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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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泉城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

    但依舊有城的建製。

    尤其是官員方麵。

    一城之府尹。

    衙役。

    官差。

    甚至還有守城的一些軍伍。

    不過因為這城很小的緣故,這些府尹,衙役等等,他們的官職,都比正常城市的同階,低上一階。

    就以這裏的府尹為例。

    石泉城的府尹,叫做杜相文。

    正常的府尹,官職等級是正六品,如果是長安,或者一些其他明顯的大城。

    府尹的等級能夠達到副五品。

    但石泉城裏,這位杜府尹,做了多年,也隻是副六品。

    無法更進一步。

    除非他離開這裏才行。

    這是石泉地域性導致的。

    石泉城的府衙。

    也和別的城不那麽一樣。

    正常的府衙威嚴冷冽,門口懸著一道鳴冤鼓,大門口還要立著石獅子。

    但是這石泉府衙卻隻是比普通的客棧要強一些而已。

    石獅子根本從沒有過。

    就連門口上的那塊匾額也是經年累月,破舊不堪。

    整個衙門的牆,也都是用石頭堆砌的。

    雖然已經盡可能地規矩。

    但依舊有種荒涼破落之感。

    衙門的大堂上,甚至還長了幾顆雜草。

    在這呼嘯而過的風沙之中。

    雜草搖曳。

    那種淒涼感更是比往常多了不少。

    其實。

    原本這座衙門還是不錯的。

    上一任府尹在任的時候,把石泉城裏打理的井井有條,把這幾股馬匪也維持的穩穩當當。

    石泉城經貿順暢。

    城裏百姓都生活不錯。

    這府衙,也有了幾分府衙的樣子。

    那門,大殿,都修的嶄新。

    牌匾也是換的實木的。

    年年刷新漆。

    這屋頂什麽的,也是年年修葺。

    雖然不敢說富麗堂皇,但在這石泉城裏,那也是標杆一樣的存在。

    人們一進來。

    就知道哪裏是府衙,哪裏是這石泉城重地。

    不敢招惹。

    不過。

    自從換了這杜相文,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杜相文是個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

    不收賄賂。

    不奢侈。

    不浪費。

    就連府衙,都舍不得花銀子來修葺。

    自己更是每日穿著粗布的衣服,吃著粗茶淡飯,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官。

    他什麽都不求享受。

    隻是一心一意的為石泉城做事情。

    百姓們都很愛戴。

    此時此刻。

    在這府衙後麵的議事之處。

    衙門裏兩個最重要的人,府尹和校尉正在商量事情。

    身材瘦削,鼻子上掛著兩別小胡子的瘦臉男人,坐在主位。

    手裏端著一個破了口的瓷杯。

    杯子裏是已經衝的完全沒有了顏色的茶。

    比清水還淡。

    這男人就是杜相文。

    石泉城府尹。

    而他側麵,則是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

    常年風吹日曬的,這漢子臉上黝黑,還帶著些暗紅,頭發有些亂糟糟的。

    身上穿著有些破舊的軍服。

    一雙眼睛如銅鈴。

    這人便是石泉校尉。

    嚴從虎。

    實力不錯。

    在這石泉城做了幾年的校尉,帶出來了一些個不弱的精兵。

    那些馬匪。

    除了黃沙匪裏的三位當家,沒幾個敢和他正麵接手的。

    也是個赫赫有名的凶人。

    “杜大人,您和那程蠻子商量好了?”

    嚴從虎看了看手裏那一杯完全沒有味道的茶,放在嘴邊兒樣子了一下,並沒有真的喝,然後眼睛裏帶著期待,看向杜相文,問道,

    “他們答應了?”

    “那是自然。”

    杜相文抿了一口茶水,在嘴裏又把那口茶水來回搗鼓了幾遍,然後這才是慢慢的咽了下去,旋即笑著道,

    “這茶啊,得多泡幾次,把表麵的味道全都泡沒了,才能嚐到它最本質的味道。”

    “杜大人說的是,下官粗魯,如牛飲水,哈哈。”

    嚴從虎笑了笑,把放下的茶水重新端起來,一股腦兒地灌了進去。

    然後又道,

    “大人快說說,怎麽定的?”

