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蟒行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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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人坳。

    便是盧德仁選擇的截殺陸行舟的那處山坳。

    之所以稱之為仙人坳,是有些典故的。

    相傳在千百年前,這裏還是一座山,擋住了從漢中入蜀地的路。

    百姓想要從這裏入蜀地,需要繞過整座山。

    行走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而且,這山裏麵還是猛獸橫行,蛇蟲鼠蟻肆虐。

    一不小心就會死在山裏麵。

    有仙人看不下去。

    從天而降。

    一劍將這座山從中間劈開成了兩半。

    從此,形成了這一條山坳。

    能夠從漢中直接進入蜀地。

    這條山坳,也就有了仙人坳的名字。

    當然。

    這隻是傳說罷了。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仙人的。

    這山坳具體是如何出現的自然也不得而知。

    但它確實,是聯通著漢中和蜀地的一條必經之路。

    當初。

    盧德仁也曾想過,在這裏攔截譽王來著。

    但害怕鬧出的動靜太大,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所以才沒有在這裏設防。

    但這一次。

    不一樣。

    無論是多大的動靜,多少人注意,他都必須做這件事。

    殺陸行舟。

    因為是陸行舟害的他成為了天下的笑柄,也是陸行舟毀了他的一切。

    他必須報仇。

    而另外一層更深的原因是,陸行舟一死,東廠頓時就會陷入散亂。

    朝廷想要對盧家動手,也會有些束手束腳。

    至少不會做的太過分。

    那麽盧家就有了喘息的機會。

    也有更多的準備時間。

    無論從自己,還是從盧家的角度來講,陸行舟都必須死。

    今日,盧德仁已經是下定了決心。

    無論陸行舟有什麽手段,他和這三百隻鷹,都將血戰到底。

    不惜一切代價。

    將陸行舟截殺!

    陽光明媚。

    天空碧藍的像是洗過了一樣。

    幾朵白雲飄蕩在蒼穹之上,偶爾有鳥從雲下飛掠而過。

    嘰嘰喳喳的聲音,有些悅耳。

    山間的風很涼爽。

    所以,即便是被陽光直接照耀著,也不會覺的燥熱。

    反而是有種很舒服的感覺。

    三百隻鷹。

    就那麽並排的站在山坳中間。

    其中一部分人站在山坳兩邊的峭壁上,手中有著弓弩,弩箭已經上弦。

    陽光照耀之下,箭尖上麵閃爍著一些陰森的幽綠光芒。

    顯然都是已經淬了毒的。

    弓弩。

    是軍中之物。

    按照大魏朝律法,任何人不得私自藏有。

    如若發現。

    等同謀反之罪。

    但現在這種時候,盧德仁還在乎什麽呢?

    暴露就暴露了。

    隻要能殺了陸行舟,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做完了這件事。

    他將會去長安城,把這所有的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

    為盧家續命。

    在山坳那條道路兩側,靠近石壁的地方,則是被盧德仁安排人擺放了一些石頭。

    這些石頭有一部分是用來阻擋去路的。

    讓道路變窄。

    人們通行困難。

    還有一部分,是用來滾動的。

    這些滾石被擺放在了很高的位置,隻需要鬆開繩子就會滾落下來。

    瞬間能把這道路給封死。

    盧德仁覺的可能會用的到。

    反正。

    他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截殺陸行舟。

    無論怎麽做。

    都不過。

    “少爺,都已經準備好了。”

    此時此刻。

    盧德仁正站在這山坳入口的那處石碑上。

    石碑大概有兩人之高。

    是盧家人耗費了金銀請匠人就地取材雕刻的。

    在這裏風吹日曬了數十年。

    上麵寫著三個大字。

    仙人坳。

    像是用刀劈劍砍出來的一樣。

    這三個字跡上麵,原本塗抹著紅色的漆,但是風吹日曬許久,如今已經是斑駁了。

    能給人一些飽經風霜之感。

    風吹在盧德仁的身上,黑衫獵獵。

    發絲飛舞。

    他身旁便是一隻鷹。

    正向他匯報這一上午的時間所做的準備。

    “恩。”

