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太監和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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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泉城裏。

    一縷斜陽帶著淡淡的殷紅,從那一片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上投射過來。

    陽光裏帶著些許風沙。

    風沙裏反射著那種殷紅。

    混合在一起。

    就好像是……這一片天地到了滅世的時候。

    讓人恍惚而絕望。

    呼呼的風聲之中,甚至還帶著遠處沙漠裏傳來的狼嚎聲。

    讓這種絕望又平添了幾分可怕。

    不過。

    石泉城裏的人們,卻是對這些並沒有什麽在意的。

    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裏。

    早已經對這種風沙都習慣了。

    對這些狼嚎,甚至對馬匪的劫掠,都已經習慣了。

    破敗的街道上。

    有零星的馬車經過,車輪軋在黃土路麵上,留下了一道簡單的車痕。

    這些車馬,基本上都是行商。

    是這石泉城最常見的過客。

    除了行商。

    便是本地的一些百姓。

    他們大部分都是沒有什麽生計來源的。

    便是打這些行商過客的注意。

    長相稍微好些的女子,早早的拋頭露麵,做起了皮肉生意。

    給那些過路的行商曲意逢迎。

    換些銀兩。

    大部分行商,其實都是不缺女人的。

    但這風沙之地的女子不同啊。

    她們帶著一種質樸,也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野性。

    很多人都想嚐嚐新鮮。

    男子們。

    則是做著苦力啊,搬運夫啊之類的工作。

    幫著人們把東西從一個地方搬到另外一個地方,賺幾個銅板,換上幾兩酒,一個菜,晚上吃飽喝足,第二天繼續。

    還有很多人。

    做著別的勾當。

    坑蒙拐騙偷,甚至是明搶的也有。

    不過。

    都是在可控的範圍之內的。

    如果誰敢鬧出太麻煩的事情,是會被馬匪以及官府雙方都盯上,然後收拾的。

    畢竟。

    所有人都知道一個道理。

    細水長流。

    如果做的太過分,把石泉這條路給徹底堵死了,大家都沒飯吃。

    說到底。

    這裏的一切,依舊是在一個平衡範圍之內。

    這是石泉城東麵的一間酒館。

    破舊的旗子,隨著風沙搖曳。

    不知道是被殺沙子打的,還是因為撞在了門上,不斷地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上麵兩個‘悅來’字跡。

    已經因為風吹日曬,幾乎看不清楚了。

    不過,這並不影響酒館的生意。

    這種風沙天氣。

    大部分人是不想出門的。

    隻能坐在酒館裏喝酒聊天取樂。

    “客官要不要上去坐會兒?”

    “上麵的酒水,可比這裏的酒水更有味道。”

    風韻猶存的婦人,一手托著酒壺,一手搭在客人的肩膀上,臉上的笑容風情動人。

    這婦人穿著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粗布衣。

    若是尋常人穿上。

    肯定就是邋遢破落,讓人沒有興致。

    但這婦人不同。

    她穿的很是巧妙。

    衣服把玲瓏豐腴的身段映襯了出來。

    把脖頸和半個肩膀露了出來。

    把胸口的那一道溝壑,也是若隱若現的露了出來。

    扭動著身子行走之間。

    一雙緊致而充滿著彈性地大長腿,不斷地在客人們眼前搖晃。

    實在是。

    風情萬種。

    我見而怦然心動。

    婦人左手搭著的那個男子,是個斷臂的男子。

    身子看起來不算胖,也不算瘦。

    就是中等。

    頭發有些花白。

    但這一身的氣勢,卻明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儀態之間,自由威嚴。

    婦人是在這石泉城混過了多年的。

    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這人非富即貴。

    即便斷了一條手臂,但這不影響什麽。

    隻要把他伺候的好了。

    說不定大半個月都不需要出來行走了。

    所以,婦人很用心。

    說話的時候,這身子微微彎腰,然後把胸口壓在了男子的身上。

    濃鬱的脂粉氣襲人。

    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也襲人。

    “滾。”

    男子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用僅剩的一隻右手,把婦人的手從肩膀上推開了。

    男子是李因緣。

    他都已經做了幾十年的太監了。

    怎麽可能會對女人動心思?

