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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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

    火紅的光,透過窗戶照耀進了卷庫。

    落在身上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卷庫裏的陰冷和昏暗,好像自然就消失了。

    鳥雀嘰嘰喳喳的。

    有兩隻膽大些的跳在窗台上,小眼睛好奇的盯著飯桌上的飯菜。

    “給。”

    陸行舟從自己的包子上捏下來幾個小塊的渣兒,扔了過去。

    撲棱棱!

    鳥雀受到了驚嚇,都飛走了。

    但很快又落了回來。

    爭先恐後的啄。

    咄!咄!咄!

    那聲音就像是小錘敲在了鼓上。

    李尋扭頭看了一眼,把手裏的包子放下,用食指在上麵敲了敲。

    鳥雀被驚走了。

    他搖了搖頭,道,

    “這窗台裏生蟲了,裏麵都被蛀了。”

    “換新的?”

    陸行舟夾起了一條鹹菜,放在了嘴裏。

    這東西,咀嚼起來脆生生的,還有些韌勁兒,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緣故,他竟然還吃出了些許的甜。

    “沒有必要。”

    “改天去禦醫署討些藥渣,薰一薰就好,隻要蟲除掉了,這東西還能用。”

    鳥雀已經重新回到了窗台上。

    啄著。

    李尋端起盛放著米粥的碗,因為有些燙的緣故,上麵還冒著熱起。

    他吸溜溜的喝了一小口,繼續道,

    “能用的東西,就可以先不換,麻煩。”

    “如果你動了這窗台,你會發現新漆和原來的窗棱,不搭配,你想換窗棱,換了窗棱,這窗戶紙也不搭配,你又得換,換來換去的,難道連整個房子都換?”

    “最後房子的主人也換了……”

    “你說麻煩不麻煩?”

    陸行舟若有所悟,放到嘴邊的包子,也都停了下來。

    稍許,他笑了。

    “李公公,受教了。”

    陸行舟原本就在思考一件事情。

    昨夜的動靜,他聽到了。

    那麽,李因緣無論是生是死,今日都會有個結果了。

    肯定會有人來請自己。

    回司禮監。

    做那掌印。

    他思考的問題,便是關於此。

    司禮監,被李因緣經營了數十年,幾乎已經是鐵通一塊。

    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曾經是他的眼線。

    他的忠。

    陸行舟想到自己上任之後,該如何清理這些家夥們?

    難道全都殺了?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不清理的話,留著也肯定是不妥。

    有什麽好辦法?

    正在想這件事情的時候,就和李尋談到了窗台被蟲蛀的事情。

    他從李尋的話裏,找到了一些靈感。

    就像是這窗台。

    隻要把裏麵搞破壞的蟲子給除了,其實還是能用的。

    而且,和周圍的一切,顏色還很搭配。

    “來,來……”

    陸行舟的感謝,李尋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或許吃飽,正把包子皮一點一點的掰成碎渣,扔向窗台。

    鳥雀們的數量,也逐漸從兩三隻,變成了五六隻。

    “吃的還挺歡實。”

    “這東西,也不能多喂。”

    “喂多了,就天天在這裏守著,連自己怎麽捉蟲都忘了,早晚餓死。”

    李尋一邊喂,一邊自言自語的搖頭。

    陸行舟笑了笑。

    把袖子卷起來,開始收拾桌上剩下的飯菜。

    “陸公公,小的來請您回司禮監。”

    這時,門外走過來了一個人。

    是汪亭。

    他站在了卷庫的門口,瘦小的身子擋住了一部分陽光。

    然後跪在了這石階上。

    額頭,貼地。

    “陛下和陳公公在承乾殿等著。”

    陸行舟沒有理會他。

    繼續慢條斯理的收拾這些東西。

    他把剩下的鹹菜,米粥,還有兩個包子,都倒在了一個大的盤子裏。

    然後用廢紙包在了一起,準備扔掉。

    又把碗筷都收起來。

    放在了洗碗盆裏。

    他擼著袖子,往裏麵倒上了之前燒好的熱水。

    嘩啦啦。

    熱氣騰騰。

    汪亭也不催,就這麽安靜的跪著,一動不動。

    大概半刻鍾的功夫。

    陸行舟終於把這些碗筷都收拾幹淨了。

    又用抹布把桌子給擦了一遍。

    “做完了。”

    陸行舟對著李尋拱了拱手,笑道,

    “明日,給李公公派兩個新人伺候著。”

    “勞煩李公公好好教教。”

    “淨給老骨頭找事做。”

    李尋擺了擺手。

    “告辭。”

    陸行舟再度鞠躬,然後轉身,來到了汪亭的麵前。

    後者依舊跪著。

    因為卷庫門口這台階比較窄的緣故,他的身子得蜷縮起來,才能正好跪在上麵。

    從上麵看,有些滑稽。

    “小的前幾日冒犯了陸公公。”

    “雖然是陸公公準許的,但小的依舊有錯。”

    “請陸公公息怒。”

    汪亭稍微把頭抬起來了一些,然後,開始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光。

    啪!啪!啪!

    那聲音叫一個清脆。

    一巴掌下去,臉直接就腫了。

    嘴角也滲出了一絲血跡。

    他是真的用力,也真的發狠了扇的。

    因為他喜歡。

    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完全如陸行舟所料。

    絲毫不差。

    李因緣堂堂掌印,三十年的內廷之主,如今被全程搜捕,惶惶如喪家之犬。

    陛下在承乾殿候著等他,那歡喜讚許,汪亭出來的時候,也看的明白。

    陸行舟之深沉。

    之聰明。

    之可怕。

    汪亭一點一點的都見證了。

    這是一個人間妖孽。

    汪亭這麽多年在社會最底層求生的經驗,告訴自己。

    搭上他的船。

    自己絕對,絕對能夠一飛衝天!

    現在扇自己,毫無尊嚴的扇,他就是要給陸行舟一個態度。

    “我汪亭,就是您的狗。”

    他想不惜一切,搭上陸行舟的這條船。

    永遠的搭上。

    所以,他越扇自己,他越開心,他臉上帶著笑容。

    扇的越來越起勁。

    他覺的,扇一下,未來自己能做個掌班,扇兩下,能做個掌事,扇三下,說不定能做個秉筆?

    多扇幾下,這權勢,銀子,就都來了。

    他扇著扇著,自己就要笑出聲來了。

    “夠了。”

    陸行舟安靜的盯了他一會兒,微微點了點頭。

    道,

    “帶咱家去承乾殿。”

    “是!”

    汪亭一股腦兒的爬起來,也不顧那腫的像是豬頭一樣的臉,陪著笑,弓著腰,陪在了陸行舟的身旁。

    ……

    兩人的身影逐漸遠去。

    李尋又是靠在了那張萬年不變的藤椅上。

    他閉著眼睛,享受著暖洋洋的陽光。

    右手食指,輕輕的在藤椅的把手上,敲著。

    噠噠的聲音,在這若大的卷庫裏麵回蕩。

    非常的有規律。

    好像還能讓人心情寧靜。

    像是和尚的禪。

    “他走了,咱家這日子又得枯燥起來了啊。”

    “承乾殿?”

    “那可是陛下議政的地方。”

    “承蒙陛下在承乾殿相召,看來陛下很器重啊。”

    “金龍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這天下,又要起風雲了……”

    李尋歎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