    “讓大家打起精神,估計,時間差不多了。”

    盧德仁手中有著一張很小很薄的信箋。

    那是今早上從滄江口飛鴿傳書過來的。

    上麵寫著昨天發生的事情。

    陸行舟殺了李因緣,殺了魯先生,然後逃往漢中。

    僅剩的六隻鷹,正沿途搜索。

    他們今日淩晨的時候,搜索到了一處山洞。

    山洞裏有篝火,吃喝等等。

    而且篝火還是熱著的。

    顯然是昨晚上有人用過的。

    從山洞裏的情況,以及那地上掉落的一些獅子驄的毛發可以判斷,昨夜在裏麵過夜的便是陸行舟。

    他離開山洞不久。

    按照時間和路程推斷,今日差不多辰時,能夠到漢中。

    此刻。

    也就是辰時。

    所以盧德仁說時間應該已經差不多了。

    他把信箋放在掌心裏,輕輕的用食指和拇指互相摩挲了一下,信箋化作了灰燼。

    隨著風飄散了出去。

    他則是扭頭看向了東南的方向。

    陸行舟,你到哪裏了?

    ……

    陸行舟已經到了仙人坳的附近。

    但是他沒有立刻出現。

    玄機閣的探子很早就在這裏守著了。

    他們發現了盧家的人,也將這個消息通知給了陸行舟。

    此刻。

    陸行舟,小公子,正在這仙人坳的入口之處。

    陽光傾灑下來。

    兩個人盤坐在入口的那處凸起的石頭上。

    他們的中間。

    擺放著兩壇子酒。

    是玉竹山莊最精致的桃花沾。

    還有一些精致的小菜。

    都是從漢中城裏麵最有名的天上居酒樓訂製的。

    玄機閣的人費了一些功夫。

    才送到了這裏。

    給陸行舟和馮謙益準備著。

    “你的人,什麽時候能到?”

    馮謙益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舉著碗和陸行舟碰了一下,笑著問道。

    馮謙益所能夠調動的,可信任的人,在滄江口一戰,已經基本上損失殆盡了。

    所以。

    接下來的這條路。

    馮謙益是基本上不會動手了。

    隻能做一個探子,以及安排陸行舟這一路上的起居飲食。

    那麽這次闖仙人坳,就得用陸行舟自己的人。

    她不知道陸行舟是什麽準備。

    她也沒有見過陸行舟準備過什麽。

    有些好奇。

    “吃飽喝足,他們應該就來了。”

    陸行舟把海碗裏的酒水一股腦兒的全都灌進了喉嚨裏,一絲酒水順著嘴唇兒灑在了衣服上,他隨意的擦了擦嘴角兒,笑道,

    “不用擔心。”

    山風吹過。

    兩個人的發絲隨之飛舞。

    陸行舟已經不再遮掩自己的容貌,所以,這滿頭白發也都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在陽光下,閃爍著一種透明的光澤。

    配合著他的姿態。

    有種風流瀟灑的恣意之感。

    他斜靠在石壁上,左腿伸直,右腿蜷在胸口。

    左手端著的是倒滿了桃花沾的海碗。

    右手抓著一條烤鴨的腿,手肘搭在右腿的膝蓋上。

    撕咬一口鴨肉。

    喝一口桃花沾。

    視線裏是藍天白雲,蒼茫林海。

    愜意非常。

    嘰嘰喳喳!

    有幾隻鳥雀從遠處飛掠了過來,落在了陸行舟和馮謙益的對麵。

    它們的眼睛烏黑。

    閃爍著期待,謹慎的朝著這一堆食物靠近。

    有鳥靠近了地上的一粒殘渣。

    跑過去啄了一口。

    然後又迅速後退到了它自認為安全的區域。

    “嘰嘰喳喳!”

    “嘰嘰喳喳!”

    其餘的鳥雀紛紛的朝著這隻鳥雀包圍了過來,去爭搶它嘴上的食物。

    “你說,這群家夥是不是很蠢?”