    關於黃沙口的事情。

    杜相文,嚴從虎,甚至還有其餘的幾股馬匪,都是有所了解的。

    風沙日益嚴重。

    黃沙口的天然屏障已經開始失去作用。

    綠洲,正在慢慢的被侵蝕。

    估計有個十年八年,這裏就得徹底消失。

    那個時候。

    黃沙匪。

    那幾千號人,就沒了依仗。

    所有人都在等。

    尤其是其餘的幾股馬匪,更在等。

    等那一刻。

    等著黃沙匪逐漸失去了依仗,徹底變成一個戈壁上的流浪者。

    然後再將他們吞噬掉。

    程蠻子自然也明白。

    四周都是虎視眈眈。

    平衡。

    正在被打破。

    所以早就開始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戈壁上,已經幾乎全部被石頭和風沙給覆蓋了。

    茫茫數百裏。

    他帶著兩位當家,探索了個遍。

    完全沒有找到任何帶水源,有綠地的新地盤。

    所以。

    他將這視線轉移到了石泉的東部。

    那裏和蜀地交界的地帶,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足足數百裏地。

    他曾經暗中過去探查過。

    這山地雖然地勢險要,蛇蟲鼠蟻什麽的也很多。

    但卻水源充足。

    土壤也好。

    隻要花費些力氣,開辟出來一塊。

    肯定能夠讓這數千號人有吃有喝的,過上好日子。

    甚至。

    以後他們都不需要做馬匪了。

    如果,能夠安居樂業。

    誰願意做馬匪?

    誰願意每天打打殺殺?

    用自己的腦袋換銀子和糧食?

    但是。

    黃沙匪想要進入那片山地,隻有一條路。

    那就是通過石泉城。

    從石泉城的北側麵過去,然後再進入那片山脈,往裏深入。

    而且。

    他們想要建立起一個能夠供養數千號人的寨子。

    需要的時間很長。

    必然也需要官府的支持。

    糧食,物資,以及很多開荒等需要的東西。

    也需要不斷的從石泉這邊運送過去。

    總之。

    需要石泉官府的配和才行。

    如果沒有這配和。

    黃沙匪要繞過石泉進山林開荒,怕是荒沒開出來,那幾千號人,也都已經死的七七八八了。

    就沒意義了。

    為了獲取官府的幫助,程蠻子已經三次進石泉。

    暗中拜見杜相文。

    但,雙方一直沒有談妥。

    因為杜相文提出來的條件,讓程蠻子沒辦法答應。

    程蠻子所帶領的黃沙匪,是石泉附近最大的一股,當之無愧的匪首。

    所以。

    很多規矩就是黃沙匪規定和維持的。

    比如。

    不殺人,不、奸、淫。

    不劫書生,不劫婦孺,不劫老幼,不劫殘疾等等。

    就算是劫掠行商等。

    也隻要一成。

    絕不多取。

    給官府的油水,最多是這一成裏麵的三分之一!

    也絕不多給。

    畢竟官府有自己的稅收,還有朝廷的俸祿。

    肯定比馬匪過的好。

    等等。

    諸多的規矩,讓一切都維持在一個可控的度裏麵。

    但杜相文覺的這些規矩太死板了。

    他要打破一些。

    別的他不在乎。

    最主要的。

    他要銀子。

    劫掠可取三成,石泉府衙,要拿這三成裏麵的一半。

    程蠻子一直不肯答應。

    三成。

    太多了。

    如果真的要拿三成,那麽很多過往的行商,走這一路會利益大減。

    人們必然會另尋他路。

    過不了多久,石泉這條路,很快就會被放棄。

    無論是這裏的百姓還是馬匪,都得落的無飯可吃的地步。

    到時候。

    全都得死。

    杜相文是官府的人,他有俸祿,他可以調任。

    所以他不在乎。

    但這裏的百姓,馬匪等等,都無處可去啊。

    程蠻子不能眼睜睜的把所有人都給害了。

    所以。

    他不同意。

    杜相文也不肯鬆口。

    雙方僵持了兩年。

    但最近。

    事情出現了轉機。

    譽王謀反,逃往滇南,要過石泉。

    風雲從動。

    程蠻子便是又找到了杜相文,提出了新的條件。

    “黃沙匪傾盡全力,幫朝廷,幫杜相文,尋找譽王蹤跡。”

    “並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攔在石泉城。”

    “不讓他過半步。”

    “黃沙匪不求功,不求賞,隻求杜相文給開一條路。”

    “入山。”

    這條件,相當於免費給了杜相文一個天大的功勞。

    足以讓杜相文一瞬間從這副六品的府尹,連續升兩級以上。

    至少到五品。

    然後可以入城長安為官了。

    而且。

    從此以後,這杜相文的履曆上,也會有這樣一個任何人都比不過的榮譽。

    官路,也可以說是一路亨通。

    這是一個極好的交易。

    當然。

    程蠻子是這樣認為的。

    “還是以前那一套,沒什麽別的。”

    “他抓譽王,我領功勞。”

    “是個好事啊!”