    剛剛婦人的那一舉一動,這對於他來說。

    幾乎就是羞辱。

    若是再往日,他可能直接就動手,將這婦人給打死了。

    不過。

    現在形勢比人強。

    他隻能咬咬牙,最終一句話也不敢說。

    “滾就滾。”

    “沒有你,老娘難道還吃不上飯了?”

    婦人見李因緣一臉厭惡,知道這單生意做不成了,臉色也立馬變了。

    狠狠的剜了李因緣一眼,扭動著身子走向了另外一桌。

    同時暗暗罵道,

    “死太監!”

    這是她們專門罵人的話。

    有的男人不行。

    有的男人做不了生意。

    都是這個稱呼。

    嘎吱!

    李因緣聽到這三個字,那小眼睛更是猛地縮了一下。

    多年的內廷曆練。

    多年的沉浮。

    他的心境已經很沉穩,他可以不在乎很多事情。

    但唯獨這件事情。

    是個太監,他都不可能不在乎。

    李因緣用力的捏著酒杯。

    幾乎要將它給捏爆。

    “老爺。”

    李因緣對麵坐著的,也是個漢子,是盧家的。

    鷹。

    他的打扮和李因緣差不多。

    一身簡單的布衣。

    腰間挎著一柄刀。

    一雙眼睛不大,也是炯炯有神的那種。

    他看出了李因緣的麵色變化。

    輕輕的用筷子敲了敲盤子,然後笑著提醒道,

    “這菜,如果不和胃口,咱就換。”

    “不必了!”

    對麵這隻鷹,表麵上是李因緣的手下。

    但李因緣心裏明白。

    盧德仁也有讓這人監視自己的意思。

    他才剛入的盧家。

    不可能完全得到對方的信任。

    所以。

    對這隻鷹,他也是不敢太過於居高臨下。

    “爺,咱們的貨,基本上都送到了,接下來,咱們還要做什麽?”

    中年男子夾了一片薄薄的牛肉,放在了嘴裏,一邊嚼著,一邊問道。

    他所說的貨。

    是指其他的鷹。

    按照李因緣的吩咐。

    有一些鷹,被安排到了從固城到石泉的那條路上。

    監視著所有來石泉的人。

    還有一些鷹,被安排去了各路的馬匪那裏。

    監視著那些馬匪的一舉一動。

    剩下的一部分。

    則是留在了石泉城裏。

    著眼整個石泉城的一舉一動。

    包括那些幫派。

    官府。

    還有一些江湖人。

    同時,也是在尋找東廠密諜司的蹤跡。

    李因緣猜測。

    譽王逃出了長安,陸行舟不可能沒有準備。

    他必然已經派出了相當多的密諜司之人,以及東廠番役,以最快的速度沿途搜尋。

    甚至。

    現在密諜司有可能已經進入了漢中,廣元。

    這都說不定。

    畢竟。

    他是和陸行舟真正的交過手的。

    他明白。

    陸行舟的可怕。

    後者不可能真的任由譽王逃回滇南的。

    其實。

    這一趟輔佐譽王逃走,李因緣也從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裏。

    他心裏最大的敵人。

    隻有陸行舟。

    甚至。

    在經曆了那一次的失敗以後。

    他心裏已經有了一些陰影。

    現在。

    陸行舟在明,他在暗。

    他這心底裏麵,都沒有絕對的把握,能是陸行舟的對手。

    他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是很不對的。

    未戰,先忌憚!

    這是怯。

    所以。

    他急需一場勝利。

    對陸行舟的勝利。

    這樣。

    才能擺脫自己的心魔,擺脫心裏的那層桎梏。

    才能夠真真正正的,堂堂正正的,敢和陸行舟當麵一戰。

    他這次來石泉。

    也有這個原因。

    無論如何。

    助譽王逃出陸行舟的掌控。

    給自己一個好的開局。

    這樣。

    以後他再和陸行舟交手,也就不會未戰先怯了。

    至於徹底打敗陸行舟?