    陸行舟一邊咀嚼著鴨腿肉,一邊看向馮謙益,笑著道,

    “明明外麵還有很多食物殘渣,卻不知道出去搶,反而是搶自己夥伴的?”

    馮謙益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道,

    “鳥獸而已,靠著本能!”

    “外麵的食物多有危險,隻有同類嘴裏的,才是安全的。”

    話說到這裏,她目光突然閃爍了一下,又看向了陸行舟。

    她覺的陸行舟這問話裏麵,有別的意思。

    “你是在說這蜀地,這盧家,還有這譽王?”

    她遲疑了一下,問道。

    陸行舟手裏的那條鴨腿兒已經吃的七七八八了,還剩下一些不多的肉絲,他也不在意。

    直接朝著那群爭搶的鳥雀扔了過去。

    撲棱!

    鳥雀們被嚇了一跳,紛紛撲棱著翅膀朝著遠處飛走。

    那隻鴨腿兒則是滾下了石頭。

    然後落在了泥土裏。

    陸行舟從袖口裏取出了一方錦帕,慢條斯理的把手上的油脂擦幹淨。

    然後站了起來。

    他看向那遠方的茫茫荒野,沉吟了稍許,道,

    “大丈夫生於世間,當轟轟烈烈。”

    “但卻不是隻在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瞎折騰。”

    “天下之大,四海之闊。”

    “我等當以刀開之,劍平之,一身浩然,滿腔熱血,填之。”

    “開疆擴土,橫掃八荒。”

    “這才是真正的轟轟烈烈。”

    “恣意之人生。”

    陽光照耀在那挺拔瘦削的身形上。

    白發被風吹著飛舞蕩漾。

    馮謙益抬起頭,看著他雙手負在身後,眼中有光的樣子,心裏突然有些蕩漾。

    第一次她見陸行舟的時候。

    是在紅青林裏。

    這個人,以驚才豔豔的方式,破了陣法。

    然後,又以過目不忘的本事,把那本數萬字的密諜司花名冊一口氣看到完,一字不落的記住。

    那個時候。

    陸行舟身上是閃著光的。

    馮謙益記憶猶新。

    她癡迷了。

    剛剛這一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陸行舟身上閃著光,眼睛裏閃著光,那光芒耀眼,讓她再一次心亂神迷。

    “開疆擴土,橫掃八荒。”

    “這才是真正的轟轟烈烈。”

    “恣意之人生。”

    原來。

    在這個太監的心裏,裝的是如此雄偉的野望。

    確實啊。

    在這般氣魄,這般豪情,這般壯誌麵前。

    盧家,盧德仁,譽王,他們那些野心,那些夢想,那些所謂的轟轟烈烈,那些所謂的恣意張狂……

    都隻是小兒科。

    都遜色。

    都差了啊。

    “敬陸公公。”

    馮謙益恍惚了一下,將海碗舉了起來,對著陸行舟虛敬了一下。

    然後,一仰而盡。

    突然之間。

    她有些淡淡的悲傷。

    或者可以說是一絲懊悔。

    悲傷的是,陸行舟他已經是殘缺之身,宏願再大,卻也難現。

    悔的是,她用一些東西換了玄信令。

    她覺的陸行舟這種人。

    才是一生良配。

    “嗬……”

    不過,這種情緒隻是在心頭略微閃爍而過,便是又徹底消失,馮謙益苦笑了一聲,將碗底最後一絲桃花沾也是盡數喝了下去。

    她想起了陸行舟那句話。

    ……

    過往,皆是過往。

    未來,才是未來。

    ……

    酒喝光。

    菜也吃的七七八八。

    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轟鳴之聲。

    好像是驚雷滾滾。

    就連這大地,還有那一塊巨石都是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石頭上擺放著的一些食物殘渣,被震動的滾出去,從巨石的邊緣滾落。

    落在了地上。

    不過,這周圍盤旋著的那些鳥雀,早已經受到了驚嚇,紛紛飛向了遠處。

    不敢再過來吃喝。

    “來了?”