    杜相文笑了笑,將剛剛喝光的茶杯放在了一旁,然後又是從旁邊的抽屜裏取出來了一封信,扔給了嚴從虎,又道道,

    “但是,你先看看這個。”

    嚴從虎不知道杜相文什麽意思。

    遲疑著,把東西接了過來。

    然後打開。

    仔細地在這信上看了幾眼,他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臉上也是浮現出了一絲蒼白。

    “這是我在長安城地一位舊友,上個月送過來的。”

    “彈劾本官的奏折,已經有三封都送到了吏部,估計也被陛下看過了。”

    “我想,陛下之所以還沒動我,應該是譽王謀反之事爆發,耽擱了吧。”

    杜相文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還是那種沒有顏色的茶。

    他說出這些話來的時候,臉色依舊是很平靜。

    好像這些事情並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事情,卻真的發生在他身上。

    其實。

    他這些年在石泉城為官。

    他暗中貪汙了無數銀子,聯合一些馬匪害了無數過路的客商,強搶了無數百姓等等。

    他犯的罪。

    可謂是罄竹難書。

    早已經足以讓他千刀萬剮了。

    但他依舊很平靜。

    “大人,是已經想好了對策了吧?”

    嚴從虎把信重新放在了信封裏麵,然後遞回到了杜相文的麵前。

    他的臉色則是依舊凝重。

    杜相文做的那些事情,他嚴從虎也是基本上全都參與了的。

    不然的話。

    漢中城裏,他能買下一棟宅子?

    能娶上六房的美嬌妾?

    能養上七八個孩子?

    當然。

    杜相文也是不差的。

    他在漢中的宅子,比嚴從虎的大一圈,那些個美嬌妾,不管是買來的還是搶來的,已經有十幾個了。

    不過。

    他至今沒生出個兒子。

    “卑職唯大人馬首是瞻。”

    嚴從虎站了起來,湊到了杜相文的麵前,然後微微拱手。

    既然上了這條船。

    就沒有半路下去的道理。

    半路下船的。

    隻有一個下場,就是淹死。

    他不想淹死。

    他想爭取一條活路。

    “想好了。”

    杜相文擺了擺手,將嚴從虎召到了更近的近前,笑著道,

    “朝廷那邊兒,咱們肯定已經算是黑戶了,隻要譽王這事過去,陛下肯定會找咱們清算的,隻有死路一條。”

    “不想死的話,就隻能站譽王這邊了。”

    “但是,咱們這麽明擺著站,又沒有什麽效果,得關鍵時候出馬,才能讓譽王覺的,咱們是有本事的,也是有手段的。”

    “以後,才能夠得到重用。”

    “所以啊,本官就答應了那程蠻子的條件。”

    “他去找譽王,然後帶著黃沙匪入城,攔截譽王……”

    “等他把譽王逼到一個走投無路的份上的時候,本官,還有你,會帶著州府的精兵出現,將他們一網打盡!”

    “然後,歡歡喜喜送譽王入漢中!”

    嘶!

    嚴從虎聽著杜相文的這個計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計劃。

    還真是陰。

    借著程蠻子,讓兩人在譽王麵前大大的露臉了一下。

    以後譽王謀反成功。

    這就是從龍之功啊!

    簡直。

    絕了!

    讀書人的腦子,想出來的辦法,就是不一樣。

    “不過,程蠻子那幾個家夥,也不簡單啊,光是咱們這點兒兵,怕是……沒那麽容易。”

    興奮過後,嚴從虎又是皺了一下眉頭,小聲提醒道。

    程蠻子帶領著黃沙匪,能夠力壓其餘六股馬匪多年。

    又豈是浪得虛名。

    嚴從虎對自己,對自己的那些兵,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萬一給鬧砸了。

    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就麻煩了。

    “本官懂。”

    “所以,本官又叫上了幾個原本就看程蠻子不順眼的家夥。”

    “蛟龍匪,通天匪,還有禿鷲匪。”

    “他們三個匪首,也會帶著手下精銳幫忙的!”

    “到時候,他程蠻子,插翅難飛,必死無疑!”

    “咱們的從龍之功,也是板上釘釘!”

    杜相文捋了一下胡須,那帶著些許皺紋的臉龐上,浮現出了陰險無比的笑容。

    蛟龍匪,通天匪,禿鷲匪。

    都是和黃沙匪一貫不對付的三股匪徒。

    他們和杜相文一樣。

    對那些破規矩,早就看不慣了。

    早就想打破!

    “大人,您真是高啊!”

    嚴從虎看著杜相文臉上的笑,佩服的五體投地,

    “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