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龍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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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空之上雖不見了烈陽高照,但卻越發燥熱了起來。
捂了捂發蒙的腦袋,方謹略帶幾分苦笑的搖了搖頭,昨日的一場酒宴,讓他算是知道了人外有人了。
眼角的餘光撇了四周一圈,桌上的醒酒茶湯早已涼透了,牆上掛著的外衫也是汙漬點點,顯然昨日是狼狽收場。
“少爺,您醒了?”也就在這個時候,跟隨方瑾一起過來的馬夫掀開簾帳,手裏還捧著一盆清水。
輕輕放下手中的水盆,馬夫靜侍在床邊,恭敬地對著方瑾說道:“少爺,劉將軍說您醒了之後,務必去一趟他的營帳。”
揉捏了幾下腦袋,方瑾無聲的點了點頭,揮手屏退馬夫之後,便開始洗簌淨手。
南越一朝雖然偏居一隅,但卻深受中原影響,不管是衣著還是吃食,都與北方中原之地相差無幾。
交領,右衽,係帶,寬袖,這是典型的世家子弟打扮,正如《尚書正義》中所注:謂中原之士,有禮儀之大,章服之美。
可在這個封建時代中,就算是富庶一方的南越國,也不可能做到人人有飯吃,家家有衣穿的。
故此,大多數的平民百姓,平日裏都是單衣窮褲,犢裩裸足的,隻有逢年過節之際,才會舍得置辦一身新衣裳。
穿戴整齊之後,方瑾望著不甚清楚的銅鏡,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隨手摘下了懸吊牆上的寶劍,這才一把掀開營帳,跟隨馬夫向著中央大帳走去。
才一踏出營帳,喧鬧的聲音便隨風飄來,無數袒露上身的狀漢正在規矩操練,一派熱火朝天的模樣。
在方瑾的印象中,羽林騎大多是世家出身,要說吟詩作對,風華雪月,他們無疑是各中好手,但要讓他們像現在這般,恐怕一個個都要大罵主官,說他有辱斯文了。
可在這羽林八營中,建章營卻是唯一的例外,他們都是各州郡的良家子出身,來這裏是博一個前程富貴的,故此,這每日的操練實在是再輕鬆不過了。
一路向著大帳走去,方瑾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望著他們,不出意外的話,這其中的一部分人應該會成為他的下屬。
無他,隻因方瑾出身鼎食鍾鳴之家,貴為侯府嫡子罷了。
“賢侄,你醒了?快來,快來。”
一進中帳,方瑾見濃眉大漢正伏案疾筆,剛欲靜侍一旁,卻又聽得大漢低喊一聲,方瑾也隻好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豈料那大漢手臂一扶,麵色不虞的開口道:“昨日不是說過了嘛,軍中不興這一套虛禮,再毋要如此了。”
罷,方瑾訕訕收手,唯諾稱是,上前問道:“叔父急召愚侄,不知有何吩咐?”
那大漢哈哈一笑,也不答話,隻是從案後取出了兩件物事,轉手便遞給了方瑾。
揭開托盤上的紅綢,隻見托盤之上有一符一印,一符名兵令符,一印名騎尉印。
見方瑾展顏一笑,那大漢抱胸說道:“你有皇命在身,又出身名門,這騎都尉之職,舍爾其誰?”
騎都尉者,隸羽林八營,屬勳官之列,掌一騎千人,秩比六百石。
雖然意外,但方瑾收斂的很好,迅速放下手中的符印,轉身向大漢施禮道:“卑職方瑾,見過校尉大人。”
......
......
秣陵,征南將軍府。
因為久無戰事,南越一朝並不常設封號將軍,而這個征南將軍府,也隻是宣王征討南蠻時,當今天子臨時表拜的,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收回這個官號。
自宣王安瞳凱旋還朝以來,這征南將軍府中可謂是美宴佳席不斷,吹彈歌舞不絕,有詩可雲:仙音院競奏新聲,妙坊司頻逞舞藝。
一入院門,隻見府中又準備起了筳宴,宣王安瞳居中坐定,太尉王埨對席相陪,左側才子舞袖,右側將軍狂妄,真真是一派笙歌。
酒進數杯,食供兩套,其下自有一人起身喊話,隻見他頭戴軟紗巾,身穿藍繡袍,相貌堂堂,眉中自有英武之氣。
“要我憑說,若不是殿下揮軍南下,殺盡蠻族,這秣陵城中豈能睡的安穩?”