    他根本不想。

    也絕對不會這麽去做。

    雖然,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

    但即便是有。

    他也不會做的那麽徹底的。

    陸行舟在。

    東廠,就在。

    東廠在。

    盧德仁想要爭雄天下的阻礙,就在。

    他就需要自己,這個曾經的密諜司之主,曾經的司禮監掌印,來幫助他抗衡東廠。

    自己就永遠有用武之地。

    他跟盧德仁所說的,什麽誅心啊,什麽給他希望,再將希望打破啊等等。

    都是迷惑盧德仁的。

    他真正的,就是要報仇的同時,也要借助陸行舟,借助東廠,把自己的力量重新組建起來。

    他李因緣。

    怎麽可能!

    心甘情願,永遠做一條狗的角色?

    他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才行。

    “貨先放著。”

    “等買家入了城,有了消息,咱們再定。”

    李因緣把酒水倒在了黑色的瓷杯裏。

    杯子裏麵有些油膩。

    還破了個缺口。

    但他也不在意,直接就一口仰盡。

    “明白。”

    男子也沒有多問,點了點頭。

    兩個人就這麽彼此保持著沉默,然後慢慢地吃了起來。

    酒館裏。

    還有一些其他的人。

    有江湖人。

    也有幫派的嘍囉。

    還有過路的客商等等。

    很多人。

    似乎都已經聽說了譽王謀反,逃出長安城的消息。

    也有人是最近從固城那邊走過來的。

    也帶來了固城的消息。

    這個時候。

    正各自湊在一起議論。

    “聽說譽王已經過了固城,王家派出去了幾乎所有的高手,都沒有抓到譽王。”

    “不過王家也夠狠的,把譽王隨行的一隊黑衣衛給抓了。”

    “還有呢,盧家有人去了固城,不知道要幹什麽,也被抓了,好像也已經殺了!”

    “是盧家掌管布莊的一位大掌櫃……”

    議論聲不斷地從周圍傳出來。

    落在了李因緣的耳中。

    他的臉色並沒有絲毫的變化。

    這些消息。

    他早就知道了。

    盧長青被殺的第二天,消息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石泉。

    如今。

    這些消息已經隨著那些從固城來的商旅在石泉傳開了。

    說明。

    譽王那一行人。

    應該已經到了石泉了。

    他們逃亡的速度,不可能比這些過路的行商還要慢。

    “至今,盧家的鷹,依舊沒有發現可疑之人。”

    “王爺隱藏的可是夠深的啊。”

    李因緣端到了嘴邊兒的酒杯,停了下來。

    這倒是有點兒出乎他的意料。

    看來。

    譽王身邊那位。

    白君曰。

    給這趟逃亡,做了不少的功夫啊。

    李因緣對那位白君曰。

    也是有些了解的。

    嘎吱!

    李因緣心中思量的時候,這酒館的半閉著的那扇門,被一個人從外麵推開了。

    嘩啦啦!

    一陣風沙跟著那個人的身影一起湧入了酒館。

    不少客人都是連忙捂住了自己的酒杯。

    還有飯菜。

    待這風沙散去。

    也便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輪廓。

    瘦削,欣長。

    有手裏拿著一個算命的招牌。

    招牌有些破爛。

    上麵寫著歪歪扭扭的一些個字。

    上知五百年。

    下知五百載。

    易經八卦。

    風水嫁娶。

    財壽子運。

    無所不能。

    這人應該是走了很長的路過來的。

    腳上的草鞋已經是被磨平了底兒,露著腳趾頭。

    腳趾上髒黑一片。

    指甲縫隙裏全都是黑泥。

    那頭發也是亂糟糟的,因為風沙太大的緣故,顯得枯黃。

    像是亂糟糟的草窩。

    或許是長時間沒有喝水的緣故,他的嘴唇兒也異常的發幹。

    都開裂了。

    上麵泛著血絲。

    一進到酒館裏麵,這人就胡亂的把家夥事兒都靠在了櫃台上,然後呸呸呸的往外麵吐了兩口沙子,緊接著對著掌櫃喊道,

    “快來碗水。”

    “渴死我了……咳咳咳……”

    這假裝算命的個江湖術士。

    是譽王。

    也是陸行舟。

    他入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