    馮謙益也站了起來,並排立在了陸行舟的身旁。

    兩個人朝著那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遼闊的一條大道上,飛卷著一道衝天的煙塵。

    黃色的灰塵翻卷如龍。

    而那灰塵之下,便是一道同樣如龍的黑色鐵騎洪流。

    轟隆隆!

    轟隆隆!

    黑色鐵騎翻滾著,帶著滾滾馬蹄聲洶湧而至。

    也就是幾個喘息的功夫。

    一隊鐵騎已經是來到了這仙人坳的入口之處。

    最前麵那人。

    應該是這一隊鐵騎的將領,隻見他遠遠的已經看到了陸行舟和馮謙益二人,然後已經開始減速,到了這巨石之前丈許的時候,又猛地一勒戰馬韁繩。

    希律律。

    棗紅色戰馬猛地抬起了前蹄,然後半個身子懸在了半空中,緊接著,砰的一聲,轟然落地。

    嘩啦啦!

    這人停下的瞬間,他身後那名令旗手,也是飛快的揮舞起了那黑色的令旗。

    兩人高的旗幟在頭頂搖晃。

    山間的風將其吹的獵獵作響。

    希律律!

    後麵的那一隊騎兵,已經是看到了這令旗所代表的命令,紛紛也是勒緊了韁繩,然後隨著戰馬長嘶的聲音,這一隊洪流般的鐵騎,也是迅速的停止了下來。

    這支鐵騎。

    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鐵騎。

    他們行之如風,停之入鍾。

    在這般高速的狂奔疾弛之下,竟然能夠做到如此迅速的停止,而且還能夠以如此快的速度,重新將隊形排號。

    絲毫看不出來有狂奔過後的散亂痕跡。

    馮謙益心裏暗暗吃驚。

    忍不住的看向了那名為首的將領,以及他身後高高立著的那道黑色令旗。

    旗幟通體烏黑。

    中間繡著金黃色蟒蛇。

    六爪猙獰。

    而旗幟邊緣的地方,則是用紅色的線繡成了一條條的穗。

    而那名為首的將領,身上的甲胄也是有些不一般。

    甲胄本體是漆黑之色。

    深邃陰冷。

    但這甲胄的表麵,卻雕刻了一條金黃色的巨蟒。

    巨蟒自下而上繞著甲胄環繞。

    好像身披巨蟒。

    上麵的鱗片都是依稀可見。

    巨蟒扭動著身子向上慢慢延伸。

    那蟒蛇的頭,最終是恰好落在這甲胄的頭盔之處。

    那頭盔露出麵容的位置。

    則是巨蟒張開的血盆大口。

    頭盔的護麵之處。

    還有上下四顆伸出來的鋒銳獠牙。

    尖銳。

    崢嶸。

    那將領,雙目如炬,冷麵寒霜。

    身上,也是散發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凶悍氣息。

    好像一條真正的巨蟒。

    要捕獵而食。

    “關隴軍!”

    “蟒行騎!”

    馮謙益呆愣一瞬間後,忍不住尖叫出聲。

    ……

    三十年前。

    大魏朝,在強大的經濟物質國力,先進的金屬冶煉鍛造技術,充沛的糧草儲備,外加天才的軍事將領,以及氣吞如虎的君王,等。

    所有因素的聯合之下。

    創造了一支威震八荒,橫掃天下的無敵重甲騎兵。

    他們。

    於呼倫山一戰。

    以五千黑騎,橫掃草原騎兵三萬七。

    殺的對方片甲不留。

    後。

    又西進兩千五百裏。

    血洗草原所有部落,所有騎兵,大殺四方。

    一路無敗績。

    三月時間。

    直取王庭金帳。

    使得草原上的遊牧民族聞風喪膽。

    謂之天神。

    那便是關隴軍的蟒行騎!

    天下第一重騎!

    大名鼎鼎!

    當之無愧!

    ……

    “你竟然請來了他們?!”

    馮謙益看著這般浩浩蕩蕩,煞氣如龍的蟒行騎,眼中的驚愕已經掩飾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