“就是,就是,若無我等在前線浴血殺敵,似王基這等無膽無能之人,怕是早嚇得溺濕褲子了。”
“哈哈......”
借著席間酒意,眾人都似妄狂一般,也不知是在為宣王打抱不平,還是在放縱自我。
可那居中坐定的宣王卻置若罔聞,隻是不斷的舉杯喝酒,唯有那對席而坐的太尉王埨,臉色之上頗有幾分不虞。
終於,見那兩側眾人越說越過分,王埨將手中酒杯重重一放,起身冷哼說道。
“哼,那王基貴為當朝駙馬,其祖更是上卿之列,爾等是何身份,也敢非議上官?”
話音一落,筳席之間頓時鴉雀無聲,良久之後,方才有人喃喃低聲道:“咿呀,倒是忘了王基出身南陽王氏了。”
那人的聲音雖小,但在座的眾人無不是習武之人,哪裏又會聽不清楚呢。
“你...你...”顯然,這句話是氣到王埨了,隻見他麵色漲紅,手掌微顫,呐呐地說不出話來。
正當氣氛不寧之時,上首的宣王終於放下了手中酒杯,銳利的眼眸盯著方才出聲的人,口中輕吐出了兩字:“放肆!”
見宣王震怒,剛才那人頓時嚇地連滾帶爬,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大廳中,渾身酒氣也化作了滿臉冷汗,趴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按朝廷法度,非議上官者,杖責三十,你可服?”
平淡的語氣侃侃而出,卻令趴伏地上那人輕顫不止,直到話音落地之後,那人才剛微抬頭顱,恭敬的答道:“諾!”
揮手屏退地上那人,宣王這才看向了王埨,對著他開口道:“太尉,此乃本殿禦下不嚴之過矣,稍後取黃金百兩,絹布十匹,煩請太尉替本殿向駙馬告罪。”
顯然,宣王的處理方式令王埨十分滿意,隻見他麵色稍暇,重新落座,舉起酒杯對著宣王道。
“殿下的好意我一定轉告於伯樟,相信伯樟也會有自己的判斷。”
被人這麽一攪合,宣王自然也沒有了繼續宴會的心思,草草的吩咐兩句,眾人便接連散去。
也就在這時,外堂中突然闖進了一名黑衫男子,手中拿著一塊腰牌,行色匆匆的。
一見來人,宣王的眼眸一凝,隨後便屏退了左右,從那黑衫男子手中接過腰牌,落手細看起來。
“殿下,泉州的影衛來報,三都教已經開始動手了。”黑衫男子神色漠然的站在宣王身後,低聲開口道。
手掌輕撫過腰牌,宣王幽幽的開口道:“一個典農大夫,一個佐軍使,還有現在的三都教,真是好手段啊。”
“看來我出征的這段時間裏,秣陵城又多了一位聰明人嘛。”
“殿下,需要影衛將他揪出來嗎?”黑衫男子從宣王手中接過腰牌,開口問詢道。
一口飲盡杯中清酒,宣王笑道:“不,影衛的存在還不能暴露,傳話給皇城司,就說秣陵城中最近來了北金緝事府的奸細,讓他們挨家挨戶的查身份文牒。”
“能這般算計我們的太子殿下,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誰?”
黑衫男子點頭稱是,但卻帶有疑惑的開口道:“殿下,太子一向眼高於頂,我們又何必相助於他呢?”
“哼,你知道什麽,今日他能這般算計太子,難道來日就會對本殿手下留情?先下手,總好過後遭殃。”
緩緩轉動手中酒杯,宣王的神色格外陰鷙,絲毫不見半點的沙場豪情。
黑衫男子也不意外,正當他準備離去之際,卻又聽得宣王叫住了他,問道:“對了,淮王最近有什麽消息,本殿倒是想念這個好十弟了。”
