我也是聽說過的，規矩也不小，聽說還有不守規矩的下人被打死抬出來的。”

    紅胭方才緩和一二的臉上，立即又慘白一片。

    中人立時又笑了起來：“我也就這麽一說，做下人，還是要有做下人的樣子嘛。不過我嘛，也就是多管閑事了。走走走，咱們繼續看下一家。”

    莊雲黛是看出來了，這中人怕是嫌紅胭膽小耽誤事了，故意拿話嚇紅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